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醒酒
塗煜的肩膀和手臂幾乎是把譚蜜密不透風得包裹了起來。盡管有點透不過氣,但被他抱着的感覺對她而言并……不算壞。
他衣穿得薄,譚蜜貼在他胸口,能清楚得聽見他有力規律的心跳,及感受到來自他心口的融融暖意。
“漱、漱冰……”塗煜先是含混地嘟囔了聲,頓了少頃,方才咕哝着道:“我都和你……說過多少次了?!”
“什麽?”譚蜜僅聽清後面一句,以為他是在責問自己,欲從他懷裏掙出來,可塗煜沉沉得鎖着她,她根本動不得分毫。
“罰了,餓了,不讓你半夜撓門,你怎麽就是不聽話?”他頭無力得耷拉在她肩膀上,嘴和鼻就對着她的鬓邊出氣,濃烈的酒氣飄到譚蜜鼻子裏
她頓時郁了,感情他是喝多了,把自己當成狗了。
可是奇怪,前廷的宴席上,塗煜根本沒出現過,他這是去哪喝了一頓酒?屠風說他不妙,就是指他醉酒?
“三當家,我不是漱冰,你放開我……”譚蜜開始持續不懈左推右搡,無奈男人巋然不動。一會兒後,他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倚在了她身上,呼吸也漸漸變得規律。
“這!”竟然在她身上睡着了!
譚蜜不敢大叫,怕驚動屠風和戮影,若然他們看見這尴尬一幕,那她就臊死了。可她也不能就真的跟他就這兒站一夜吧!
遲疑了一番,她嘆了口氣,兩排小銀牙猝然啓開,隔着衣服就朝塗煜胸前咬上去。塗煜輕“嘶”了聲,雙手終于落了下來,頗為不滿地道:“漱冰,你敢咬我!”
譚蜜不理他孩童般的控訴,趁機從他懷裏鑽了出來,連拉帶拽地将他按到床上,掩好被子,才從外間關上門。
本打算就這麽離開,可走到門口,又想起自己遇難時,塗煜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她一天一夜的事。譚蜜心裏不由有些過意不去,故她沒走,而是改向廚房摸去。
——
材料不夠燒醒酒湯,她就按照以前聽說的解酒偏方,磕了兩顆雞蛋在碗裏,小心地把雞蛋黃撥出去,端回到了塗煜房裏。
用火折子點亮燈盞,譚蜜看清屋內一切,倒喝了好幾口涼氣——
塗煜平日在外邊看起來人模狗樣的,沒想到他這屋裏這時亂得跟豬圈一樣。虧他還不允漱冰撓門進屋呢,他這地盤俨然不如人家那狗窩,試問他憑什麽不讓漱冰進啊?
她見他白日穿過的青衣、凳子、摔碎得酒壺和酒杯的瓷片全都散落在地上。而且這麽冷的夜,窗戶居然是大敞着,冷風正嗖嗖地灌進來。
譚蜜打了個哆嗦,走過去輕輕阖窗,才端着碗朝塗煜的床走過去。
塗煜還維持着譚蜜離開前,給他擺的那副平躺的睡姿。
他睡相極好,修長密集的睫毛,在下眼睑垂下一片陰影。因常年練功的緣故,他呼吸綿長而平穩,鼻翼淺淺翕動,弧度好看的嘴唇則輕輕閉着。
譚蜜端着那碗雞蛋液,就這麽對着他這張臉發了半天呆。她不由想起譚家那般子弟,若單論五官未見得比塗煜差到哪去。可那天在酒窖裏,還有今日在後廷,她怎會如沒見過世面似的,獨獨對他看傻了眼了?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譚蜜思緒中冒出這句詩時,腦袋裏的好似有團火“轟隆”一聲被點燃了。饒是她再遲鈍,也難以再忽略自己對他的心意。
……
“三當家,醒醒,喝了這些再睡!”譚蜜不敢動他,只用手杵着他的枕頭,道:“不然你明日肚子會不适的。”
睡了一小會兒,塗煜精神好像好了一點,當然這個“好”很有限,不過終不再把譚蜜當狗了……
“我……你……”塗煜眼睛裏不見往時清明,朦胧而氤氲,“譚蜜?”他有些不可置信,聲音浮軟無力。
譚蜜“嗯”了聲,扶着他坐起,讓他三分之一身體靠在自己肩膀上,方把碗湊到他唇部。
這時的塗煜腦袋裏好像塞了團棉花,他分辨不出她這是要幹什麽,他只是迷迷茫茫地順從着她的要求。
然就着她的手喝了半口,腥鹹味道一入口,塗煜立馬錯開了頭,拒絕再飲。
“怎麽不喝了?”譚蜜懸腕替他擦了擦嘴角的汁液,不料卻被他突然攫住了手腕,往被子裏拉去。
譚蜜吓壞了,也不知道他想做什麽,拼命地就往外抽手,努力之際,身子失去了平衡,另只手端着的蛋液全都撒到了塗煜被子上!
她看塗煜始終不撒手,不由更慌,低下頭,正想再次施展那招“鐵牙神功”,哪知塗煜竟趁她靠近,從被子裏抽出另只空着的手,輕而易舉地攬住了她。
塗煜罪得人事不分,竟還似模似樣地在她身上拍了下,語聲柔軟地附在她耳邊咕哝了句——“別亂動——你手太涼了,我給你暖暖……”
酒後言行往往最能窺見人的真實一面。
這時,貼在塗煜胸口的譚蜜,覺得自己心弦好似被一根羽毛輕輕撩過,癢癢酥酥的,又酸澀又古怪。
不過這回,她倒是很聽他的話。很久都沒再動一下。
……
五更天,塗煜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喚醒,他睜開眼,立時發覺了伏在自己胸口睡着了的譚蜜。
她的手居然被自己牽在手裏。
塗煜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一個笑容。他不記得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不過聰慧如他,很快便想到定是自己那多事手下的“功勞”。不過她肯留下來陪伴,另他通體舒暢,宿醉的不适也好似因此消泯于無形。
昨日借酒澆愁,并非氣她,而是氣自己無能為力。
田頌婚禮一結束,他就要去往黛妃崮。
是以昨日喜堂上,兩人離得這麽近,他卻不得不因顧慮自己離開期間——她的安危,竟連把她拽到自己身邊這樣簡單的事都無法去做,這讓他如何不郁結在內?
敲門聲再次響起的時候,塗煜低低應了聲,接着門外傳來戮影的聲音,“當家的,岳軍師已經到了——”
塗煜示意他稍等,下床來來,将依然熟睡的譚蜜抱在床上,為其掩好被子,又用自己較為平滑的無名指指腹為她推開了輕蹙的眉心。
行雲流水般穿好衣服,打開了門,撲面而來的涼氣另塗煜又清醒了幾分。
他再次回頭看她了一眼——她小小的臉此刻顯得既靜谧又乖巧。
就不和她道別了。
他像只盤桓天際已久的鹫鷹,終于等到了這捕獲獵物的絕美時機。
譚蜜卻是出現在他漫長計劃裏的一個始料未及的意外。不過不可否認的是,他對這個“意外”甘之如饴。
重逢時。他會把完整的自己呈現在她面前,也再不會讓她承受一點痛苦。
田頌婚禮之後的金峰寨,平靜得詭異。而自田頌婚禮那一夜後,譚蜜便沒再見過塗煜。
譚蜜聽戮影說,塗煜是酒醒後的第二日,便同岳卿安去了黛妃崮。至于為何要往那裏去,戮影并沒細說。譚蜜自己猜想着黛妃崮就是金峰寨的下一個掠取的目标。
塗煜這一走,她被抛到了浪尖上的心,也就只好這麽懸在了那兒。幸好竈房事忙,她天天起早貪黑,累到崩潰才沒太多精力想這些事情了,不然恐真要日日受盡煎熬盼郎歸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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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坦洲的天氣徹底暖和起來。譚蜜素來喜淨,不過匪圍裏洗澡畢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是以為了避免總是出汗,她脫去了襖裙,換了一身輕薄的襦裙。沒想到這一脫,竟害自己染了風寒。
這日清晨,阿苦發現譚蜜額頭發燙,輕推了她半天,方才将譚蜜推醒。
阿苦擔憂地望着她道:“譚蜜我看你這樣,不如就留在這裏好好休息,我去幫你同慶姐說一聲得了!”
譚蜜扯住她衣角,搖搖頭,搖晃着坐了起來,“不用了,慶姐不是好說話的人。我還是去吧——”
“可你這樣……你去了萬一暈了怎麽辦。風寒可大可小啊!”
“沒關系。”譚蜜沖她眨了眨眼,“我真的能堅持。況且慶姐只有在放飯前才到竈房來,是以她不在的時候,我都可以偷懶睡覺。”
“那好吧,你一定好好照顧自己。”阿苦喪着一張臉道:“如果不行可千萬別硬挨着。”
——
一到竈房,譚蜜就傻眼了。
五頭新宰的豬擺在竈房的空地上。看這架勢,估摸是要拾掇這些豬肉,做成臘肉。
有大活計要完成之時,慶姐一般都會臨場監督她們,哪個偷懶哪個做得慢,她的小牛皮鞭就會毫不留情地狠狠抽到這人的身上——
故當譚蜜在看到五頭豬和手裏已經握好皮鞭的慶姐時,心裏升出一陣濃烈的不詳感。
果真,她竟被慶姐分配去燙豬皮。
如果是被分配到褪豬毛,甚至剁碎豬肉,她或還可勉強支撐。然這燙豬肉卻需要把豬先擡到一張布子上才可進行,她本身也沒那麽大的力氣拖得動一頭肥豬,何況她如今還病着……
“啪——”一聲厲響,慶姐的皮鞭狠狠抽在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婦人身上,“你們都給我聽着,今天必須把這臘肉腌好!若哪個磨磨蹭蹭地想偷懶,那她就先問過我的鞭子!”
作者有話要說: 鑒于寫了二十來章,才……抱了一下( ˉ □ ˉ ),所以下章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