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入懷

兩個時辰以前。

戮影接到信鴿報信,已提前趕至二十裏外接應塗煜。

塗煜信中指名屠風前來,見到戮影時,他不禁皺眉,“不是要你留在圍裏坐鎮?屠風作甚沒來?”

戮影遲疑了下,方答:“回當家的,屠風,屠風他……在忙着……”

見他言語吞吐,塗煜心內陡升出很壞的預感,他忽地收緊缰繩,馬兒被拽起,高聲嘶鳴一聲後,前蹄落了下來,戮影只好跟着停下馬,塗煜挑着眉問他:“是不是圍裏除了什麽事?”

戮影默了幾瞬,沉聲道:“是譚姑娘……”

“她怎麽了?”塗煜問過見戮影遲遲不言,冷峻面容下意識抽緊,“可是有不測?”

“其實是……譚姑娘被二當家趕到了竈房。屠風為怕有變,執意要暗中保護譚姑娘安危,不肯前來。”

“什麽時候的事?”塗煜冷冷看着戮影。

“今日的……事。”

塗煜揉了揉額頭,目色漸漸晦澀沉郁。

前幾日他與司徒桀在大空山燮霞莊外會面,梅曳凡故意引得岳卿安和田頌前來……幸好他察覺得及時,要求司徒桀配合他演了一場戲,才将事情敷衍過去。

随後……他與二人一同返回金峰寨匪圍途中,新婚在即的田頌改道安城給宋鵝雪買首飾走後,他想法派岳卿安去黛妃崮查看地形,才重新得以折返與司徒桀完成商談。

這件事看似被他輕松化解,但過程中的驚險卻難以一言盡之。

岳卿安和田頌之所以會從千裏之外趕到燮蝶莊,塗煜認為這中間肯定少不了梅曳凡暗中搞鬼。

他已然不顧司徒桀那老賊的多疑,在商議稍微有了眉目之後,便徹夜趕了回來,可他沒想到譚蜜這邊竟還是出了事!

看出塗煜神色有異,戮影不由也有些懊惱,他道:“二當家院子裏那兩個女人不是善于之輩,屬下見譚姑娘被趕出來,以為只是她們吃譚姑娘的飛醋,是以屬下并未多想,只是差了錢婆子提點譚姑娘。可譚姑娘被慶姐差去砍柴,屬下看到二當家手下那個松夜一直暗中窺視譚姑娘,才覺察事情不對……”

“确實有異,事情趕得也太寸了。我看……”塗煜冷笑,“梅曳凡絕不會是只把譚蜜趕出院子、指使慶姐分配給她做苦活這麽簡單!他分明是算準我回來的時間,要利用譚蜜耍什麽詭計……戮影,我們趕緊回去!路上你把事情再詳細和我說一遍!”使得馬兒重新跑起來,塗煜目不斜視地同落後了他一些的戮影道。

戮影斬釘截鐵答了聲“是”,雙腿夾緊了馬腹。

——

匪圍外的密林中,一株高聳入雲的柏樹上正立着一個人影。

太陽早已下山,林子裏又起了濃霧,如果不是經年練目力的行家,就算仰頭細看,也絕然不會發現此人的存在。

樹上之人緊密注視下方動靜的時候,突感到自己身後樹枝因負載重量而産生了輕微顫動,他眼眸垂下,如一頭獵豹般敏捷地轉身,迅速使出一記勾拳欲直掏對方心窩,卻在看清來人面目之時,堪堪收住攻勢。

“洛……洛離……?”收回手的松夜眼神顯得有些逃避,但聲音裏并麽有太多的詫異。

被松夜拳風掀飛的幾縷的額發緩緩落回洛離鬓旁,他安安穩穩地站在那裏,眸子裏的光平靜得如沒有一絲風的冬湖,冷寂而無瀾,洛離明知故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松夜看了他一眼,默了片刻,道:“我……我……”

“昨夜當家的在房中和我交待今日之事的時候,在房門外偷聽的可是你?”洛離的聲音裏難掩嘲弄意味。

“是!”松夜突然昂起頭,“無論當家的怎麽對付三當家,松夜都肯鞍前馬後、赴湯蹈火,可是譚蜜她沒錯……你們這樣做,太危險了。你那位……朋友,不是尋常野獸,萬一它失控将譚蜜……”松夜有些說不下去。

“塗煜那兩個屬下可不是尋常之輩,你這樣亦步亦趨地跟随譚蜜,他們恐怕早就發現你了……”洛離眺望了下正搖搖晃晃靠近此處的棕熊,又看了一眼樹下忙忙燥燥不知道在幹什麽的譚蜜,緊迫的事态另他眉毛不自然地緊了緊,他警告松夜道:“你現下趕緊回去跟二當家讨罰,他也許還不會怪你,若是遲了壞了我的事,別說當家的,我先要你好看!”

松夜笑了下,眼中有冷意盈上來,“洛離,我跟着當家的時間比你長,別以為你最近幫當家的做成了幾件事,現下就可以命令我!”

“既你這麽想,多說無意,咱們見真章吧!”洛離的好耐性終于支持不住,手掌朝着松夜要害切下……

——

正在慌慌張張胡亂往地上插木頭的譚蜜,忽地被一聲呼嘯引得擡頭向樹林上空看去,然除了兩道飛快掠過的黑影,她什麽也看不清,只當是什麽不知名的大鳥,她并未把心思過多地停留在那裏,而是迅速回到了手頭上的事來——

多年前她在譚家聽到過口技藝人表演口技,所以她大致可以判別出幾種猛獸的區別——正在靠近她的東西,肯定不是狼,也不會是虎,那麽只剩下——熊。

熊不會爬樹,她可以爬到樹上避難。不過,高樹她爬不上去就要脫力,而矮松樹,她雖可以爬上去,但她卻怕熊在樹下搖斷這些還未長得粗壯的松樹樹幹,那樣看來,她也安全不到哪去!

生死存亡之際,譚蜜想起曾聽老人說過的話:熊的眼睛不好,很多時候依靠嗅覺獵捕。故現下她才會想到把參差不齊的木頭插在地上,并從自己衣服上撕下布條挂在木頭上——混淆熊嗅覺的這個方法。

這樣下來,等熊靠近了,她再爬到樹上去,她存活下的幾率就會大很多!

……

“嗚嗷——”

饒是有了應對之策,但相當于兩人多高的黑熊出現在譚蜜視野裏時,她還是吓得怔了半天,不過幸好她馬上也就清醒過來。

譚蜜以平生以來的最快速度跑到一顆松樹下開始攀爬。

爬樹時有那麽一刻,她真的恨自己剛剛太貪心了!應該少插幾根木頭,趕緊找棵結實點的松樹爬上去的,現下她爬的這棵是她伐過主枝的……而她的四肢都受了傷,尤以手臂和手的傷最為嚴重,疼痛自不用說,關鍵是虛軟得厲害。如果沒有堅實的枝幹借力憑靠,單是靠四肢攀援在光禿禿的樹幹上的話,譚蜜真的不知道自己可以支撐多久。

她實在擔心——黑熊沒找到這棵樹,自己就會先掉了下去……

可現下若再下去換棵樹,也肯定已經晚了,因為她憑餘光所知——熊已經開始四下尋找。

黑熊笨拙的腳步受到譚蜜插着的亂木樁幹擾,顯得蹒跚無比,然就算被絆倒,它卻總是不疾不徐地爬起來,未曾有一刻真正停止下它尋覓的腳掌。

譚蜜擠着眼睛不敢再去看,心裏怕得要命,卻連大氣都不敢出!

黑熊沒有想象的笨,它很快便看破了大半障礙,一步一步地接近了譚蜜所在的松樹——

然而就在這要命的時刻,譚蜜的右臂和肩膀相連的肩肘部居然抽筋了!

本來,她雙手雙腳抱住樹幹就已經很吃力了,現在短了一只手,外加抽筋帶來的劇烈疼痛,她的整個身體都開始搖搖欲墜!

豆大汗珠頃刻滾落,譚蜜的五官更因疼痛不自覺抽緊,咬牙咬得腮骨快碎裂了似的……但她腦海裏卻沒有因此有過一絲妥協的想法,她告訴自己一定能堅持下去,因為只要堅持,才有希望活……

千鈞一發的時刻,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幼獸“嗷嗷嗷——”的痛苦低鳴聲,正在靠近譚蜜的黑熊發出一聲低嘯,也顧不得在乎地上的亂木頭紮傷它的腳掌,跌跌撞撞像瘋了一樣地就朝遠處的密林中奔去。

瀕臨昏聩邊緣的譚蜜,模模糊糊地看着黑熊走遠,緊張的意識終于松懈……

她再也沒有力氣攀住樹幹,整個人如一片蕭條的落葉從樹上落了下來——

不過還沒有落到地面,她身體在半空中即被一人截到懷裏抱住。

譚蜜強撐着沉重的眼皮,無力看了一眼抱自己的人,盡管只看得清那人的下半張臉,但熟悉的硬朗線條足以她判斷出對方的身份,她軟濡無力地如呓語般問了句:“三當家……你怎麽來了……”

然後便徹底暈了過去。

有心強烈壓制,但心裏那股子自責與怨怼還是如漲潮般洶湧來襲,塗煜不由緊了緊懷裏的人,懲罰似的狠咬了下自己的下唇。

譚蜜醒來時,看四周環境陌生,便想趕緊坐起來确認一下這是哪裏。可誰知她努力了兩次卻都沒成功,皆是上半身起到半路,腰部就疼得她跌了下去。

她郁結的這當兒,有兩只手适時地扶住了她兩側肩頭,并以不大不小的柔和力量将她扶起來,又極為自然地讓她偎靠入懷。

借他力而起的過程中,譚蜜本來是想和幫助自己這人說聲謝謝的,但對方最後這個舉動使她不由将話又咽了回去。

她手慌腳亂地撐住榻,扭動着雙肩從背後的人懷裏坐起來,當微側過肩看清抱着自己的人竟是塗煜時,譚蜜心房不由漏跳了好幾拍,不過餘光瞥見自己身上所穿的衣服,她的心悸立即被窘迫之感全然代替了。

她身上所穿的月白亵衣很幹淨,上面彌漫着清淺的丁香花香氣,然卻比她原來的衣服大了太多,這衣服對她來說,活脫脫像戲子唱戲時穿得戲袍了……

譚蜜怔忪半晌,忽地捂緊自己胸部,下了好半天決心,一雙黑亮亮的眼睛才睜得圓滾滾地望向男人,“三當家……那個,那個,我的衣服……哪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回來了~

人性什麽的最有趣,兩對男生配角,不想刻意都臉譜化他們,覺得如果都是洛離這種就沒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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