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翌日清晨,沈枝……
翌日清晨,沈枝枝終于得償所願地睡了個懶覺——
她起床的時候,大家都用完了早膳出去了。
府上的下人們,大多數不怎麽知道內情,只是大概知道他們都是仙人。
所以對每一位弟子,都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連帶着沈枝枝這個外門小弟子,也跟着讨得了不少便宜——
他們為她這位睡了懶覺的仙人,在小竈臺上一直溫着蓮子粥和兩碟小菜。
沈枝枝自覺此事已經十分受照顧,更不想再麻煩他們。
便沒要他們張羅,自己盛了一碗粥,連着菜一起,放到小廚房角落的小桌子上,就在那兒吃了起來。
知府家的飯菜還是不錯的,雖都是些尋常的食材,但能吃出來廚子的用心。
她坐着吃了沒一會兒,小廚房便來人了。
沈枝枝正捧着碗喝粥,用餘光瞄了一眼,瞧見來人是一個妙齡姑娘。
着一身褚紅色的輕裳羅裙,款款走了進來,她目不斜視,絲毫沒注意到旁的人或事,只對廚房忙活的老婦人道:“姑娘的藥可是煎好了?”
廚房的煎藥嬸子見她來了,忙端起一個小藥爐遞了過去,“一早就煎好了,就等小柿姑娘您來拿了。”
那位名叫小柿的姑娘聽了這話,略有贊賞意味地點了點頭,接過小藥爐走了。
趁着這空檔,沈枝枝把粥喝完了,她吃得有些飽,坐着不想動,甚至有點兒想聊天。
屋中只有她和煎藥嬸子兩個人,沈枝枝道,“剛剛那位,來端的是府上哪位姑娘的藥?”
Advertisement
這知府不是一直沒孩子嗎,府中有什麽人,能被稱作姑娘?
沈枝枝原以為會聽見表親之類的關系,誰知,煎藥的嬸子搖了搖頭道:
“馬上就不是什麽姑娘了,快該改口叫三夫人了……”
三夫人……?
啊,沈枝枝想了起來,昨日春桃和秋霜說過,這位知府大人,可是馬上就要再娶上一位三夫人了。
沈枝枝原本以為,那日路上看見的情形,只是府上的仆役們在為要娶三夫人這事提前準備準備。
卻沒想到,這位“三夫人”竟然已經住在這府裏了。
“哎呀,這香囊好像是小柿姑娘掉的……”
煎藥嬸子彎腰将香囊拾了起來,猶豫道,“可我在竈臺前離不開身……”
沈枝枝會了意,十分自然地道:“剛巧我吃完了要出去,這香囊給我吧,我去還回去。”
沈枝枝出了小廚房的門,問了外頭路上掃灑的夥計,便朝小柿姑娘去的方向走了。
據沈枝枝方才不經意地目測,這位小柿姑娘人看起來并不高挑,且體态還有幾分纖瘦。
沈枝枝自覺還是十分有信心能追上的。
可她沒想到,這小柿姑娘人雖看着纖瘦,但腳程确是實打實得快。
沈枝枝追了大半路,愣是沒能瞧見她的身影。
倒是在路上遇到了外出歸來的沈暮朝。
少不得是要停下來寒暄兩句。
沈暮朝那日是見着她了,但之後他被漫天的黑霧擾亂了神志,雖不似其他弟子一樣毫無知覺,但也不太清楚事情的細節。
他只是隐約知道最後是趙遇及時趕到,解決了那只難纏的黑鲶魚。
至于沈枝枝,他只記得她把那把刀鱗擲到了他腳下,但他那時被咒術纏身,動彈不得,沒能及時幫到她。
後來又一直處理別的事務,兩人便一直沒能見着。
沈暮朝原以為她是一點兒術法修為都不會的,可看那日她的表現,卻根本不是如此。
一個沒有術法修為傍身的人,何來的那般的魄力?
沈暮朝思來想去,只以為她是不想叫別人發現,在藏拙而已。
言語間便沒有點破。
但留了個心提醒她道:“昨夜這城中出了些亂子,若無必要,夜裏便不要出門了。”
沈暮朝描述得頗為含糊,沈枝枝剛要開口問他是什麽亂子,便聽到隔了一個假山的那邊,似乎是兩個灑掃的婆子在閑話。
這觀賞性的假山不怎麽隔音,那嘀咕聲清清楚楚傳到了沈枝枝的耳朵裏:“昨夜死人了你知道嗎?”
“是咱們這邊的嗎?今早出去也沒見外頭哪家挂白布啊。”
“就是咱們這邊的,老張頭家的兒子,慘死。”
“老張頭家的兒子?我記得那小夥子身強體壯地,怎麽會慘死?”
聽到這,沈枝枝側目望了一眼沈暮朝,悄悄朝他那邊挪了挪,繼而壓低聲音問道,“可是妖做的嗎?”
沈暮朝唇角動了動,剛要說什麽,卻忽然覺察到了一股細微的殺氣。
他的視線下意識望向了沈枝枝的身後。
趙遇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那裏,他素日裏慣是一副對什麽事都漠不關心的樣子,但今日的狀态卻和往常不太一樣。
究竟是哪裏不一樣,沈暮朝一時之間說不上來。
沈枝枝順着沈暮朝的視線回過了身,瞧見了站在滿池蓮葉旁邊的趙遇,蓮葉映得他的臉有些綠。
沈枝枝下意識開口問了他一句,“怎麽了?”
問完她才覺得不妥,歸根結底,她現在不是沈枝枝,和他不算什麽熟稔的人。
斷不能是随随便便問對方一句“怎麽了”的。
假山那頭的兩個掃灑婆子,全然不知這邊的暗流湧動,稍微知道內情的婆子還在天花亂墜地描述着:
“那小張公子,死的時候,雙目瞪得渾圓,身上不少傷,有些地方還見了骨頭,腹部那處的傷更甚,我聽說啊,連腸子都出來了……”
假石這邊,剛剛問完趙遇“怎麽了”的沈枝枝,還在想說些什麽話補救的時候,趙遇終于開了口,他淡淡道,“我餓了。”
沈枝枝,“???”
餓了,聽別人聊這種話題,竟然能聽餓嗎?
這還沒完,緊接着,自趙遇的口中說出了更驚悚的話,“你給我弄些吃的。”
沈枝枝心中将趙遇驚悚的變化,歸根于他許是剛睡醒的緣故。
就在幾人僵持之間,沈暮朝的通信石忽然亮了,有別的弟子找他。
不知怎的,沈暮朝心中竟然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終于有借口離開這個詭異的氣氛。
沈暮朝走之後,趙遇面色稍霁。
見趙遇還盯着自己,沈枝枝遲疑地想起了自己作為一個外門弟子,有照顧這些內門弟子起居上的義務,遂遲疑着道,“那咱們去小廚房?”
趙遇此時倒是沒再說什麽,施恩般地“嗯”了一聲。
沈枝枝忙領着他往回走。
只聽這祖宗在身後又冷不丁道,“你喜歡沈暮朝?”
沈枝枝腳一崴,差點整個人滑進了湖裏,趙遇走在後頭,及時伸手扶了她一把。
但因為他抽手太快,以至于沈枝枝幾乎要以為,那不過是自己的錯覺:
他其實沒有伸手撈自己,是自己憑心志堅定站穩了。
這問題趙遇從前也問過,即便她和沈暮朝雖不是親兄妹,但少見的那幾次,彼此模樣其實并不怎麽好看。
不是劍怒拔張,就是互相敵視,最後都以不快收了場。
沈枝枝到現在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麽得出她喜歡沈暮朝這個結論的。
她記得那時自己想也不想就否認了,她否認之後,趙遇站在她面前,細細的看了她的神色好久。
沈枝枝劍走偏鋒地想:他也許并不是真的關心她喜歡誰,而是擔心自己若嫁了人,有了個惡姐夫,惡姐夫吹吹枕邊風,她便不再疼愛他了怎麽辦?
沈枝枝覺得自己想得十分地有道理,但其實,他大可不必擔心這些。
她不是這裏的人,不屬于這裏,借着系統才得了名姓和身份,完成了任務,早晚都會回去的。
但沈枝枝記得當時,自己看着面前近乎執拗的趙遇,只得開口哄他:
“你放心,我将來一定給你找個好姐夫,跟我疼你一樣的……”
沒等她說完,趙遇忽然就移開了眼。
沈枝枝那安慰得從善如流的話,忽然盡數卡在了嗓子眼兒。
沈枝枝嘴巴一停,氣氛一下子就變得沉默了起來。
她細細的打量着趙遇的側臉,他那時,已經稍有了幾分少年人的輪廓,說話間喉結輕輕滾動了下,“別人我不放心。”
至今,沈枝枝也沒能徹徹底底的明白,他那句“別人我不放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