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突然的你
周五下午兩點半,一兩大巴載着高二八班的同學和老師,奔向位于城郊的北雀湖公園。
四十分鐘的車程,大家一路上唱歌講段子,情緒空前高漲。
肖白和班長賀少征坐在最後面,每人拿一面小旗子,偶爾還跟着大家的節奏,舉起來揮舞一下。
北雀湖有山有湖有野生珍稀動植物,是個很漂亮的地方。平時旅游觀光的,拍戲取景的,創作找靈感的,都喜歡到這裏來。
大家排好隊,由肖白帶着穿過林立高樹掩映之下狹長的石板路,在湖邊不遠處尋了一處有涼亭的開闊山坡作停留地。
學校為了便于管理,這日統一要求大家穿上了校服。紅、白、墨藍三色拼接,象征火熱又純真、張揚而低調的青春少年時光。
放眼望去,整齊劃一,也是公園裏一道亮眼的存在。
大家暫時安置在這裏,肖班主任讓每個人都到班長那裏領水喝、領橘子和香蕉吃。
“你以前來過這裏沒有,戀戀?真的好美一個地方!”秦悅悅把沉甸甸的書包卸下來,放到亭子旁邊一塊碩大的石頭上。石頭光潔而扁平,被太陽烤得熱乎乎的。她在上面摸了又摸,舒服得撒不開手。
“日光浴……浴光石?”唐戀戀靈機一動,就給這石頭琢磨出一個名字來,她又把秦悅悅的書包拖下來,“你把它放上去幹什麽,這是人躺的吧?來,扶我一把,我要上去躺躺。我以前不是沒來過,但還真沒發現有這麽一個好地方!”
秦悅悅一臉無語,但還是把這個随時随地都能棄形象于不顧的怪咖扶了上去,說:“最多躺五分鐘好吧?我還想去看看湖裏的魚,你得陪我一起。”
這“浴光石”看樣子沒少被人爬,上面幹淨得不見一絲塵土。唐戀戀枕着雙手,把自己擺成個惬意的大字型,漫不經心說:“這咱得交換。你要能陪我在這上面曬五分鐘,那我就能陪你去喂五十分鐘的魚。”
她熟知這人,就是料定了她大庭廣衆下抹不開面子。
面皮薄如秦悅悅同學,讓她去操場上撿個垃圾都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臉,怎麽可能會在這種地方做出這麽不雅的動作來。
“拉我上去。”秦悅悅朝上面的唐戀戀伸出右手,果然瑟縮,“我陪你坐一會就行。公園這麽大,你怎麽能就睡一覺了事?那不白來了嗎?”
唐戀戀往旁邊挪去一點,騰出地兒,神情懶懶地呻吟:“你還別說,這麽溫柔的太陽底下,真的很容易就犯困。哎你既然不答應就別叫我啊,除非太空隕石砸下來,不然我定然要睡到太陽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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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悅悅環顧一圈四周,回頭輕捶在她的小腿上,低聲罵:“度娘看着呢,你好歹注意一點。我猜他也不會放任你這生活委員這樣巴适下去,等會肯定就要組織大家一起游山了。”
唐戀戀不出聲,用胳膊擋在臉上,似乎真的想睡着。
“哎戀戀,你有沒有發現,卓一堂今天好像不太對呢。”秦悅悅突然想起這茬,還在人群中找了一下卓的身影,“今天一早上欸,我居然都沒怎麽聽到他說話!”
唐戀戀默了一會,不以為意地說:“誰還沒個有心事的時候?或者人家哪裏不舒服呢。”
肖白坐在涼亭的一角,看着學生們給湖裏的魚兒投食。他的面前是一張石桌,上面堆滿了背包和手提袋,以及校服外套。
馮懷君、于小禮、步高梓一衆七八個男生圍在一起,席地而坐,不知道玩的什麽項目,但能聽見有人一會兒唱山歌,一會學動物們嚎叫,怪聲怪調的,此起彼伏。
秦悅悅看了一圈,竟然沒有發現卓一堂的身影。她輕輕捅在唐戀戀身上,說:“但是現在我唯獨瞧不見卓一堂欸。他不是跟王眉關系最鐵麽?王眉這會兒和于小禮他們在一起呢。”
唐戀戀翻身坐起來,撐着胳膊前後左右看了一遍,最後也有點疑惑了:“亭子背後呢?咱這看不見,說不定就在那個角落呢。”
亭子有三級臺階,比較高,那邊又是盲區,要說底下靠着一兩個人,這裏看不見也是合理的。
“要不我們去找找?”秦悅悅說,“看看他到底有沒有事。沒事當然最好,但萬一……我們好歹做了這麽久的鄰桌不是?”
“……那走吧。”
唐戀戀也沒過多猶豫,站起身,在大石上伸了個結結實實的懶腰,渾身舒爽地感嘆:“都說美好的時光是短暫的,這話果真不假。”
秦悅悅站在後面輕輕推她一下,吓她:“度娘盯着你呢,你就盡情地表演吧。”
“看我做什麽?他認識我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唐戀戀雙手舉過頭頂,說罷扭着腰往亭子方向掃了一眼。
這一眼,正正好跟度娘望過來的目光磕到了一處。
唐戀戀:“……”
肖白對她勾了勾手指,聲音不大不小說了句什麽,聽不清,但以唐戀戀絕佳的視力看那嘴型,應該是“你過來”三個字。
秦悅悅猛地一拉她:“還撅着pp幹什麽!不嫌這妖嬈過分了啊?快點走!快着!”
“……哦。”唐戀戀一秒之內收腹挺胸,同手同腳跟着秦悅悅滑下大石,下來後方才覺得一口氣才喘平,說,“我那是故意的麽?明顯不是啊!我……人家,也是要臉的人啊!”
秦悅悅走在前面,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扶了下額,心說,還好你是要臉的。
兩個人站到肖白面前,不知道對方這個時候有什麽要交代。
“唐戀戀,你真的這麽瞌睡麽,昨晚上是幹什麽去了?”肖白似笑非笑,視線又移到秦悅悅那裏,“還有你秦悅悅,跟着她,遲早也就變得……呃,古古怪怪的了。”
秦悅悅撓頭:“……嘿嘿嘿。”
“哪裏……是怪了……”唐戀戀還反駁,她垂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小聲嘀咕,“是那上面躺着太舒服了好麽?肖老師你都沒試過,真的,一躺上去吧就想……大夢一場。”
這是跟誰說話呢!
秦悅悅正冷汗滂沱間,聽肖白突然“嘿”笑了下,說:“那行吧。你倆先辦着正事,我等會就去體驗體驗。”
正事?什麽正事?
唐秦兩人均露出迷茫的神色來。
“那裏。”肖白指着遠處一棵很粗壯的紅楓,說:“卓一堂在那邊。你們過去和他聊聊去。我看着他今天……狀态好像不太好。你倆就悄悄地……試探一下,看他是不是有什麽事。”
唐戀戀已經張大了嘴巴:又是卓一堂……
那孩子,昨晚果真遭遇了什麽毀三觀的事麽?
***
唐戀戀和秦悅悅兩人推推搡搡往坡上挪去。
唐戀戀:“該說我同桌心細如發,還是該說春心萌動呀?這卓同學有問題,可是只有你和老班發現了啊,啊?哈哈哈哈……”
秦悅悅突然紅了臉,跳開了去打她:“你別胡說好不好,我才不是那個意思。我就……就正好看見了嘛!”
不遠處湖邊的尚遠瑤朝她倆興奮地揮手:“秦悅悅,唐戀戀,你們過來啊!好多魚!紅色的非常漂亮,還搶食特別厲害!快來看啊!”
秦悅悅也對她揮手,笑笑。
“慌什麽呀!”唐戀戀蹦蹦跳跳像一只兔子,躲開一擊,回過頭倒退着走,“別打別打!我其實什麽都沒說,你就是莫名心慌了而已。”
秦悅悅用胳膊肘捅人,示意她閉嘴看前邊。
原來已到了那棵紅楓後方,卓一堂露出的校服一角,明顯可見。
“你去!”秦悅悅敏感地覺察到氣氛不對,往同桌的背後一縮,胡亂找着借口,“我我……我見着他犯怵!”
是啊,什麽時候見過這樣……萎靡的卓一堂呢。
唐戀戀往前幾步,緩緩繞到他的面前去。
卓一堂好像睡着了,雙腿支撐着雙臂,雙臂上枕着腦袋,發絲随微風晃動,整個人安靜極了。
唐戀戀想了一下,走過去在挨他很近的地方坐下來,然後細細打量着,輕聲叫他:“堂……堂?堂堂?”
卓一堂身軀動了一下,在她叫完第三聲的時候終于擡起了頭。
但那一雙發紅的眼睛卻讓唐戀戀一時怔住。
這人今天是興致不高,是睡了一早上的覺,但直到此時此刻,唐戀戀才後知後覺地從這雙眼睛裏看出了異樣。
怎麽會這樣?發生了什麽?
這個平日裏口齒伶俐的姑娘也難得磕巴起來:“……嗨!哈哈,我們……我倆……我和悅悅,我們發現了一個好去處。”她匆匆一指坡下“浴光石”那塊,硬擠出三分的真情實感的笑容來,“就在那,一個白白亮亮的大石頭,曬得熱烘烘的哪,躺上去簡直要舒服死,所以我們,就專程……專程跑來叫你一起去試試。”
卓一堂的狀态太不對了,好像那一晚不止沒睡覺,而且還經歷了一些重大的痛苦似的,把整個人的精氣神統統抽了個幹淨。
但這一次唐戀戀也不敢直接開口問,因為她生出一種直覺,直覺旁人無論怎樣,對他都是無濟于事的冒犯。
果然,他對自己方才熱情的“邀請”視若無睹,像是沒聽見一樣,合上眼,又抱住頭去睡了。
唐戀戀和秦悅悅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都挺心慌。
“要不……讓他睡?”秦悅悅弓着腰,湊在唐戀戀耳邊了還用氣流說話,“他不樂意被打擾,要不我們走吧。”
他的眼睛裏寫着痛苦與麻木,但也寫着疲累,苦與痛如果無可奈何,就先讓他的身體得到休息也是好的。
唐戀戀尋思着是這麽回事,于是最後看了卓一堂一眼,擡手去搭秦悅悅的手:“我們不要走遠了,他這個樣子……真還怪吓人的。”
不知道的時候不知道,現在知道了就不能坐視不理。卓一堂朋友是挺多,也許也都比她倆識趣,但此時此刻,倆姑娘還是決定做一回慫包。
但就在唐戀戀剛要站起來的時候,卓一堂卻又再一次擡起了頭,并輕輕地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