第32章 地址給我
夏星河就像是那執着又愚笨的飛蛾,柏清舟則是獨自燃燒的火焰。火把翅膀燒痛了,受傷了,甚至幾乎渾身都要被灼成灰燼了,但只要見着些許的光亮,夏星河就再也移不開眼了。
他就是生來克他的,逃不掉。
柏清舟有多冷情夏星河是知道的,他花了那麽久都沒能把他捂熱。經歷過從前,夏星河不再幻想自己的一腔熱情能得到回應,卻仍然忍不住想靠近他,再近一點,哪怕只有片刻。
氣氛很好,夏星河的心跳很快,他垂下眼眸,低聲嘟囔了句:“總之……還是謝謝你了。”
謝謝你給我的這些心動,哪怕你并不喜歡我。
他的眼睛耷拉着,細碎的頭發半懸空,淡金色的,在陽光下流轉着細碎的光芒。
軟軟的聲音叩擊在柏清舟的心尖,小貓爪子似的,撓的人癢癢的。
柏清舟的神情也溫和下來,淡淡地說着:“不用給我夾,我自己來。”修長的手指握住筷子,卻給夏星河夾了菜。
排骨,雞翅,紅糖糍粑。
裹滿醬汁的食物分門別類擺在盤子裏,整整齊齊。
柏清舟用他的筷子給自己夾菜?
公筷安穩地躺在原處,夏星河有些愣住。
柏清舟是有潔癖的,夏星河知道。
他剛開始給柏清舟送飯的時候還不清楚,不小心用自己的筷子給他夾過菜,結果那一頓飯柏清舟都沒再碰過。後來,怕柏清舟不喜歡,夏星河再不敢用自己的筷子給他夾東西,哪怕後來兩人同居了,餐桌上也永遠放着公筷。
夏星河有時候會想,這麽做好像意義不大,他們每天都要接吻上床,親密的時刻比這多多了,但柏清舟沒提過,他也從不敢私自改變。
沒想到幾年過去,分手又見面,倒是也有這樣的場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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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也算是另類的物是人非?
“怎麽不吃?”
夏星河垂眸盯着自己的碗,柏清舟的眉頭微微蹙起,似是在不滿什麽。
“噢……哦。”
夏星河反應過來,夾起一塊排骨放進嘴裏,柏清舟這才也夾起一塊碗裏的菜放進嘴裏,神色恢複如常。
片刻,又淡淡開口:“菜的味道不錯。”
或許是受柏清舟反常舉動的影響,也或許是壓抑依舊的感情突然冒尖,此時的柏清舟讓夏星河格外無力招架。
夏星河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柏清舟,只覺得根本移不開眼。
狹長的眼睛好好看。
高挺的鼻子好好看。
修長的手指好好看。
笑也好看,皺眉也好看,所有的動作神态都是那麽讓人心動。
夏星河像喝醉了似的,心跳不規則地跳動着,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又像是踩在了一大塊雲裏。
他笑了下,害羞似的,飛快地說了句:“你喜歡就好。”又低下頭,擓兩口碗裏的飯菜。
排骨吃進嘴裏是軟糯的,雞翅沾滿蒜香,紅糖糍粑的甜停留在舌尖久久不散,飯菜濃郁的香味回蕩在口腔。
一頓午飯在暈暈乎乎中結束,柏清舟主動去廚房洗碗,夏星河則窩在沙發上逗竹子。
毛茸茸的觸感從指尖滑過,眼前看不見柏清舟了,呼吸時感覺不到他的氣息了,夏星河才逐漸清醒過來。
就這一次了,夏星河想,不能再放縱自己了。
一月,天依舊寒冷。
深冬之後就是春天,公歷的新年已經過了,不知不覺,就到了要過年的時候。
農歷春節比公歷晚了一個月多,但不管怎麽拖着 這一年還是将要畫上句號。
夏星河不是聊湖人,老家柳安市在距離這裏一千公裏外的一個北方小城,騎着電動車就能從城南跑到城北,人也大多帶着些市井氣息。
父母想讓夏星河往大城市發展,夏星河也想開闊眼界,就這麽腦袋一熱選了聊湖,畢業後又留在了這裏。
聊湖哪裏都好,一線大城市,基礎設施發達,交通便利,還有着許多許多讓夏星河快樂的回憶,他很喜歡這裏,但每次過年的時候,又有一些無法避免的難題。
聊湖人多,更是一半以上的人口都來自外地,每年過年時便是次聲勢浩大的人口遷移,從聊湖四散回到各地。每次春節,鐵路部門都會特意加開很多班次,但畢竟那麽多人在那裏等着,連軸轉都無濟于事。
回去的車票太難買了。
窩在電腦前,夏星河第無數次地感嘆。
往年夏星河都會早回家一陣子,錯開高峰期,今年連載的時間久了一點,夏星河怕影響手感,想着等連載完再回去,結果連載寫完了,票也賣完了,夏星河被迫加入慘兮兮的搶票大軍。
期間媽媽也打來了電話,問他什麽時候回來,夏星河有些無奈,說:“媽,不是我不想回去,主要是客觀條件不允許啊。”
“也是,”媽媽說,“誰讓你當初留在聊湖那麽遠的地方,回來一次真不容易。”
又說:“沒關系,爸媽在家裏做好好吃的等你回來。”
溫柔的詞句落入夏星河的耳朵,又在他的心裏泛起一圈圈漣漪。
媽媽的語調太溫柔了,一句話就勾起了他對“家”最深的眷念。
當初夏星河留在聊湖,源于年輕氣盛不安現狀以及對大城市的向往,現在随着年齡的增長,心智的成熟,以及不斷的摸爬滾跌倒受傷之後,也開始懷念起家的滋味了。
聊湖很好,特別好,是座不夜之城,繁榮發達又昌盛,生活質量比小城市高出許多倍,可他在這邊一直孤身一人,沒親人沒對象,時間久了,說不孤單是假的,特別是前段時間版權賣不出去還被對方負責人嘲諷的時候,他連一個可以說說心裏話的人都沒有,也就更覺得落寞與委屈。
又和母親閑聊了幾句,夏星河有些唏噓,挂斷電話的時候,心底朦胧地萌生出了回去生活的念頭,又一閃而過。
大城市與小城鎮各有利弊,也不是一時可以決定的事,前幾年剛畢業的時候,夏星河一心留在這裏,直接貸款買了房子,緊跟着落了戶,社保醫保全挂靠在這裏,習慣了這裏的生活方式和社交,也不是說走就能走的。
至少現在,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先搶票。
夏星河癱在床上歇了一會兒,又猛地坐了起來,開始新一輪的搶票奮戰。
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幾天的努力下來,夏星河趕在大年二十九搶到了高鐵票。
此時離大年二十九還有一周,街上的年味越來越濃了,不少商家門前貼上春聯挂上燈籠,街道上,歡快喜慶的音樂此起彼伏,夏星河趁着促銷囤了些速凍食品,拿起手機,又收到閻才發來的消息。
[閻才不是腌菜:你還在聊湖嗎?]
[閻才不是腌菜:哥回來了,咱們幾個朋友改天聚聚?]
閻才是聊湖人,卻不喜歡大城市快節奏的生活,大學畢業之後去了個江南水鄉,每年才能回來一趟。
其他幾個朋友也差不多這樣,大學畢業後各忙各的工作,能見面的機會少之又少,如今舊友相逢,難得相聚,夏星河自然是願意。
[小竹子:必須的!]
[閻才不是腌菜:你還欠哥一頓飯呢,別忘了。]
[小竹子:……]
[小竹子:放心吧,記着呢。]
見面的時間定在兩天之後。
許久未見的幾個大學同學相聚在包廂裏,場面格外熱鬧。
大學四年被叫做“小胖”的室友現在瘦的跟竹竿兒似的;大學四年沒談過戀愛的寝室長成了最早結婚那個,娃娃都兩三歲了;一年沒見,閻才也曬黑了許多,第一眼都不敢認了。
進了包間,閻才一把摟住夏星河的肩膀,笑嘻嘻的:“長本事了,怎麽還染了個黃毛?真洋氣,講究啊。”
小胖馬上接話:“咋啦,多襯我們小夏?你染能染出這效果嗎?”
寝室長說:“閻才也不賴嘛,還去做了美黑。”
一唱一和的,直接把夏星河逗笑了。
這幾個室友都和善,夏星河上學早,又是寝室裏年紀最小的,當年上學的時候沒少受他們照顧,這會兒再見面,只覺得格外親切。
夏星河笑笑,一一和他們打過招呼,說:“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呦,星河也長高了呀,不錯不錯。”
熟悉的人都在自己的路上漸行漸遠,再重逢時依舊親切,那段共同的回憶永遠留在心裏,偶爾回想起來總是那麽懷念。
老朋友聚會的拘束少,圍坐在一桌邊吃邊聊,不一會兒,就拼上了酒,閻才拍桌要了一打啤酒,不過瘾,直接去樓下商店拎了瓶白的上來。
“來來來,咱們兄弟幾個好不容易聚齊一回,今天晚上不醉不歸哈!”
“對,不醉不歸!”
夏星河不太會喝酒,平時也少有沾酒的時候,耐不住幾個朋友熱情,一杯接一杯的,也在不知不覺間喝了不少。
火辣辣的熱意很快升騰起來,夏星河的臉頰染上了緋紅,桌上的其他幾個人也沒好到哪裏去,東倒西歪的,說話都不利落了。
小胖舉着酒,嘟嘟囔囔着對寝室長說:“狗子,你不地道,咱們哥幾個一起單身,就你結婚生崽子了。”
寝室長也有了幾分醉意,瞥他一眼:“那你們倒是加把勁兒啊!”
“小胖你最應該反省自己,大一就嚷嚷着喜歡隔壁系花,追了嗎?”
“閻才也是,你上學那會兒不是很多小女生追嗎?怎麽一直沒個對象?”
“還是咱們小夏最讓人安心了,人穩感情也穩,對象還有前途!”
幾個室友人都挺好,知道夏星河喜歡同性也有什麽偏見,知道他們不容易,還一直暗地裏幫兩人制造各種見面的機會,為他們的感情付出了不少的努力。
當年的分手來的突然,夏星河一時不知怎麽開口,想着等等再說,結果拖着拖着,就拖到了畢業。
後來再提就是在離別的酒桌上了,幾人都喝醉了,以為夏星河是在開玩笑,誰都沒當真,所以到直到現在,他們還以為兩人是在一起的。
之前上學時不敢打趣,這會兒喝醉了,也沒什麽顧忌,寝室長又喝了口酒,笑呵呵地:“對啊,他不是也是咱們學校的,一起來聚一聚啊?”
小胖也說:“必須叫他來,灌醉他!他把咱們小夏拐走了,不知道多少女生暗地裏哭呢!”
“來了先吹一瓶啤的!”
“白的也要罰三杯!”
幾人三言兩句就把柏清舟給安排了,夏星河有些無奈:“他不喜歡聚餐,不會來的。”
“怎麽不會!”寝室長說,“當年你還說他不喜歡和人一起吃飯呢,後來還不是和你一起。”
“還說不喜歡和人合宿,後來不還和你合租了?”
和喝醉的人是講不通道理的,夏星河被鬧騰的沒有辦法,給柏清舟發來了條消息過去。
[小竹子:我們大學同學聚會,你要來嗎?]
柏清舟沒有回複。
夏星河嘆一口氣,又說不清是失落還是開心。
從前柏清舟就不喜歡他的這些朋友,不願意與他們一起不說,每次他們一起聚餐,他都會一臉不悅的表情,相應的,他也從帶他見過自己身邊的人,好像他們的關系是那麽地見不得光。
他把聊天界面展示給衆人看,說:“看吧,我就說他不會來……”
還沒說完,手機突然被搶了過去。
寝室長按着通話鍵,大着嗓門喊:“學長,這你可就不夠意思了啊!小夏還在我們手裏呢!”
小胖也湊到話筒跟前,嚷嚷着:“就是,不來就不讓你跟他好了啊?”
“……別鬧了!”
夏星河臉上一熱,怕他們再說出什麽胡話出來,趕忙搶過手機,又突然發現手機的界面好像有些不對。
……完了,寝室長按的不是語音消息,而是語音通話。
明明白白的通話時間還在一分一秒的上漲,夏星河的臉上一熱,只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喂?你在聽嗎?抱歉……”
他的嘴唇翕動着,想要說些什麽來補救,還沒說兩個字,便聽到熟悉的清冽嗓音從耳邊響起。
透過聽筒的絲絲電流,依舊格外清晰。
“地址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