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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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态自若地站定刻着“風雅居”三字的牌匾下,慕朝栖仰着頭,微微眯了眯眼。
這地方,兩天以來她愣是沒能發覺——方才随着領路的管家兜兜轉轉地繞了好幾個圈,她就猜到了,那病秧子王爺所在的位置,不是她這個生人能夠輕易尋到的。
事實也的确如此。
“老奴不得擅入,請王妃自便。”周總管畢恭畢敬地說完這句話,聽女子留下一句“有勞了”,便徑直邁開了步子。
慕朝栖扭頭面向大門。
倒是地如其名。
一路沿着一條彎彎曲曲的石橋向裏行進,女子随意打量着別居裏的景色,見小橋流水、枯藤老樹,就幾乎可以想象得出,春夏時節的此地,會有怎樣一番生機勃勃又寧靜悠遠的景致。
躲在這裏,确實能夠避開外頭的那些紛紛擾擾。
就算府外再如何血雨腥風,這個七王爺也不會受到絲毫影響吧。
慕朝栖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念頭吓了一跳。
她不該去責怪一個完全無力反抗的病人——即便他是表面光鮮的堂堂王爺。
定了定心神,慕朝栖很快察覺到了些許異樣。
走了這麽長的路,左右都沒瞧見半個人影。
難道,這裏都不需要有人伺候着嗎?
還有,那個這兩日時不時跟蹤她的人,此刻還在附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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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女子停下了腳步,轉身環顧四周。
此地視野開闊,以她淺薄的功力來看,似乎沒有人潛伏在暗處。
她稍稍放寬了心,回過身子,繼續向前走去。
不久,她就停在了一間不見屋門的雅間外。
這屋子居然未設有可供開合的房門,只用一道屏風隔開……
正如此思忖着,慕朝栖定睛一瞧,不由心頭一動。
屏風後頭坐着個人——而且,是個一身素淨的男子。
蕭王郁無莊?
沒想到這麽容易就見着了,她反倒生出一絲無所适從了。
不過,她很快平複了心緒,瞥了瞥不遠處那算是堵牆的木頭,走過去擡起了胳臂。
在這一過程中,慕朝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男子模糊不清的輪廓上——也正是這樣的注目,讓她有了新的發現。
他在下棋?
慕朝栖将欲叩門的手懸在了半空中,望着棋盤上那些黑白交錯的棋子,又瞧了瞧正靜坐不動的男子。
這時,她看着似乎良久沒有動作的男子忽然執起一子,不徐不疾地将之放到了棋盤的某處。
“既然來了,何不進來坐坐?”盤面與棋子相觸的聲音剛過,耳邊就傳來了一個溫文爾雅的嗓音,令女子不由心下一驚。
她的動靜很大嗎?
慕朝栖目不轉睛地盯着說話人。
罷,對方既已大大方方地發出邀請,她就恭敬不如從命吧。
慕朝栖放下了手臂,擡腳不動聲色地走了進去。
“妾身見過王爺。”她駐足于屏風外,向着男子福了一福。
“坐。”對方簡潔明了道。
“謝王爺。”得了主人家的準許,慕朝栖這才無所顧忌地繞過屏風,走到了男子的對面。
與此同時,郁無莊正低垂着腦袋,似是專心致志地研究着棋局,令慕朝栖未能即刻看清他的容顏。
當然,慕朝栖此行的目的并不在于一睹夫君的長相——郁無莊長得是美是醜,與她毫無幹系,也絕非她所關心的問題。
然而,當她悄無聲息地落座,并引得對方順理成章擡起頭來的時候,四目相接的兩人還是目睹了彼此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豔。
不得不承認,這個男子長得是極好的——劍眉,鳳眼,高鼻,薄唇,雖面容蒼白彰顯病态,卻不妨害其天生的俊逸儒雅之貌。
若是極重外貌的尋常女子見了他,怕是會禁不住芳心盡碎繼而掩面離去吧?
皇兄為他物色的這個王妃倒真是姿容清麗——細眉杏眼,鼻梁高挺,朱唇玉面,明知道今天将會見到自己的夫君,卻也沒有刻意地梳妝打扮,只是略施粉黛、稍加裝飾,絲毫沒有外頭那些胭脂俗粉的矯揉造作。
在看見了他盤腿而坐的姿勢後,還稍作思量,選擇了跪坐之姿,委實是個端莊得體的大家閨秀。
盡管郁無莊同慕朝栖皆不喜以貌取人,但人的天性,是逃不過對美的需求的。
是以,第一印象尚佳,希望別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才好。
兩人雖各自思緒流轉,面上卻皆是毫無漣漪。
直到郁無莊抵不住嗓子的奇癢,掩唇咳嗽了幾聲。
身子當真是不怎麽樣呢。
慕朝栖見男子咳得有些難受,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嘴上卻并未一言。
她安靜地注視着郁無莊,只見他微蹙着眉咳完了,又接着開始執子、落子,仿佛此刻他的對面壓根空無一人。
屋子裏只剩下“噠”、“噠”的輕響以及偶爾冒出的咳嗽聲,這對新婚夫婦竟是一言不發地對坐了半晌。
并不急于搭話的慕朝栖索性靜下心來,看郁無莊下棋。
她的棋藝雖算不上高超,但也能從棋局中略微窺探出下棋者的心思。
看似悠然随性、無欲無求,可是實際上,好像暗藏着幾分不甘與隐忍?
慕朝栖的視線自縱橫交錯的棋盤挪至男子面色如常的臉龐。
外人道,他活不過明年春天。
能像現在這樣平心靜氣地悠游于黑白之間,已實屬不易了。
一盞茶,一盤棋——慕朝栖忽然佩服起眼前這個看起來心如止水的蕭王。
又或許,她可以從另一方面加以利用?
慕朝栖馬上打消了這個绮念。
她這是在想什麽呢?即便他是郁家的子嗣,也無非是個皇權重壓下的可憐人罷了。
更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可能是那個人的對手。
思緒漸行漸遠之際,對面的人突然又重重地咳嗽起來。
慕朝栖動了動身子,遲疑片刻後,終是起身拿起了郁無莊手邊的茶具。
孰料還沒等她開口問上一句“王爺要不要喝口水”,就發現杯子裏已是滴水不剩。
怎麽也沒個人伺候着?
類似的心理活動,出發點卻不同于來時路上的那一次。
慕朝栖下意識地擰了擰眉,迅速四下張望,很快就鎖定了那邊桌子上的一只茶壺。她三步并作兩步地走了過去,伸手一拎,所幸這茶壺沉甸甸的,裏頭尚有不少清水。她二話不說就往茶杯裏倒水,卻發現這水幾乎是涼的。
深秋時節喝涼水,別說一般人未必受得了,身邊這位可是個藥石罔效的病秧子啊,豈能這般胡來?
這別居裏到底有沒有丫鬟同家丁侍奉着?
這一刻,雙眉微鎖的慕朝栖差不多已經認定了,身後的人要麽是個不被下人重視的傀儡主子,要麽就是太過不珍惜自個兒的身子。
正在她猶豫着是先倒口涼茶給郁無莊潤潤嗓還是趕緊去換一壺溫水來,那邊的年輕男子已然沒了聲響。
慕朝栖擱下手中的物件,神色微凜地走了回去。
“王爺,府中的下人呢?”她俯視着他問道。
“不在。”郁無莊面不改色地應答着,右手兀自落下了一枚黑子。
慕朝栖眉心微動:怎麽能不在呢?
莫非他真是個被架空的王爺?可是在王府裏呆了兩天,府裏的人對她這個王妃還是挺恭敬的呀?沒理由反而不拿蕭王這個正主不當回事啊?
算了,眼下當務之急不在于此。
“那王爺,哪裏有熱水?”回神的慕朝栖話鋒一轉道。
這一回,郁無莊并未即刻作答,他擡起眼皮凝眸于問話的女子,見她平靜的臉上貌似透着少許嚴肅之色,須臾的愣怔後,莫名起了個壞心思。
“為什麽要熱水?”他不答反問,一臉雲淡風輕。
不期而至的問話令慕朝栖略一皺眉,打量着男子說:“難道王爺平日裏喝的都是冷水嗎?”
果然……
郁無莊心下微笑,面上卻是不顯山不露水。
“沒有熱水的時候,自然是喝冷水。”他不以為意地說着,再度垂眸,凝神于棋局之中。
慕朝栖聞言愣是一噎,突然覺得跟這位王爺讨論這個問題就是個錯誤。
誠然,對方那副“天塌下來那就死吧”的樣子,真真是讓她無言以對。
這個人,當真是要破罐破摔嗎?
不,她不允許……他還有用呢!
如此思量着,慕朝栖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子,提起桌上的茶壺就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她又拎着裝滿溫水的茶壺回到了屋子裏。
此時,郁無莊依舊獨自安坐在棋盤前,默不作聲地同自己下棋。
慕朝栖替他倒了杯熱度适中的茶水,跪坐到他的左手邊,細心地幫他吹開了飄浮在水面上的些許茶葉,将茶具遞到了他的跟前。
“王爺,喝茶。”
郁無莊頓住落子的動作,擡眼目不斜視地看她。
她真的跑去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