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可憐的你
唐戀戀又跌坐回去。
“唐戀戀,你還知道自己是個女生麽?”
卓一堂靠直在樹背上,看了一眼面前這個坐姿比自己還大咧的人,随口說。
他怎麽可能不知道唐戀戀是個什麽樣性格的人,他此時調侃,應該只是對她倆專程過來慰問自己的一種回應吧。
“……朕怎麽了?”
他肯開口,唐戀戀意外高興,但想想不能表現出來,就開始裝出一臉莫名,裝出被嫌棄後的委屈,低頭去審視自己。
——寬寬大大的校服外套,平常的帆布鞋,黑頭發,一個鼻子兩只眼……
除了鞋幫沾上點泥土草屑,還有別的什麽不妥嗎?
“這不是盛格标配麽,和大家差哪了?”
卓一堂閉了下眼睛,又不說話了。
“你這樣就不對了啊。”唐戀戀乜斜着眼,“咱們好歹同過兩年的窗,到現在你居然連我的性別都要質疑了。白交了啊,你這個朋友!”
這是明晃晃地混淆視聽,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反正秦悅悅對這倆人驢頭不對馬嘴的對話方式早已免疫了,她懷疑唐戀戀就是想逗對方多說幾句。
“說吧,找我到底什麽事。”
卓一堂今日異常,只這麽點功夫顯然已經耐心告罄,他目光悠悠望向別處,裏面竟幾多煩躁,幾多憂傷。
唐戀戀不知道自己看對了沒——他恐怕的确正在面臨一些很糟糕很困擾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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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悅悅還算機靈,她向遠處湖邊瞥去一眼,趕緊說:“我倆就是來叫你一起喂魚去的。聽尚遠瑤她們說這湖裏的魚兒可生猛了呢,搶吃的那叫一個奮不顧身!所以一直看你不在,我倆就想着上來找找……野外游嘛,大家一起才開心不是?”
看得出來她盡量想渲染氣氛,使自己的提議聽起來很吸引人,“原本我倆也在那浴光石上躺着曬太陽呢,但被度娘瞧見,他就不同意了。說既然跑這兒來了就應該好好玩,要休息要睡覺,還不如回家去算了。”
唐戀戀也趕緊附和:“嗯吶!度娘簡直就是我們另一個媽,他連我們怎樣玩兒都管。煩着呢!”
卓一堂:“……”
“走吧走吧。不想喂魚我們還可以看看野鴨子、野鴛鴦啥的。”秦悅悅踮着腳指着半山腰的地方,“看那裏!還有那裏!火紅火紅的一大片就是楓樹林吧?久仰盛名,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呢!在我們那裏拍照留念的話,應該會非常漂亮吧?卓老大,看在我們三個一起撿垃圾的革命友情份上,就替我和戀戀去拍幾張呗!”
“哪兒哪兒?”
同桌演技不錯,唐戀戀順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覺得自己都要被說心動了。
但卓一堂卻默默垂下了眼睛,就那樣微微蹙着眉好一會兒後,才對這兩個已經差不多山窮水盡的同學表了個态。
“我有點累。”他眼裏隐去剛才的煩躁和不耐,應該是已經看穿她們的意圖,不想使其難下臺階,就硬生生逼自己換上了幾分真誠,說,“我家裏出了點事,我昨晚一晚上沒睡着,今天,就真的很困。見諒啊!”
僅僅只是很困嗎?顯然不是。
但見他已經坦白到這個份上,唐戀戀和秦悅悅還是很受驚的。本來只是想着疏導一下他的情緒,帶他玩一圈,但沒想到對方這麽快就願意敞開心扉。
或者不能說敞開心扉,說這是一種更決絕的拒絕姿态也說不定呢。
但唐戀戀是個沒眼色、不懂迂回遷就的人,她有疑問就要問清楚,就算問不清楚也想試問了再說。
“家裏發生了點事?什麽事啊?”她立馬問,神情還很關切,連秦悅悅在後面拉她衣襟暗示都沒有拉住。
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問出來幫不幫得上忙不知道,但肯定會盡力。
誰讓他這麽快自己就張開了一角蚌殼呢,這一次她可真沒打算這麽快就來撬他的啊。
卓一堂也應該早就清楚她這一點,打破沙鍋問到底,偶爾還挺有江湖義氣。他左手擡起到額角邊,蹭了蹭,像是在思考怎麽打發這個難纏的鄰桌,也像在琢磨自己的事到底該怎麽開口,或者應不應該開口。
秦悅悅最怕這種尴尬的氣氛,她再一次拽一下唐戀戀,小聲勸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事。戀戀,他的隐私,我們不能問就不問了好嗎?”
唐戀戀臉上也出現那麽一絲掙紮,但最後還是直言不諱,“是隐私嗎卓一堂?是的話你就不要說出來哦,權當我沒問。”
卓一堂目光掃過她倆,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是不是隐私,他也不知道呢。
“我預感,我的父母可能很快就會離婚。”
他突兀地說出了這樣一句。
這下,兩個姑娘面面相觑,同時目瞪口呆了。
“吵了好幾天了,昨晚尤其厲害。”卓一堂偏過頭去,似是掩藏脆弱,也似破罐破摔,“我爸大概覺得我媽和他的社會地位不對等,自己遷就着過日子很吃力吧。可是他居然不承認。”
家務事?清官都難斷的家務事!
唐戀戀皺眉:“你爸是幹嘛的呀?哪個地方的高官麽,這麽牛?”
既然不對等,難道一個是天,一個是地?可少搞笑了,人家“天地”亘古綿長,無窮無盡,是絕配,哪裏需要一個去遷就另一個了?
“我爸……”卓一堂停頓一瞬,“濱柏斯律師事務所的,律師。”
果然有名有份。濱柏斯,尊州最頂流的律所,據說打官司百打百贏呢。
“他們那種身份的人,難道也幹得出來抛妻棄子這等下作事?”唐戀戀撓着後脖頸,納悶不已,“不怕對他的聲名,造成什麽負面影響麽?”
不是說越上層社會的人都越注重名聲嗎?何況律師這一行,不就是靠着聲譽吃飯麽?
“抛妻棄子……”卓一堂苦笑一下,“他怎麽會抛棄兒子,他只是不想要這個妻子了而已。”
“那是……婚外情?”
秦悅悅不知怎的腦洞大發,突然冒出這麽一個爛大街但顯然超出她認知範圍的詞。
但所謂閨蜜、死黨,大概就真的指三觀差不多,想問題的角度也出奇一致的兩個人吧。只聽唐戀戀立刻憤然接話:“他敢!不就一個小小律師麽,人家比他更牛掰的都沒敢這樣作死,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他!”
“……”
卓一堂有點被這倆人弄得哭笑不得,垂下頭去,小聲警告:“其實沒那麽多事。你兩個,小聲點行麽?”
但這動靜已經招惹了別人過來了,他發現制止得有點遲了。
“誰作死了?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啊?”王眉從樹後轉出來,在卓一堂肩上拍了一下,坐在了他身邊,“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你們三個居然躲起來聊天了。說說,都聊的什麽這麽起勁?”
“……呃……”
唐戀戀和秦悅悅識趣地不再出聲,卓一堂看了王眉半晌,才勉強一笑,問:“你怎麽也過來了?”
王眉看一眼倆女生,佯作不滿地說:“怎麽着,有了新歡忘了舊愛是吧?看來撿垃圾也能撿出深情厚誼來啊。不行堂堂,我今晚也要幫你去撿!”
王眉是身高腿長的籃球隊隊長,也是個巨可愛的頑童,唐秦二人當即被逗得樂不可支。
唐戀戀激動道:“好啊王隊長!這可是你說的,千萬別忘了,下次我和秦悅悅再被罰,你就替我們上。”
王眉曲指想敲死她的樣子:“你就不能争氣點不再犯了麽?我可聽說,我這堂堂兄弟這次是被你們兩個給連累的呢!”
才怪,唐戀戀想說。但考慮到卓一堂此時此刻的處境和心情,實在不宜玩鬧,就悻悻然應着:“哎,我們一定盡力!一定盡力!”
王眉攬住卓一堂的肩,側頭看着他:“咋了啊兄弟?怎麽今天……你好像不那麽愛我了呢?”
王眉和卓一堂關系那麽鐵,兩人都是籃球隊的,卓一堂又是他的隊員,他能覺察到對方情緒不對實屬正常。
卓一堂無奈:“你們這一個個的,都要幹什麽呀?”
他說着突然就一哽咽,很淺,淺到幾乎沒人發現。但過去地也很快,等再擡頭時,已經帶上了笑容,用算得上輕快的語氣說:“走吧。既然你們都好心來約,那咱們就別浪費了這個秋游的機會。去拍照,去喂魚,去看鴨子。”
他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土,因為坐的久腿麻了,還趔趄了一下。
唐戀戀心情已不像來時那樣明麗了。她和秦悅悅并排走在後面,各自小心翼翼看了對方一眼,彼此心照不宣,都是沉重而複雜的。
幾個人沒走太遠,但已經到了遍布紅楓的小山坡上。山澗有小泉,細細的水流途徑這塊,一直延伸到底端的湖水。
學校平日裏不讓使用手機,也就那麽幾個膽大的才會在老師眼皮子底下作妖,但今日得到肖白赦令,可自由玩樂一個下午。
幾個人對着山,對着水,對着樹,對着天,對着人,拍了好些照片。最後還四人合拍了一張,在一棵粗壯高大的紅楓樹下。側對着夕陽,一半青春飛揚,一半迷茫無措。
肖白也在下面指揮學生們拍照,還遙遙向他們招了幾次手,示意回去。
雖說學校每年都會讓班主任帶着自己的班級出去游玩一次,但對這些已經高二的學生來說,也就只剩明年一次了。如果到時候學業太忙,亦或是有別的什麽原因,恐怕耽擱了也不一定。
他想把每一次都當最後一次用心,盡量不給學生們留下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