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死巷(下)
蕭霄醒來的時候，天蒙蒙一點亮。
他側過臉，先看到床頭那倆人的合照，順眼看過去，是那倆人肩并著肩靠在沙發上睡覺的畫面。
紀文軒的臉靠在锺浩之的肩上，一條毛毯将他們裹在一起，锺浩之拉著毛毯的一邊，睡得平靜。
這倆人間，真的沒有自己插足的地方。
蕭霄這麽想著，下了床摸起地上的衣服給自己套上。
“你醒了？退燒了沒？”锺浩之先醒了過來，起身就想摸他額頭，蕭霄卻閃開了。
“我沒事。”蕭霄将自己縮得很後頭，委屈得有些可憐，很像是被人剪了爪子的小貓，晃悠悠地躲在凳子底下不肯出來，“我先走了。”
“哎，等等，我昨晚通知了老喬，他早上來接你。”
锺浩之話音剛落，就看到蕭霄猛然擡起頭怒瞪著他。
“那個，我沒跟他說我們的事，我只說你生病了在我這，讓他來接你。”
“不用麻煩，我自己叫車回去。”蕭霄穿好外套，徑直走向門口玄關處，然後彎下身套好靴子。
“不好意思，近來讓你困擾了。不過我會遵守承諾，完結了手上的工作我就回美國。”
“那個。。。沒關系。。。”锺浩之詞窮。
“再見。”蕭霄終於牽動嘴皮笑了笑，揚頭、轉身，起步。
他以為自己走地很潇灑很果斷，殊不知，略微顫抖的身體早已落入锺浩之眼中。
“後悔了就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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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文軒不知幾時也站在了門口，冷眼旁觀著兩個人的一舉一動。
“算了。”锺浩之關上門，抓著頭發拖著拖鞋爬回卧室，“我還要再睡會。”
“好。我洗個澡。”紀文軒又是一聲嘆息，跟随著锺浩之心裏的翻起的波瀾，直入夢中。
“老喬，我要回美國。越快越好。”
“啊？這裏的公寓剛租下，你不是說要常呆在這裏麽？”
“我什麽時候說過？”
蕭霄高傲地擡起下巴，深深的酒窩掩蓋住完全沒有笑意的表情，倔強地脆弱。
這是老喬第一次看到這個模樣的蕭霄，他愣了半天，“好，我去辦。”
臨走前，老喬禮貌性地來到锺浩之的工作室打招呼。
“這些日子，我們家蕭霄如有什麽影響到锺先生的，我代他向你表示歉意。蕭霄這孩子雖然脾氣壞了些，自我中心慣了，但這幾年在國外單打獨鬥，也沒少吃過苦。你也知道他這個性容易的得罪人，所以若真有不對的地方，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锺浩之聽出了老喬的話外音，無非就是我們家蕭霄要回去了，如果有得罪的地方就別記帳上，反正回頭誰也遇不上誰。最重要一點，大概就是別來找他們麻煩。
“你跟了蕭霄多久？”
“四年。”
“他到底得罪過多少人？”锺浩之有點好奇。
“這個麽。。。”老喬憋紅了臉，扳著指頭想了想，答道：“也就開頭第一年老得罪人，後頭三年還好，他也懂了行規，多少脾氣收斂了。特別是最近一年多，作風成熟了很多，能忍的都忍了。你也知道，這個圈子那個多，蕭霄這孩子又特別招人，老碰上些變态客戶。”
锺浩之點點頭，“你多擔待，看著點他。”
“我會的。”老喬回完話，忽然覺得這氣氛又開始詭異起來，“那個，我先走了。”
“好。”锺浩之起身相送，“到了那邊，要是有什麽事需要這邊幫忙的，也可以聯系我。”
“唉？”老喬驚了。
“蕭霄他。。。”锺浩之一抹苦笑劃過臉龐：“是我最重要的人。”
老喬徹底暈忽了，這都什麽跟什麽？蕭霄不是說他們是“分手變仇人”麽，怎麽這裏又成了最重要的人？
“那個。。呵呵。。。我說笑的。”锺浩之有些尴尬，忙轉了話峰解釋：“我的意思是，他是我重要的朋友之一，所以能幫忙的請一定聯系我讓我知道。”
“奧，好、好，我一定不客氣。”老喬笑嘻嘻地離開，心裏想著，這锺浩之其實對蕭霄還是很有情誼的嘛。
等等。
锺浩之和蕭霄是分手的戀人。
锺浩之和那個紀文軒現在是戀人。
蕭霄近來老追著锺浩之屁股後面跑。
蕭霄從锺浩之那回來，忽然說要回美國。
锺浩之說，蕭霄是他最重要的人。
怎麽那麽複雜？
老喬理出番頭緒，卻越思索越糊塗。
那到底锺浩之和蕭霄，現在是什麽關系呢？
老喬突然有些憂心，如果锺浩之是害蕭霄變得落寞了的罪魁禍首，那他幹嗎還要給他道歉？
奶奶的熊！要是讓我知道你欺負我們家蕭霄，老子拆了你工作室。
老喬站在樓門口，朝著锺浩之工作室的位置狠狠瞪了幾眼。
“真的又要走？”沈曉秋和蕭霄躺在一塊兒問。
“恩。”
“怎麽了？不是說過要借這次機會留下來的麽？”
“我怕自己瘋掉。”
蕭霄将自己追著锺浩之的事，還有那個和锺浩之、紀文軒一起的那晚講給了沈曉秋聽。
沈曉秋氣得不輕，攥著拳頭就說要找锺浩之算帳，卻被蕭霄一把拉回來壓在床上。
“我都不氣了你氣什麽？”蕭霄咯咯地笑著。
“他太過分。”
“不是，是他根本就不信我是認真的。”蕭霄心裏漸漸明朗，“也許，真如他說的，他已經不愛我了，他愛那個姓紀的。”
“那他也不能這麽對你。”
“他只是想讓我死心，沒什麽對和錯，是我自己選擇的。”蕭霄攤手攤腳仰躺在床上，“其實，當年說分手的是我，分手後鬧那麽絕的也是我。可我就是恨。總不明白為什麽不管我怎樣，他都可以一副沒事似的表情對著我。要一個解釋就這麽難麽？還是說我和他有代溝？又是我和他真的性格不合八字犯沖？”
“算了，他不稀罕你是他笨，你蕭霄身後一抓一把，随便挑！”沈曉秋憎著锺浩之，真真想把他按到泥裏喂王八。
“可看上眼的，前前後後也就這一個呢。”蕭霄長噓一聲，又說：“算了算了，我還是去找個金發碧眼的外國帥哥得了。”
“恩，記得發照片給我鑒定啊。”
“就你那品位還給你鑒定？”蕭霄想到了高淩，顏色一正，問：“到是你，和高淩怎麽樣了？”
“還不那樣呗。”沈曉秋玩起被角，有一下沒一下的扯著：“我昨天還陪他逛家電城呢。”
“買電器？”
“恩，買冰箱還有液晶電視，他婚房裏用的。”沈曉秋的語調越平淡就越讓人發慌。
“他真的要結婚？”蕭霄撐起頭側卧。
“明年十月。”沈曉秋掰著指頭：“也就大半年不到了。”“那你怎麽辦？做他地下情人？”
“沒，我打算走了。”
“去哪？”
“去哪都好，就是不想看他結婚。”沈曉秋使勁掰著自己手指頭，“和他一起五年，也足夠了。”
“傻秋秋。”蕭霄摟過沈曉秋。
“蕭蕭也傻。”
“恩，我給你傳染的。”
“切，你當是感冒啊。”
“不管，就是你傳染的，我蕭霄一世英明。”
“我沈曉秋是糊塗一世英明一時，哈哈。”
上飛機前一晚，蕭霄做了一個很甜的夢。
夢裏只有他和锺浩之兩個人。
他們回到了當年的小公房裏，手牽著手，肩碰著肩，他給锺浩之燒了糖醋魚，锺浩之抱著他猛親，說：“老婆，我愛死你了。”
“真的？”
“恩。”
“那還愛紀文軒麽？”
“紀文軒是誰？”
“那說，你老婆只有我蕭霄一個。”
“我老婆除了你還有誰？”
“那你說，你不會跟女人結婚生孩子。”
“我幹嗎要跟女人結婚生小孩？如果你能生我倒不介意。”
“那你再說，你一輩子都不跟我分開。”
“不分，我才舍不得。”
蕭霄滿意地點頭，又插腰嚷道：“你以後不準管我噴香水，我愛噴幾下就幾下，你不能說難聞。”
“好，不說，老婆噴上一瓶我也不說。”
“你以後不準叫我早回家，我愛多晚就多晚，我醉了你也要來接我。”
“接，我天天守著你。”
“你也不準再氣我，不可以因為吵架就一整天不見人影。”
“我天天粘著你，就算吵架我也粘著你。”
“這還差不多。”
蕭霄看到夢裏的自己樂呵呵地跑去端魚上菜，可突然锺浩之捧起了一本很厚很厚的書。
“老公，吃飯了，你看什麽呢？”
“看設計作業啊，馬上期末了，設計圖再不交非被當了不可。”
“設計作業？老公不是已經是有名的設計師了麽？還有自己的工作室。”“老婆你做夢吧？我還在念大四呢，哪來的工作室。不過以後一定會有的。”
蕭霄這才發覺，夢裏的自己是五年後的自己，可夢裏的锺浩之，還是五年前的那個設計科的學生。
夢醒了。
一身冷汗淋漓。
蕭霄坐在床上，手裏是回美國的機票。
算了，還是走吧。
锺浩之已經不是五年前那個只愛著他的窮學生了。
還留著做什麽呢？
死巷的盡頭，就是沒有路。
他該早點參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