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尋果

譚蜜自是不知道他兩人糾葛,塗煜這聲低嘯,唬得她呆住了。

屠風見狀欲說些什麽,但戮影一個眼風掃過來,他只能把話憋了回去。

對于自己的反應,塗煜也覺得莫名,但是一想到這麽個特別的小姑娘是梅曳凡的人,不是自己的人,他就覺得梅曳凡這厮運氣實在太好,煩躁的感覺也就湧了上來。許多年以後,塗煜再想起這一夜的事,他才頓悟自己彼時是嫉妒了。

趁着對方沉默的當兒,譚蜜取下身上蓋着的袍子,然後雙手捧着推到塗煜面前。合該加一句感謝的話,不過塗煜沉默時周身散發的凝重另她開不了口。

塗煜見她歸還之舉,心中郁氣陡增,他不接外袍,硬朗輪廓此刻愈見冷肖,“譚家小姐,不管你是誰的人,就憑你今夜所為,我一劍殺了你,你主子事後也只會誇我做得好。”

對方沒再對懷疑她身份,譚蜜知他是相信了她的身份,既然信了,居然還說要殺她,這讓她氣不打一處來,“沒錯,二當家或許不在乎我這賤奴的命。但敢問閣下,譚蜜究竟做錯了什麽,讓你左一句殺我,右一句殺我?”

戮影聽她口氣變得伶俐,冷嗤了聲道:“那你倒說說看,半夜你不在自己屋裏睡覺,跑出來做什麽?”

“我家院子裏那兩位姑娘戲弄我,将我的衣物勸都抛到了河邊,我是來找的!”

“誰會為了衣服連命都不要?”塗煜說完笑了下,譚蜜自是看不清他笑裏的冷意,卻從聲音聽出了其中含着的譏诮。

“我……不單純是為了衣服,衣服裏藏了我娘的遺物。”譚蜜腦子轉得不慢。

“什麽遺物是能留在衣服裏?你不會不知——無論你娘留給你的東西是否值錢,可能早被住在這附近的女人搶走了。”

譚蜜順着河沿望了一眼,收回神色時,神情雖依然擔憂但不再倉惶,“那些不會有人要。因為我娘留給我的是種子。”

“種子?”屠風沒捂住自己的嘴巴。

——

接下來發生的事,并不能讓譚蜜覺得受寵若驚。只因譚蜜覺得這三人是因為不相信她,為了監視她,才陪她在河邊繼續尋找的。

而在找尋中,不單譚蜜覺得別扭,屠風、戮影也痛快不到哪去。他們自己體力沒有問題,但是他們實在擔心塗煜的身體。

不過塗煜下的決定,他們一向勸不動,是以二人現下都是熱鍋上的螞蟻,只能為主人幹着急。

眼下被人盯着也不能改變譚蜜虛弱的事實,她走不了幾步,人便歪歪扭扭要摔倒的架勢,如是反複了幾次,屠風看不過去,剛欲上前攙起譚蜜之時,誰知他家主子竟搶在他前面做了這件事。

譚蜜沒有矯情,自然接受了這份好意,眼下她沒有精力計較那麽多,她惟盼望能快些找回龍酥果,哪怕是一粒也好。

屠風同戮影嘀咕道:“今日為了這姑娘,當家的竟幹些不尋常理的事,你說怪不怪?”

戮影一本正經地道:“這有什麽奇怪。當家的病着呢,人不清醒也正常。”

屠風恍然,大力點了點頭:“小戮子,還是你聰明吶!”

戮影一邊心道“我當然比你聰明”,一邊口中冷冷警告屠風:“我同你說過多少遍讓你別叫這個惡心的名字!?”

屠風縮了縮腦袋,不怕死地又甩了聲“小戮子”後怕戮影揍他,急忙佯裝狗腿地跑上前去,問塗煜累不累,用不用換他扶譚蜜?

屠風這一提醒,塗煜方意識到自己胳膊沉得的确不大能擡得起來了,于是他只好松開了譚蜜,将人交給了屠風。

龍酥果是一種外間包着一層紫皮的黃豆大小的果實,它又小顏色又深,在漫漫寒夜中尋找無異于大海撈針。

譚蜜竭力堅持着,但她的兩腿還是愈來愈軟,頭沉得也放佛快要把細頸壓塌。

一個不防備,她被一塊河邊的石頭絆了一下!接着整個身體都順着屠風的側身軟倒下去,屠風見狀慌忙撈起她,右臂托住她的背,關切地問她道:“嗳?姑娘你沒事吧?”

譚蜜有氣無力,喘了半晌,啞聲道:“我撐不住了,要不你們回去吧,我歇一會兒自己找。”

“找不到你今夜還不回去了?”塗煜聽她這話冷哼了一聲,怒氣直蹿上百彙穴。

如譚蜜不顧性命要找的亡母的遺物是件首飾什麽的話,那塗煜根本不會理會她的願望,很可能就直接把她押回去了事。

可當他聽見她說是種子的時候,塗煜心底湧起了一種很奇妙的溫暖感覺。腦海裏,他似看見一株綠色的草苗的生發、長高、抽條、開花……的整個盎然過程。這份特殊的遺物讓他動容。他對這個女孩,及她在天上的母親都産生了一種敬畏和尊敬。是故他才執意要陪她找……

男人惡狠狠的問題将譚蜜噎住了,她愣了幾瞬,随即依舊以自己一貫不拐彎的方式硬聲答“是。”

一旦确認自己性命無虞,竟就連句軟話都不說。

塗煜被她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麽,籲了口氣,他把人從屠風臂上一把拎過來,彎腰将這副瘦小身軀橫抱懷中,随即右手扶穩她右肘下方一些位置,微微傾斜下譚蜜頭部一側,“你側着頭看地下——”能省下不少力氣。

适才塗煜伸臂抱她的時候,譚蜜只當他要把她扔到河裏,誰知道竟然是這樣……

有些尴尬還有些……感動,譚蜜貼在他胸膛前,甕聲甕氣地說了聲“謝謝。”

塗煜的兩名手下在一旁見狀,屠風是吃驚地說不出一句話;戮影眼裏則閃過一絲異常,思索着要不要把憋在心裏的話說出來,不過看主子執着的姿态,他猶豫了。

譚蜜認出挂在一株雜草上的布條是自己的一條腰帶,她立即讓塗煜放自己下來,地上除了一些碎布條外,她果真發現了一些龍酥果!

她将所能找到的細小顆粒都用那根腰帶裹了起來。雖然現下她找到的龍酥果數量不及原來的十分之一,但保守估計也夠她吃個半年的,她知足了。

塗煜在一旁看着她跪在地上收集的身影,眼眶居然熱了,他想起來自己的父母,幼時,他們也曾對他關懷備至。只是他們卻沒能留給他什麽念想,哪怕是像這些小種子一樣不起眼的東西也沒來得及留給他。

連日未曾休息再加上河邊吹了風,第二日塗煜直睡到天黑才醒。

他穿好衣服起身,拍了一下沉重的頭,忽而憶起昨夜在送那個梅曳凡院裏的姑娘進院子後,戮影對他說的話:

“當家的,适才屬下不便直言。但這事……”

“說吧。”望了一眼譚蜜消失的地方,塗煜轉身向西邁步。

“是。”戮影跟上塗煜:“依憑聲音,屬下覺得今夜這位姑娘,應就是那日闖進咱們院子的探子。”

院裏闖進人那日,塗煜聽譚蜜說了不過一兩句話,他早也記不太清她的聲音,故今夜他才辨認不出,但這會兒他聽戮影提出來,也覺得有點可疑,“哦?你确定?”

戮影:“屬下有九分把握。”

塗煜嗯了聲,默然了幾瞬卻道:“可我看她今夜不像演戲。”若是受了梅曳凡指使演戲接近他們,那代價也太大,況且也說不通。

屠風事前也聽說過院子有人闖入之事,這會兒他忍不住插話,“我也覺得不像,當家的,也許……這姑娘進入我們院子是有什麽苦衷。”他似想到了什麽,頓了一下,激動地道:“她既是譚家小姐,那她偷偷進來會不會是為了那個……”

“譚菱……”三人男人幾乎異口同聲說出了這個名字。

譚蜜這日清早,理直氣壯地選擇閉門不出,不僅僅是因為她受傷不輕,還因為她連一件可穿出屋的衣服都沒有。

她并不擔心梅曳凡突然回來,因循前例,她知道梅曳凡不會指責她。但有一項事情讓她頭疼,那就是阿青、松夜都不在,她若不出門領吃的,餓着那兩個女人她不在乎,她自己沒的吃可怎麽辦……

想起慶姐說男人們不在匪圍,飯食準備得少,需要提前領取的話來,譚蜜琢磨着自己早晨醒得晚,早上那一頓怎麽也是錯過了,故她打算去争取中午那餐。不過那就意味着她要穿着她那件破襖出門,在這院子裏也就算了,她衣衫不整地去前廷是否真的合适?

她權衡不出,但她明白為了活下去,惟有那麽做。

然當她穿上破襖,又扯下了半張背面裹在身上準備出門時,事情出現了轉機。

聽見“篤篤篤——”一陣透着不耐煩的敲門聲後,譚蜜打開了門——來人竟是柳蓉和鳴闌!

柳蓉手上端着一個木托盤,盤中有一碗白粥,一碟淋着芝麻油的醬菜,并兩個黃澄澄的玉米饽饽,看得譚蜜不由咽了口吐沫。

不舍地将目光從漆盤上挪開,譚蜜又見鳴闌小臂上搭着數件衣服。這些衣服的布料雖然稱不上多好,但也不比她從譚家帶來的那些差,而且最關鍵的是她看出來——這些衣服竟都是未穿過的新衣。

她們這是……來給她送飯、送衣來了?

這兩個女人心地什麽時候變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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