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侍茶
塗煜從田喬院子裏回來後,直接出了匪圍,他輕功了得,很快即到達了事先和屠風、戮影約定的長隆岡。
從屠風手中牽過馬,塗煜問屠風道:“自那日譚家姐妹相見後,譚蜜又來了咱們院裏幾次?”
屠風支支吾吾道:“這個……三次……”
“光我見到就有四次!”戮影忍不住揭發。
屠風嗔睨他一眼,終于只好坦白,“是六次,當家的。”
塗煜倒吸了口氣,怒極反冷笑,“一個多月時間,你讓他們見了六次!?真有你的!”
屠風手心不由沁出一層細汗,“當家的,屠風沒有聽您的命令,讓她們半個月見一面,我知錯了。”
“當家的你現下特意問——是不是剛才在寨主院子裏,二當家因為譚姑娘懷疑你了?”戮影問道。
塗煜肯定了他的想法,神色凝重地安排道:“現下我不放心屠風一人在此,戮影你也留下照應,我一人赴約即可。”
“這怎麽行!”戮影上前半步,焦急而擔憂地道:“當家的你和司徒桀打交道,本就是與虎謀皮,兇險非常,屬下不放心您一人前去啊!”
塗煜目色沉毅,不容抗拒地同戮影道:“這是命令!盡力做好,就是給我省心了,我回來後不希望再從任何人口中以任何方式——得知你們出錯!”
“屬下遵命!”戮影瞪了屠風一眼,屠風愧疚地不敢擡頭。
松夜看得出梅曳凡從寨主那裏回來,心情不算好,故他便向他提議是不是讓譚蜜過來奉茶?
梅曳凡思量片刻後同意了,吩咐松夜,先叫譚蜜過來奉茶,一炷香後才喚柳蓉同鳴闌二人過來同飲。
松夜應下後去尋譚蜜。
其實,梅曳凡日常生活,都是由兩名男仆照料,譚蜜一般只負責照顧她的兩位姬妾,并不直接照料梅曳凡起居。
但自一日梅曳凡知道譚蜜粗通茶道後,譚蜜在梅曳凡那裏便有了侍茶這項使命。而這兩月以來,當梅曳凡心情不好或興致大好時,譚蜜便會被喚來侍茶。
已經做過很多次,譚蜜已不再像初次那樣手忙腳亂,她不緊不慢地端着茶盤來到梅曳凡房中,将東西放在他那張造型遒勁的木桌上。
向梅曳凡征詢過可以開始後,譚蜜從容而靈活地開始溫壺、湯杯……
當進行到聞香這一步,譚蜜拿了只胎質均勻的小茶杯擺在面前,将深褐色的茶湯從茶壺中傾倒進去,又将茶水倒出,只将空茶杯奉至坐在桌子另一側的梅曳凡,“當家的,請。”
梅曳凡輕輕笑了下,不取走茶杯,而是以拇指和食指捏住譚蜜的指尖,譚蜜一慌,差點讓手中茶杯掉下去,幸好梅曳凡像早就預料到似的,在下面接住了杯子。
他神色晦澀不明地笑着提醒譚蜜:“嗳——小心,這可是上好的白瓷。”
譚蜜微點了下巴,表示自己明白,不再看梅曳凡,只是低下頭來,繼續弄茶。
将細膩的瓷杯湊到鼻尖輕嗅時,梅曳凡幾欲沉醉——濃郁茶香混同着少女身上的清甜氣息撲鼻而來,他的五感頃刻間變得通透無比,心裏那股煩悶感覺似也正在一絲絲歸于虛無,半晌,他方阖目贊了聲:“很好。”
很快再次到了遞茶的步驟,有了前面教訓,譚蜜沒敢再直接遞了,而是故意用了些力氣,将杯子輕擲在梅曳凡面前的桌子上,意在提醒閉眼的他聽見。
梅曳凡沒有辜負她心意,譚蜜前一瞬把手抽離,後一瞬他即端起茶杯,揚起下巴,一飲而盡。
向來習慣慢條斯理品茗的人,突然豪飲起來……譚蜜約莫察覺出其中有哪裏不對,她眉梢輕跳,眸裏漸漸填滿憂慮。
果然,送的第二杯茶,梅曳凡未飲,倏地手指一松,茶杯“啪”一聲在地上摔了個粉碎,而茶湯濺了他自己一身。
譚蜜蹲下去撿取瓷片,邊撿邊分心猜度——梅曳凡今日為何如此反常?
他似乎在有意為難她。
“唔!”譚蜜低吟,果然不能分心,每次她一分心必出差錯!
她的手被瓷片劃傷了,并且傷口還不淺,血花源源不絕得自她食指冒了出來,她正想就此不管,趕緊把瓷片拿出去再處理,不料自己劃破手指的手卻突然被牽住了。
“怎麽這麽不小心?”梅曳凡竟寵溺地責備,聽得譚蜜心尖一顫。
接着,他握住她食指根部,将她整個手指都填進了嘴裏,吮住,帶着笑意的眸光肆意望進譚蜜因慌亂而閃爍不定的眼中。
這舉動太過親密,其中所透露的暧昧不言而喻,譚蜜別開眼睛,費力得企圖從他嘴裏抽出自己的手指,但對方卻沒有撒手的意思。她臉色頓時白得像紙,慌道:“別,別這樣……”
梅曳凡沒有持續為難她,松開她的手,扶着她的肩膀站起來。
譚蜜來院子裏已有一段時間,但在此之前,梅曳凡還真沒有怎麽注意過譚蜜,現在存着心思細看,他竟不小心有些沉迷。
他發現譚蜜不再像初入匪圍時那麽瘦了,她今日穿得這件雪青色的齊胸棉襦裙不似往日衣裝那樣厚重,緊胸的款式将少女身形完美的勾勒出來。自肩膀逶迤至腰際的頭發還是發黃,但卻柔順潤澤了不少,臉龐像極一顆成長之初的蜜桃,不再如往昔那般青白,已然開始飽滿跟紅潤。
本是要逢場作戲,現在倒要鬧成真的了。
梅曳凡邊嘲笑自己居然在個小丫頭面前定力盡失,邊毫無猶豫地扣住對方的肩膀。他偏過頭來,唇一點點接近着她仿若鑲嵌着珠彩的瑩潤、小巧的唇瓣,不料卻在到手前——感到她踩了自己一腳。
不見得有多麽痛,但是對方這一腳卻破壞了感覺,他倒喝一口涼氣,惱怒地松開了她。
譚蜜像一只受到傷害的小動物一樣回退到三步之外,警覺地看着梅曳凡。
“怎麽,你不願?”梅曳凡嘴角再次彎起,似在笑,但狹長雙眼卻滲出絲絲寒意。
覺察出對方的不喜,譚蜜下意識攥緊了掌心的瓷片碎茬,縱然手裏結滿薄繭,但手心的嫩肌到底經不起這一握,她吃痛地輕“嘶”了聲後,人倒是清醒過來。
其實她有什麽可怕的呢?對方若想對她用強,她順從亦或反抗,結果還不是一樣?那她倒還不如順着自己心意來,起碼心裏舒坦!
梅曳凡似看出她的心思,長眉上挑,“有時候順服會讓你少吃苦,譚蜜,我以為你是懂這個道理的。”
譚蜜忽地揚起頭,适才眼裏乖覺全然不見,其內冷意堪比數九寒天又下了一場大雪,“當家的,請你自重!”
一天碰兩回釘子,塗煜那厮在先,她又在後。梅曳凡這際臉上的笑徹底沒了,他走近譚蜜,明明不高興得厲害,偏還用那種慣用的揶揄口氣問她:“吓到你了?”
譚蜜應不是,不應也不是,随着梅曳凡那張俊美無俦的臉龐靠近,她只覺得害怕,想要閃躲,她一步步地後退,直到退到牆角無地再退。
“譚蜜,我給你一次機會。”梅曳凡語氣中帶着施舍,臉上也顯現出勢在必得的自信,“你現從我,今後或也不能萬事皆安,但至少不會太難,然你若不從,恐要——水深火熱。”
譚蜜聽得雲裏霧裏,她是很久以後,通過切身體會出——梅曳凡今日所說究竟為何意。
不過,就算是對未來一概不知的當下,僅憑她向來隐忍行事的準則來看,她也不該拒絕梅曳凡的……畢竟除了她不喜歡他這一點以外,他的外表、行止、身份對都足以被認定為一個好的選擇。
可不知怎的,這一回,她反常的不想看所謂的形勢,只想聽從自己內心的決定。
“當家的,我不願。”這句話自喉間發出來又繞回她耳中時,譚蜜甚至懷疑不是自己說的話。可這熟悉聲音竟堅定到未因丁點顫音改變分毫,故又實在容不得她不信!
梅曳凡目中宛如凝出冰棱,他餘光瞟了下旁邊,倏又湊到譚蜜耳邊,以微弱的聲量道:“你不選我,希望你不會後悔。”
譚蜜依稀記得那時在譚家祠堂前的空地,梅曳凡也是像現在這樣伏在她耳邊說——你選我,我給你想要的……今日舊景重現,她感嘆拒絕了同一個人兩次,只是這回……看客似已全然不同。
梅曳凡落落大方地離開她,不以為意地輕撣開自己褶皺的衣擺。譚蜜看他神色恢複平常,長籲出口氣,抽身欲要逃離,轉身卻瞅見門口站着的柳蓉、鳴闌,及松夜三人。
三人神色各異——鳴闌面上強自維持鎮靜的面色,眼裏卻是一副快要噴火的模樣;松夜看着她的目光中有不解、訝異,但更多的是憂慮。
最奇怪的是柳蓉,簡直與那個第一日就對她張牙舞爪、責難她伺候不周的女人判若兩人,現下她僅如一尊沒有喜怒的石像般肅立。
譚蜜沒心情再看,扒開三人逃了出去。
梅曳凡對她的離開,完全不理睬,他重新坐回桌旁,自斟自飲譚蜜先時泡好的茶,見松夜沒忍住轉身欲要追譚蜜,才叫住他:“松夜——我突然想起點事要交給你做。”
然後頓了頓,身子微斜,目光越過正走上前的松夜,對鳴闌、柳蓉道:“茶,看樣子是喝不成了,你們兩個就先回去吧。”
——
屋內,松夜問道:“當家的可是看上譚蜜了?”
梅曳凡淡淡地笑,“算是吧。可惜她不識擡舉。”
“譚蜜在譚家長大,恐怕和鳴闌姑娘她們不同,您若真喜歡她,就……”認真對她。
梅曳凡誤會了松夜的意思,打斷他,“你的意思是我配不上她?”
松夜連忙否定,“小的不是這個意思,小的是看譚蜜似乎把自己的心守得很緊,平時我們和她相處,她對我們很和氣,但似乎也總有所保留。她實在不太像個能輕易向誰交托出自己的人。”
“那為何她對塗煜那兒毫無保留?兩個月不到,去了總有五六回。你難道忘了?——松夜,這還是你偷偷跟着她才發現的。”梅曳凡忍不住提醒他,見松夜眼裏透出倉惶的愧意,他只當作沒看見,目色裏蘊滿精光,繼續道:“且塗煜任憑她來去自如,優待她至此,總會有緣故。”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開始撒狗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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