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節
此,慕朝栖極其勉強地從震驚中緩過勁來,上前猛地抓住了水色的雙臂,不由分說地将她拽起,雙目圓睜道:“不可能!他沒跟你們說過嗎!?沒跟你們說過他不會有事嗎!?”
看着女子急得把她的胳膊都捏疼了,水色不免産生了些許動搖。
她要不要繼續下去?
唔……一不做二不休!一切為了主子!她水色可并非膽小怕事之人!
暗地裏給自個兒打了氣後,水色目不斜視地注視着跟前的女子,漸漸淚光閃爍。
她微微哽咽着說:“王妃……那……那怕是王爺安慰您的話……”
安慰?!安慰……安慰!!!
這一詞彙在慕朝栖的腦中被不斷放大。
這麽說……他騙了她?騙她說他會活得好好的?結果……結果……
不……她不接受!他怎麽可以這樣!?
這一刻,回憶猝然從四面八方向她湧來:她想起了他與她對弈時那運籌帷幄的風姿,她想起了他或雲淡風輕或溫文爾雅的笑容,她想起了他對她說過的“喜歡”……
始料未及的疼痛倏地擊中心房,慕朝栖只覺眼前驟然一黑,身子不由自主地就晃悠起來。
“王妃!”察覺到了對方的異樣,眼疾手快的水色趕緊一把扶住了貌似搖搖欲墜的女子。
然而此情此景下,被突如其來的噩耗吞噬了理智,慕朝栖已然感受不到水色給予的關懷——在她的腦海中,只剩下難以言明的心痛和悔恨。
他為什麽要騙她?為什麽?!她又為何沒能覺察?為什麽!!!
沒錯,倘若他向她說明實情,抑或她早些發現他是在撒謊,那麽她說什麽也會請銀婆婆替他醫治的!哪怕只是延長一個月、半個月——一天的生命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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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如今,他就這麽離她而去了?一個昨天還對她微笑、同她談話的……活生生的人,就這麽撒手人寰了!?
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這樣……他怎麽可以這樣!!!
是啊,她本以為是自己杞人憂天、虛驚一場,本以為他會安然無恙地活下去——誰知到頭來,這竟是一個善意的謊言!
得而複失,這種感覺太糟糕了——糟糕到讓已然多年未曾流淚的慕朝栖情不自禁地濕了眼眸。
在水色的攙扶下,慕朝栖勉為其難地穩住了身子,卻一直盯着郁無莊沉寂的面容,端詳了許久。
在此過程中一言不發的水色見狀,不由開始擔心女子會否傷心過度。
她正欲開口一言,卻忽而聽得慕朝栖聲音略抖道:“去準備後事……”
聞聲不禁當場一怔的水色驀然擡眼,看向下令者。
她看見慕朝栖的那雙杏眼中仍留存着掩飾不住的悲傷和苦痛——然盡管如此,她卻已在竭盡全力逼迫自己鎮定下來,直面可能即将到來的疾風驟雨。
或許,這才是真正配得上主子的女子。
水色定神凝視着身側這個年方十九的女子,遽然生出一種久違的熱血沸騰之感。
多年來始終都在郁無莊身邊扮演着侍女的角色,水色心裏明白:她的主子,絕非池中之物。
而暗存鴻鹄之志的主子,尋常的女子自然難以與之比肩——畢竟他所需要的,從來都不是一個只會為他生兒育女的女人。
今天,她水色算是真正認下王妃這第二位主子了。
在心底這般告訴自己之後,水色斂眉領了慕朝栖的命令,緩步退出了屋子。
于是,屋裏僅剩下蕭王夫婦二人。
慕朝栖依舊一動不動地站在床邊,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那毫無生氣的男子。
忽然,她徐徐落下身子,坐到床邊,向他伸出了一條胳臂。
她輕輕地握住他的手,那徹骨的寒涼頓時自掌心蔓延至內心。
好冷……好冷……
這種冷,不同于寒冬臘月時這雙手的冰冷。
他……真的不在了。
這個昨天還在她面前談笑風生的男子,真的與她陰陽兩隔了。
目光逐一掃過他俊美的五官,心中凄然層層疊疊。
這雙眼,再也看不到她的容顏;這雙耳,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這張嘴,再也不會同她說話……
如果說當年親人的慘死帶給她的是無盡的悲憤與恐懼,那麽如今郁無莊的離世則是讓她深覺無比的壓抑。
她心裏很不好受,可偏偏卻說不清自己緣何如此,更不曉得該如何宣洩她的情緒。
第一次,她無意識地摩挲起他微有薄繭的手掌,默不作聲地仰起了頭。
眼眶中的濕潤不知何時已凝集成晶瑩的淚水,悄悄模糊了她的視野。
然而最終,那溫熱的液體仍是沒有自眼角滑落。
她哽着嗓子長嘆一聲,終究是将悲傷悉數掩埋在了心底。
作者有話要說:
40
40、複生 …
蕭王仙逝的消息很快傳入了玉衡皇宮。
當太監匆匆來報時,郁無嗔正坐在禦書房內處理政務。聽聞預期之內的訊息,他的心裏并沒有太多的情緒,面上也毫無裝模作樣以表悲痛的意思。
前來禀報的太監似乎早已料到了主子的反應,故而并未生出多少詫異,完成任務後就埋低了腦袋退出了屋子。
在這一過程中,郁無嗔始終若無其事地批閱着奏折,甚至連頭都未嘗擡起——唯有聽到喪報的那一瞬間,他手中的朱筆不着痕跡地頓了一頓。
他僅存的皇弟,終于随着其他兄弟而去了。
是夜,他帶着滿心的平靜,踏入了夜央宮。
擺手屏退了意欲知會宮殿主人的太監,他只身不徐不疾地來到了夜央宮的深處。
在那裏,身着紅色紗衣的嫣妃正安安靜靜地側卧在貴妃榻上。她一手撐着腦袋,另一手安放在身側,一雙美眸輕輕阖着,顯然正在閉目養神。
郁無嗔掃視了一圈,發現屋內除了他倆,再無旁人。
他舉步緩緩走向紋絲不動的女子。
在他落座的那一刻,對方忽然察覺到了他的存在,驀地睜開了雙眼。
郁無嗔并未注目于女子,而是徑自坐在了她的腿邊,一言不發地注視着前方。
嫣妃也并未急着起身行禮,而是兀自保持着方才的姿勢,拿眼目不斜視地盯着來人的側臉。
“他死了。”直到郁無嗔冷不防面無漣漪地開口,打破了屋裏那不同尋常的沉默。
“……”嫣妃聞聲,心頭不自覺地一緊,但很快,她又毫不掩飾地翹了翹唇角,好整以暇地注視着男子晦暗不明的容顏,“那又如何?”
郁無嗔聞言不緊不慢地轉動脖頸,對上女子微微含笑的明眸,沉聲問:“你就沒有一點感覺嗎?”
話音剛落,嫣妃臉上的笑意就遽然放大,她撤下那條支撐着腦袋的胳膊,不慌不忙地支起了自己的身子,傾身向男子靠了過去。
“皇上以為,妾該作何感想?”湊近了男子尚不顯丁點老态的面孔,女子魅惑的聲音倏爾在他耳邊響起。
幽幽的體香沁入心脾,溫熱的鼻息撲打在臉,郁無嗔一聲不吭地凝視着女子嬌媚的朱顏,突然伸手攬住了她柔軟的腰身。
立馬領會了男子的意圖,嫣妃揚唇嫣然一笑,毫不遲疑地用她白皙的手臂環住男子的脖子。
下一刻,她嬌柔的玉唇就被男子微涼的雙唇完全覆蓋。
一男一女順勢倒在了長榻上,不久便将撩人心弦的呻吟與嬌喘融入了這春末夏初的靜夜裏。
而與此同時,蕭王府內已是白绫高挂,一片愁雲慘淡。
夜深人靜,慕朝栖獨自一人守在靈堂內,望着郁無莊的靈位久久失神。
說實話,她至今仍然無法相信,這個十幾個時辰前還在與她對弈、同她說話的男子,就這麽永遠地離開了她。
她定定地瞅着那刻有他名諱的靈牌,視線慢慢地挪到了一具冰冷的棺木上。
他就躺在那裏面,再也不會醒來了。
慕朝栖忽然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不得不承認,相識相熟的這半年多來,他已然漸漸給了她家的感覺。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老天爺要待她這般殘忍,要一次次地奪去她的栖身之處?
不,這不是老天的錯!是那個心狠手辣的暴君,那個慘無人道的郁無嗔!
基于上述想法,當那個被她從心底裏仇視的一國之君厚顏無恥地駕臨王府之時,心中充滿仇恨的慕朝栖根本無意起身去迎。
這可急壞了獲悉郁無莊殒命因而在第一時間趕來安慰“女兒”的盧家夫婦,他們一邊心焦如焚地看着慕朝栖的背影,一邊小心翼翼地勸說她趕緊前去恭迎聖駕。
盡管久經官場的盧老爺業已覺察到了什麽,但礙于對方畢竟是掌握着生殺大權的皇帝,他也只能勸女子莫要因為一時意氣而惹禍上身。
然一心憎恨着的慕朝栖壓根聽不進只言片語,她依舊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