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探

“等下讓松夜待你四處走走,熟悉下這裏。我不希望我屋裏的人做起事來手忙腳亂。”梅曳凡說道。

譚蜜應了聲,本該俯身退下了,可她卻沒動,半晌方抿了下幹燥蛻皮的嘴唇,道:“二當家,奴還有件事……”

梅曳凡:“說吧。”

“奴的五妹,叫譚菱,聽說她被三當家選去了,二當家你看能不能做主……把譚菱從三當家那裏要出來?”譚蜜卑微地請求着。

她有多久沒有求人了?連她自己都記不清楚了。

實在想不到才來到這裏不過一天,她就求了兩次,一次是拜托松夜去打聽譚菱消息,第二次就是此時了。

聽見譚蜜提到的名號,梅曳凡神情變了幾變,他埋首轉動了一下自己拇指上的青玉梅花扳指,半天才擡起頭,淡淡回應道:“譚蜜,我适才怎麽說的?你已經不是譚四小姐了。你才來沒多久,就要求我為你做事,你僭越了。”

盡管她知道對方很可能會不同意,但被這樣以點名身份差距的方式回絕,譚蜜仍然覺得很不好過。

她僵硬地轉身跨出門去,人在門外将兩扇門重重掩上。

——

因為天色已晚,松夜并沒有帶譚蜜去前廷,只領着譚蜜細逛了下後廷。

通過松夜的介紹,譚蜜知道金峰寨內大部分地位一般的匪人和雜役都是混居在圍樓上。唯有五位頭目才有資格居于後廷寬敞的院落裏。

後廷共有五幢并列的院子。

最中間最大建制最氣派的自然是寨主田喬的居所,其東翼和右翼各有兩棟院落,按照從內向外的次序,東翼依次住的是梅曳凡和岳卿安,而西翼依次住的是田頌、塗煜。

走至西翼最靠外間的院落門前,譚蜜注意到這裏沒有像其他院落一樣挂着燈籠,門前一片漆黑,大門緊閉,也不見有人進出。

她故意多問了松夜幾個問題,企圖多停留在門外聽聽內裏動靜,不過讓她遺憾的是什麽也聽不到。

譚蜜只能樂觀地安慰自己,聽不到也好,這樣至少比聽到其內傳出五妹凄厲的慘叫聲要好。

她謊稱自己累了。

松夜只好悻悻地送譚蜜回她住的那間小屋。到了屋門前,簡要交待了一些明天事項後,松夜便離開了。

進屋後,譚蜜從自己行囊中取出一件墨色輕便的薄襖換上,然後吹熄油燈,輕手輕腳地出了梅曳凡的院子,借着月光向後廷最西的院落走去。

她人一走遠,便有兩個身影無聲無息落在門前——

“二當家,我們真的不攔她?看着她去三當家那裏……送死?”松夜望着漆黑巷道裏行走裏的單薄身影,眼裏透出深深憂慮。

梅曳凡嘴角挂着一絲飄忽的笑意,徐徐道:“她不像個會不分時機提出請求的人,而她今日為了她那五妹居然求了我們兩次。足見她很看重這個妹妹。松夜,你可知道?咬人的狗不叫,形同此理,這種不聲不響的女人要不——不說不做,既然決定了那便是不可改變的事。”

松夜從譚蜜背影那裏挪回目光,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梅曳凡。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自己主子這樣評價一個女人。

“二當家的意思是我們攔也攔不住她?”

“不是。”

“那是……?”

“我們幹嘛要攔她,嗯?”梅曳凡眼眸被夜霧所攏,流淌出難以捉摸的鬼祟與神秘。

适才跟着松夜過來的時候,譚蜜已經起了趁夜潛入塗煜的院子的心思。

能一次潛入固然是好,若不能,先瞧瞧周圍環境也好。

前廷和後廷被一道高高的石門所間隔,這個時辰,若非得到允許,居于前廷的圍樓的匪人是不會出現在後廷的。是以後廷裏現在安安靜靜的,沒有一人通過。這點無疑給譚蜜創造了很大的方便。

塗煜的院子和西側的圍樓隔着一條撒石子小路。譚蜜繞到這條小路上往南走,企圖看看從這裏有沒有能供她攀爬的低矮一些的牆壁,但結果另她很失望——越往後的院落牆壁反而越高,她最初看到的院子大門西側的高牆反而還是最低的一片牆了。

空無一人的小路上前後漆黑一片,譚蜜遲疑了一陣,最終還是沒有辦法。然而就在她決定折回的時候,忽聽見不遠處傳來兩聲“嗷、嗷……”吠叫。

她吓得腿都軟了,順着牆壁癱坐下去,數九寒天,頭上竟然冒出了汗。

幾瞬後,兩只毛茸茸的前爪搖搖晃晃地躍入她的視線——

借着不太充足的月亮光,譚蜜看清,這是一只半人多長的大白狗!

它體型健碩,毛色均勻,一雙眼睛瀉出森冷敵意!

譚蜜屏住呼吸,一動都不敢動,她知道這麽大的狗,如果對她發動了攻擊,她估計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

冷靜,她一定要冷靜。

畜生就算再兇猛,也不可能比人聰明!她這麽想着,大白狗已經俯下前半身,以很緩慢的速度接近了她……

最終它頭低下去,在譚蜜的裙延和鞋子上警覺地嗅了又嗅……

譚蜜只覺自己的心簡直都快要跳出來,她暗想自己是否要趁這個時機逃跑或者朝狗脖子上致命一擊,不過幸好她沒有,因為她發現大狗沒多久就停止了對她的嗅聞,竟開始……舔她的鞋子!

呃……

她小心地探出手掌想要撫摸它的背脊,然一想起剛才它那兇狠的眼神,她收回了手。

大狗似能感知到譚蜜對自己芥蒂。

它倏然停止了舔舐,四爪撐地站起,頭開始往譚蜜腰間拱。

譚蜜被它弄得很癢,确認大狗不會再傷害自己後,她放下了戒備心。半蹲下來,手順着它的頭一路撫至他的上半身,大狗舒服得直哼哼。

看着眼前這只剛才還呲牙咧嘴示威的狗一下子變得服帖,譚蜜心下微側。

她想,這只狗通體白淨,見了陌生人會釋放敵意,和你熟了,又知道怎麽讨好你……

野狗肯定不會這樣,是以這只白狗肯定是被人飼養的狗。既然有狗,那說不定會有狗洞!

雖然不能确定狗一定是塗煜院中人養的,但也不能否定有這個可能。

譚蜜心裏燃起一絲希望,感謝地撫摸了白狗兩下,站起身來,開始順着院牆尋找狗洞。

而在找尋過程中,大狗不叫也不鬧,一直隔着兩三步乖巧地跟在她身後。

不出所料,走了一陣後,譚蜜果然在比較靠裏位置——發現了一處形狀不規則的狗洞!

大白狗輕嗷了兩聲,率先鑽進了洞中,然後很快又頭沖外地探出半只身體,用牙齒輕輕叼住正猶豫着該不該進入的譚蜜的衣服,那副憨态好像在邀請她進入一樣。

譚蜜笑了一下,摸了一下頭,等到它完全退進去,她沿着狗洞鑽了進去。

——

鑽入院內沒多久,譚蜜即聽見一聲凄慘的叫聲!

她心房抽搐了一下,腳步當即再也停不下來,順着塌陷不平的廊道邊緣,就朝聲音大致傳來的方位摸索過去。

雖然看不太清,但腳下不斷出現的障礙物讓譚蜜意識到這處院子到底有多混亂不堪!

梅曳凡的院落雖然簡陋,但房屋修繕齊整,地面平坦易行,屋內屋外也被近侍打掃得一幹二淨,與這個三當家的院子簡直是天壤之別。

她摔了好幾跤,才摸到了一處亮着光的房屋下。

好像是特意要給她些指示似的,房間裏的慘叫又響了一聲。

“我不要,我不要!嗚嗚……”少女平時清脆如黃莺一樣的聲音,現已嘶喊得變了音調!

這是……譚菱的聲音啊!

譚蜜的心拎了起來,扒在牆壁磚槽上的手指不自覺扣得更緊。

大白狗意識到她的緊張,兩只前蹄蹬着譚蜜的腰帶站起來,偏着毛茸茸的腦袋舔她的手指。

這際——

一道攜着濃濃鼻音的疲憊而沉郁的男聲驟然響起,“漱冰,過來——”

糟了!

意識到自己被發現,譚蜜推開白狗,倉皇失措地撒開步子就往旁邊跑!

但當感覺到方向不對,想要調轉頭回去的時候,卻已經不可能了……

因為思緒混亂之時,她沒能照顧好腳下,一個趔趄,人已跌入一個堅硬的胸膛……

——

塗煜并沒想到她會突然撞過來,他皺着眉,左腿向後錯了小半步方穩住身子。

擡手欲将女人從自己身上摘下去,誰知他位置判斷錯了,撚起的不是她背部的而是她臀部外的布料。

無意間感受到的彈彈肉感,讓他動作不由滞住,随即好像中蠱一般,他的整只手竟都不聽使喚地撫觸上去——

譚蜜抖了一下,為了躲避自己臀後的手,她下意識就往男子懷裏更深處拱,誰知竟撞上他身上最危險的地方——他所穿輕甲腹部位置凸起的鐵刺!

“啊!”譚蜜尖叫出聲。

塗煜耳朵像被針紮了一下,意識到是什麽事,迅速把她松開了,“沒事吧?”他蹲下,手搭上她的前腰,急欲拆開她的外袍查看她是否受傷。

譚蜜自是不肯。

她枯瘦的小手推開男人的大手,捂着腰難耐地回退,卻被一塊石頭絆倒在地上,退無可退,她可憐兮兮地央道:“求你……放了我。”

塗煜心裏最柔軟的的地方像是被人撓了一下,他望着地上瘦小發抖的身軀,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

破敗的回廊中,塗煜坐在一塊大石上,而漱冰則安靜卧在他腳下。

塗煜盯着漱冰的背毛,忽而笑着罵道:“叛徒!你不是看見陌生人就咬住不撒口的?怎麽輕易就放過了這個女娃?”

漱冰眯縫着眼睛根本不理塗煜,只是自顧自享受地舔着自己的爪子。

被自己豢養多年的愛犬完全漠視,塗煜并沒惱,只是一下下順着它的脊毛默思起來。

一會兒,受命送人的戮影翻了回來。

戮影回禀說——人已經送到了梅曳凡院子門了,但那個女孩堅持不讓他送進去。

塗煜表示知道即讓戮影退下。

戮影不走,問道:“三當家,你看她會不會是二當家派來的探子?”

笑了一下,塗煜不看戮影,只是望着另一方向,剛剛就是在那個位置——女孩跌到了自己懷裏。

塗煜:“你見過這麽笨的探子?”

戮影眼裏微波浮動,推敲着道:“說不定是二當家改變了策略?”

“不像。”想起着女孩生澀的反應,塗煜再次給予了否定。

盡管不願意承認,但适才自己的确已經……起了一些反應,見杆不知往上爬,這算哪門子不知趣的探子?

作者有話要說: 。。。求撒花。一個人寫文好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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