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刀鱗沒入了栉奴……
刀鱗沒入了栉奴的心髒,靈氣飛快溢出,兩人的周身很快凝聚起了一團黑霧。
被這黑霧包裹的感覺很不好,明明是霧的狀态,卻好像能将人包裹得很緊,無孔不入,快要窒息了一樣。
沈枝枝的五髒六腑都有些痛,全憑還靈符殘存的餘靈吊着一口氣。
沈枝枝在心頭暗罵了一聲,這屆的還靈符誰畫的,質量怎麽這麽不好,她不過才用靈力煉了一個小小的刀鱗,就撐不住了?
窒息感越來越重,沈枝枝試圖轉移注意力,好讓難受的感覺減輕幾分,“這破符紙也太不好用了,打個商量成嗎?”
翠鳥心頭警鈴大作,“買定離手,概不退貨”
沈枝枝耍賴不成,只得無奈一笑,“你這破鳥。”
黑霧越來越重,沈枝枝和栉奴離得不算遠,此刻竟也瞧不清他的臉。
“要真的撐不住……”沈枝枝頓了頓,“恐怕要麻煩你們系統再給我找個……”
“軀殼”這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完,沈枝枝忽然覺得脖頸處一緊。
她下意識回頭,瞧見一只修長的手斜斜地攥在她的側領。
那只手很白,指節看起來很有力量,在周遭都是黑霧的映襯下,幾乎白得快要透明。
緊接着,沈枝枝整個人便被提了起來。
沈枝枝努力想看清楚是誰,竟然這麽粗魯的提溜她。
但身體似乎再也繃不住,她昏了過去。
趙遇的唇色慘白,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孱弱,他将沈枝枝提溜起來的動作是粗暴的,但最終不知是不是看在她昏過去的份上,還是将她輕輕地靠在了一旁的大石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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栉奴已經等不及取柳依雪的血來解除靈契,只不管不顧地将煉制的還陽丹吞了下去。
還陽丹暫時修複住了他心脈上的窟窿,并使他一時之間靈氣暴漲了數倍。
他變回了原身,一條巨大的,通身長着尖齒鱗片的黑魚。
他不管不顧地朝趙遇撲了過去。
趙遇站在原地沒有動,這怎麽看,都是十分力量懸殊的一場搏鬥。
被捆着的幾人中,只有李鐵棍還醒着,他瞧着這邊的戰況,替趙遇捏了把汗,在他的認知裏,趙遇只是一個內門不善言辭,術法并不怎麽行的小弟子。
何況和肥厚壯碩的黑魚原身一比,他挺拔的身形此刻也略顯得瘦削而單薄。
然而,就是這麽一個看起來有些孱弱的青年,沒起什麽厲害劍招,他甚至連劍都沒有拔,只是輕輕地擡了下手掌。
片刻之間,自他身後驀然湧現出了一道金色光芒,宛如一柄斂芒許久的,終于得見天日的利劍,直直地刺向了黑魚。
金色劍芒滑向黑魚的那一刻,萬鬼嘶鳴一般,黑魚劇烈地顫抖了起來,不知過了多久——
巨大的黑魚好像一個被紮破了的氣球一樣,自它體內湧現出一點點的黑氣,那一個一個的黑氣呈半人形,好像漂浮着的魂靈一樣,一點點地被金劍納入了光芒之中。
随後,鼓成一個球的黑魚如同洩了氣一般的,一點點癟了下去,最終掉在地上,攤成了一張黑色的魚皮。
這場面十分駭人,令李鐵棍更為驚駭的是,斬殺了黑魚之後,趙遇方才慘白的唇,此刻卻突然有了些血色。
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沈枝枝好像看到了曾經,她初次見到趙遇時候的情形。
他那時養在宮中,因為瞳色異于常人,常被年紀相仿的壞孩子欺負,那些壞孩子,身份也很尊貴,都是些皇親國戚,偶有路過的宮人,也沒一個敢上前阻攔。
而趙遇,他并不是逆來順受的性格,會一一打回去,但因為他們人多勢衆,幾乎沒打贏過幾次。
明明知道不反抗就會少挨打,但少年似乎天生就不知忍耐為何物。
以至于後來沈枝枝要将他撿回去,他也是一副警惕的模樣,宛如一個狼崽子。
後來沈枝枝連哄帶騙地,終于讓他放下了戒心。
那天下着朦胧的細雨,街上少行人。
她怕他走不穩滑倒,伸手要牽他,小小的少年把手背在身後擦了好久,最終也沒有勇氣拉住她。
“我髒。”他說。
即使隔了這麽久的時光,聽到這句話,沈枝枝的心頭也驀然一軟。
然後她瞧見畫面中,少女動了動唇角,但令沈枝枝沮喪的是,記憶到了這裏,就模糊得厲害,她始終想不起來,自己當時是怎麽說的了。
畫中的少女伸出了手,沈枝枝有些動容,和畫中少女一同伸出了手,畫中的沈枝枝牢牢地牽起了少年的手。
昏迷的沈枝枝伸出手,也摸到了一個東西。
趙遇垂首,望着扯着自己衣裳下擺晃來晃去、好像不大聰明的沈枝枝,一言不發。
那夜,許久沒做過夢的趙遇忽然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了沈枝枝。
說來奇怪,她剛走的那些日子,他無論多想念,但從沒有夢到過她一次。
這種夢不到,既令他焦灼,卻又多了幾分有些矛盾的安心。
因為他曾聽過一種說法,那些離開了的、不知所蹤的人,如果在夢裏相見,那她便是真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如今乍然夢到沈枝枝,因為這個沒頭沒尾,甚至不知道真假的說法,趙遇欣喜之下,又多了幾分驚悵。
他夢到了她剛把他撿回去,那天下着雨,雨并不大,卻也讓人開心不起來。
她長他兩歲,身量那時比他高上一些,兩人并肩走着,她突然伸出手要拉他。
趙遇記得當時自己背着手,不知在身後的衣裳上擦了多久。
可他的手是髒的,衣裳也幹淨不到哪裏去,擦來擦去,還是擦不幹淨。
要拉他的姑娘那麽幹淨,好像是雪團子一樣。
趙遇那時沒有比任何一刻,更厭惡自己。
“我髒。”他說。
他記得她當時笑了一下,很淺的一下,連臉頰兩側的梨渦都是淡淡的。
然後她擡腕翻掌間,原本如蔥如玉的手,也變得同他一樣灰撲撲髒兮兮的。
當時的自己怔了一瞬,全然忘記了反應,只由着她從容拉過自己的手,她好像很開心,“現在我們倆一樣喽。”
那時他就想,她為他弄髒了自己,他便想要護她一輩子都幹幹淨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