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上)
五年了，蕭霄從未想過還有一天會碰上锺浩之，這個每每提起來就讓他咬牙切齒的男人。
若他知道這次回國接的品牌秀的主設計師就是锺浩之的話，他一定連回國的飛機都不會上。
可問題是，他只知道設計師叫Ming，是國內最頂尖的年輕設計師，不愛上照，曾有過把***他照片的八卦雜志告上法庭的記錄，所以常居國外的他沒見過他的樣貌，更不知道這個Ming就是锺浩之。
現在，站在锺浩之的工作室裏，對著和五年前幾乎沒怎麽改變的男人，蕭霄努力忍著自己想要摔門走人的沖動，職業性地伸出手微笑：“你好，我叫蕭霄，這次的主秀模特，剛回國，還請多多指教。”
“锺浩之，別人都叫我Ming，你也可以叫我老師。”已然27歲的锺浩之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平光的鏡片下是一雙狹長的單鳳眼，襯著棱角分明的臉龐和細長光潔的下巴，他說話時幾乎沒拿正眼瞧上蕭霄一眼，只将眼光瞟了一圈，就又把注意力集中在桌面的設計圖上。
“啊哼”經紀人老喬清了清喉嚨，試圖打破有些尴尬的局面，“那個，請問下，我們這邊需要怎麽配合呢？”
锺浩之皺起眉，轉過頭看向自己的助理阿May。
“過會我會seng封email給喬先生，是我們所有試裝和改裝的時間表，還有這次秀場的監督也是我們老師，所以還會另外給一份排演的時間表。”阿May扶了扶眼鏡回答，“不過首先，我們需要知道蕭先生的服裝尺寸。”
阿May從口袋裏掏出皮尺，剛想上前，卻看到锺浩之突然走向蕭霄，“擡手”，不知何時，锺浩之的手上已經多出了一條黃色的皮尺。
阿May有些愕然，自從有了她這個助理後，她從不記得锺浩之會親力親為地動手替模特量尺寸，不過好在她反應快，在衆人還沒有注意到她的動作時，又悄悄将皮尺塞回了口袋。
蕭霄将一雙好看的杏仁眼眯成了縫，看了看锺浩之手上的皮尺，又看了看锺浩之的臉。
對方依舊如他剛進門時看到的那樣，面無表情，既沒有表現出看到熟人的驚訝，也沒有表現出看到仇人的憤恨，更多的是無動於衷波瀾不驚，仿佛他蕭霄根本不存在於他锺浩之的記憶裏一般。
蕭霄有些動火了，他就是看不慣锺浩之這副死魚相，向來直來直去的蕭霄更喜歡指著別人鼻子開罵，而锺浩之這種怎麽都點不響的炮仗，就是他的死穴，恨不得扒了他的皮看看裏面到底裝了什麽。
“身材偏瘦，肌肉線條太單薄，你最近要多健身房。”量完尺寸，锺浩之随口丢了句話，還沒等蕭霄瞪圓了眼反駁，他又說：“蕭霄，你是不是整過容了？”
蕭霄一口吐沫憋回嘴裏，差點沒嗆著自己，原本要叫嚣的話語也頓時沒了影，只将一張尖尖的小臉氣得慘白，咬著下唇喘了兩口氣，哼道：“要你管！”
“比以前好看多了。”锺浩之終於正眼對上蕭霄，“你都整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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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認識？”老喬第一個看不下去，這個氣場絕對詭異的可怕，更何況以他對蕭霄的了解，知道他最讨厭人家問他關於整容的事了。蕭霄原本就愛漂亮，十五歲開始化妝，十六歲開始護膚，到了十八歲後就再沒素顏出過門，二十歲去韓國動了點小刀子，其實他本來長的就好看，所以五官并沒大改，就磨了點骨削了點肉，也就是彌補些小小的不足而已。因此一般人都意識不到他那臉有任何改變，只會覺得小夥子長開了，比成年前更端正帥氣。
“不認識。”這回是锺浩之和蕭霄一口同聲回答的，聲音一出，倆人同時一愣，就見老喬的表情頓時僵硬地更厲害了。
“呵，不認識，恩，不認識。”老喬憨笑著點頭，心裏暗罵“丫的倆神經病，明明就是認識的。”
另一邊阿May也看出了異樣,聰明地找了個借口拉著老喬出門,将工作室留給了锺浩之和蕭霄。
“喝茶還是咖啡？”锺浩之沖著阿May的背影送上倆大衛生球，然後很禮貌地略盡地主之宜。
“我只喝果汁。”蕭霄瞥了眼锺浩之馬克杯裏的黑色液體，鄙棄道“你怎麽還是愛喝這種一點都不健康的東西！”
锺浩之雙手抱胸瞪著坐在沙發上的蕭霄，“我這沒果汁。”
“就你這點生活水準，我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你不會買果汁！”
“你的脾氣還是那麽臭。”
“你的臉還是那麽面癱！”
“蕭霄！”
“锺浩之！”
“你有完沒完！”
“我還就是沒完沒了了！你個王八蛋！”
锺浩之靠在沙發扶手上斜坐著，一腳翹起二郎腿，一手拿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原本就細長的單鳳眼忽然挂上笑意，只見他俯下身，另一只手撐在蕭霄身後的沙發靠墊上，壓低著聲音湊到他耳邊說：“怎麽還跟個野貓似的？這股辣勁上了床到是不錯，可放到床下，照舊讓人讨厭地很！難怪你都沒個固定男友，誰受得了你那就真是活菩薩了！”
“哼，你也好不到哪去！陰陽怪氣！當年要不是看在你上了床還能用用，真以為我會和你在一起？也不照照鏡子！”
“彼此彼此。所幸咱倆散得早，要不我也不可能遇上我老婆。”
“你結婚了？”蕭霄一驚。
“男人跟男人怎麽結婚，你在國外呆傻了吧！”
“男的？”蕭霄愣上幾秒，锺浩之是個雙，所以在聽到他說“老婆”兩字後便自動認為對方是個女人，誰知道卻又是個男的？不過話說回來，當年他們感情最甜蜜的時候，锺浩之也是一口一個老婆地喚他，而他自己也是“老公老公”地不離口，周圍朋友為此笑得半死。不過那個時候年紀還小,所謂肉麻當有趣,也沒覺得不妥。可現在聽著他喊一個男人叫“老婆”，竟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別扭得難受！
“不然呢？”锺浩之故意将雙唇擦過蕭霄的耳旁。
蕭霄一怔，猛然別過頭與锺浩之拉開距離，一雙眼幾乎要冒火。
“呵，耳垂還是這麽敏感呢，難道這幾年你的床伴都沒能好好滿足你的身體？需不需要我幫忙？”
“你少惡心我了！”蕭霄一把推開锺浩之，“想碰我？下輩子吧！”
“誰說我想碰你了？”锺浩之笑地有些痞，語氣卻比先前更冷了三分“我和我老婆很恩愛，雖然他現在出國公幹，可我沒打算偷吃。即使對方是你這樣的名模，在我眼中也不及他一根汗毛！”
“說得好聽！”蕭霄擡起頭迎上锺浩之的眼神，倔強而驕傲的表情一如當年的小少爺模樣，“沒見你五年，到不知道你那麽愛顯擺自己的愛情了，你是以為我會為你吃醋不成？”
“呵，我可沒這麽想，你多心了，又或者說，你照舊地自戀呢！”
锺浩之好笑地看著蕭霄頓時鐵青的臉色，一邊也暗自驚訝著自己居然還記得蕭霄的死穴。
“锺浩之，這場秀我不接了！你自己跟商家解釋去吧！”蕭霄拎起身邊的黑色通勤包，很幹脆地打算甩門走人。
“模特臨時單方取消工作，要解釋的是你，在行裏壞了規矩臭了名聲的也是你。還有，別忘了你天價的出場費後面可是天價的違約金，白紙黑字呢，蕭大名模！”
“你是為了故意耍我對不對？作為設計師你不可能不知道這次的主秀模特是我！”
“我就說了你太過自戀，你以為你是誰？我憑什麽要大費周章地特地把你邀回國來耍你？在我眼中，你只不過是一個模特，準确說，我也是今早剛知道模特是你。要早一點知道，我一定建議商家換一個人，總好過用你這個從小被寵壞了的刁蠻少爺！”
蕭霄望著锺浩之深不見底的眼睛，聽著他嫌棄的口吻，一口氣在胸口翻騰打轉，要不是控制離好他早就一巴掌上去了，深呼吸後，他說：“锺浩之，最好如此！別忘了，分手的時候可是說過的，你走你的獨木橋我過我的陽關道，各不相幹！”
“放心，我記性比你好得多！”
回到酒店房間，蕭霄放任自己泡在按摩浴缸裏靜靜享受。
潮濕的空間裏彌漫著濃烈的香水味，是他熱愛的氣息。當年，锺浩一直不喜歡他身上這股過重的香水味，所以那段時間，他極力克制自己，從每天出門要噴六下減少到兩下，可锺浩之還是會偶爾皺鼻子給他臉色看。那般壓抑自己的喜好去遷就锺浩之的結果，是換來更惡劣的關系破裂。
天知道，當年他們為什麽要在一起，明明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人，卻也能愛得轟轟烈烈，難怪收場會那麽慘淡，看在別人眼中大概就是個笑話。
一陣急促的手機鈴音打斷了蕭霄正在運作的大腦，他伸出手擦幹，這才緩緩翻開手機。
“嗨”
“蕭霄，聽說你回來了？”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歡快而熱烈。
“你消息真靈通！”蕭霄也笑了，不自覺得揚起嘴角說：“親愛的，有沒有想我啊？”
“想死了！你個死人回來也不通知我們一聲，快快快，出來一起吃飯！”
“今天太晚了，明天吧。”
“也好，那明天過來我們家吃飯。”
“你們家？”蕭霄頓了頓，“你和誰的？恩？沈曉秋，你是不是該跟我解釋下？”
叫沈曉秋的青年咯咯笑了兩聲，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現在和高淩住在一起。”
“秋秋，你跟高淩？真的假的？”
“呵呵，反正我們現在是在一起。高淩也說想見你呢，你明天來他下廚！”
蕭霄錯愕中有些擔心，沈曉秋雖然是他認識了近十年的好友，可對方的性格卻和他完全相反。沈曉秋是人如其名，看起來弱弱小小的，頂著一張娃娃臉，性格也很安靜，總是特別好騙。這麽個人兒跟高淩那頭披著羊皮的狼在一起，怎能不讓人覺得蹊跷？更何況，當年高淩也是追著他蕭霄屁股後頭很久的人，按常理，他喜歡的型不該是沈曉秋這種。
心思一轉，蕭霄當即點頭道“好，你把地址發到我手機上，我明晚六點到。”
第二天一早，蕭霄穿著一身白色襯衫外頭罩一條灰色條紋小馬甲，下身穿洗舊的牛仔褲，腳蹬黑色高邦馬靴，在鏡子前照足了五分锺，然後從化妝臺上拿下那瓶他最愛的Burberry Weekend，噴滿六下，心裏得意道：锺浩之，等著被我熏死吧！
老喬準點來敲門，帶著蕭霄上了輛不知哪租來的奧迪，直奔商家公司。十點半的會議，牽扯到商家、設計師、廣告公司，還有他這個主秀模特。
锺浩之今天穿了身很正規的西裝，只是敞開的領口和松系的領帶顯出了他的懶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得帥，反正頂著個設計師的名頭，人人都覺得他怎麽穿都是最潮最亮眼的。
直到蕭霄進了會議室，聞著他一身比女人還嗆的香水味，锺浩之習慣性地吸了吸鼻子，原本平靜的五官順利地擰在一起，嫌惡地瞪了眼蕭霄。
蕭霄妖嬈一笑，勝利之情莫於言表，然後在衆人的注視下驕傲地挺著胸走進門，“不好意思，沒想到大家都這麽早到，我沒遲道吧？”
“怎麽會，離開會時間還差五分锺。我們老板還沒到，蕭先生喬先生，先請坐。會議流程的文件在桌上,你們可以先了解下。”回話的是商家企劃部的王經理，也是負責簽下蕭霄的人。
“謝謝”蕭霄沒想到自己的位置被安排在锺浩之的旁邊，坐下的時候心裏是千百個不願意，再看到锺浩之一臉無所謂的表情，不僅輕聲脫口而出：“面癱！”
王經理聽到蕭霄說話，可又因為對方音量太輕所以沒聽清楚，自然走近幾步問：“蕭先生還有什麽事麽？”
“啊。。。沒事。”蕭霄笑著擺了擺手，在看到王經理坐回自己位上後，他認命地用食指揉著太陽穴，不無意外又看到隔壁锺浩之憋著笑的一張臉。
蕭霄不留情面地瞪了眼锺浩之，卻見對方在文件稿上寫了幾個字，推到自己面前 [香妃 ]。
[ 王八蛋 ] 蕭霄拿起桌上的筆回敬。
[ 花蝴蝶 ]
[ 面癱 ]
[ 娘炮 ]
[ 死雙 ]
[ 自戀狂 ]
[ 自大狂 ]
。。。。。。
老喬掏出口袋裏的手帕不著痕跡地抹了抹額頭的汗，看看周圍還好沒人注意這邊，心裏才偷偷舒了口氣。自己一手帶起來的模特是啥脾氣他最清楚不過，可是碰上個這麽個奇怪的設計師，那簡直就是雪上加霜。偏偏這樣的場合，這倆家夥居然玩起來小學生的游戲，真真讓人哭笑不得。好在商家的老總進門後，那兩人也很識相的收了手，锺浩之還順帶把那張充滿“罪證”的文件稿給疊起來塞進自己的包裏進行了“毀屍”。
“呼”老喬這才徹底放下心，一邊還在暗自發誓，下回接案子，一定要先查過設計師八代祖宗才行！
會議進行了兩個小時才結束，蕭霄和老喬還有锺浩之特別被商家的老總留下來又多聊了幾句才放他們走。
到了電梯裏，看著和自己擠在一個空間裏的锺浩之，蕭霄剛想發作，卻聽到對方手機适時地呼喚起來。
“喂？”锺浩之接起電話，笑容也随著聽到對方的聲音而逐漸擴大。
“在法國還順利麽？”
“什麽時候回來？”
“放心，家裏的金魚我有按時在喂，餓不死它們。”
“又要晚十天？趕不上我這次的服裝秀了。”
“哎，也好，那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
“吃得還習慣麽？”
“好，回來了給你煮咖喱。”
锺浩之的表情幾乎是在一瞬間豐富起來，上揚的語調，甜蜜的笑容，無疑不透露著他和電話那頭的關系。
蕭霄看著眼前的锺浩之心裏莫名哆嗦了下，想不到這面癱溫柔起來還挺那麽回事，仔細想來，其實當年他們剛在一起時，锺浩之也老這麽對他笑的。
锺浩之笑起來的時候丹鳳眼會眯成一條很好看的弧度，然後嘴角是微微向上勾起的，看著他的時候會很認真很認真，說話的聲音是低低沈沈可又特別柔軟，但吐字又非常清晰而有力，他說：“老婆，我們今晚吃火鍋吧。”
“我不愛吃火鍋。”
“亂說，我第一次帶你吃飯就是去的火鍋店，你也沒說不喜歡。”
“額。。。我今天不想吃。”
“那今天吃什麽？”
“我給你燒吧。”
“你會燒菜？怎麽可能？”
“我爸媽常年不在國內，所以我經常自己燒給自己吃，有什麽好奇怪的。”
“哇，老婆，那我要吃糖醋魚、炒素、麻婆豆腐。”
“再加個小排番茄土豆湯，吃不吃？”
“吃。”
叮。電梯到了一樓。
蕭霄渾身一顫，把自己從回憶裏拉了回來，再看看一邊還沒打完電話的锺浩之，受不了地朝天花板甩了個大白眼。
惡心，怎麽會想到那麽久之前的事。他怨恨地瞪了眼锺浩之，在對方還沒明白過來時，拉著老喬急匆匆趕出了大廈的轉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