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辦法

塗煜一口酒嗆在喉嚨裏,又是喘又是咳的,驚得譚蜜趕緊給她拍後背,好一會兒,他方緩過來了,把她停駐自己後背上的手,捉到心口處握住,眼裏盈滿笑意地望着她驚慌失措的小臉,“你這麽問,該不會懷疑我晚歸是去找其他想好了吧?”

“我哪有那麽不懂事。”有一點油燈發散出的豆大黃色光斑恰好落在她的左眼下方,好像一顆發光的淚水,襯托得她臉龐楚楚晶瑩。

塗煜看得心頭一蕩,忍不住托住她的臉龐,拇指摩挲了幾下那點小光斑半晌,方才不舍地放下來,“我初到金峰寨時二十二歲,盡管寨主很看重我,但下面有很多人不服我。譚蜜,如果你是我的話,你會怎麽讓下面的兄弟們信任?”

“我?”她眉頭颦起,煞有介事地托腮思考,她似乎一直都很懶,只要不逼急了她,她都得過且過了,從來沒有刻意争取過什麽。是以塗煜問得這個問題倒真的難到她了。

“我會更骁勇,獻上更多的計策,讓大家看出我是個很值得信賴的人。”譚蜜一陣後道。

“這世上的事,不是你有本事,就萬事大吉了。”塗煜唇邊勾起個虛虛渺渺的笑,“來,喝一點,不會那麽冷。”他沒有另斟,直接把自己的杯子端給了她。

譚蜜從善如流地接過來,倒真的喝下去一點,辣的她眼睛不由眯起來,不過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被辣到,反倒形同一只伸懶腰的小貓的表情。

輕輕扯了下她的臉,他繼續道:“我十七歲和我師傅鬧翻後,一個人出了谷。我當過鐵匠、長工、殺手、探子……甚至還被拉去當過幾個月的兵,當然最後我逃了……”說到這裏,他志得意滿地笑了下,“然後,我就到了金峰寨,當發現這不是一個單純的燒殺搶掠的匪幫時,我才決定留下,借由金峰寨完成我的心願。盡管我大可以像你說的,默默熬到今天的位置……可我不想等那麽久。故,我選擇了自己的方式——既然他們不服我,我就讓他們怕我……”

他聲音漸冷下去,仿佛是在說着一件久遠且和自己無關的事情。

“那女人到底是怎麽回事呢?讓他們怕你為何要通過女人,三當家?”她語調蜿蜒上揚,說話時,指尖點在木桌上,俨然一幅讓塗煜老實交待的樣子。

“這……”他勾起個笑,倒是一副不願說下去的樣子。

“譚姑娘!”

譚蜜回頭望向身後昏暗的一隅,戮影正抱劍走過來,他一向不茍言笑,然這時嘴角竟是挂着一縷淺笑。

“當家不方便說,不如讓戮影告訴你。”戮影笑了下,看塗煜面上并無反對,才坐了下來,“連梅曳凡那樣自命清高又狡猾的人,都少不得被人塞了兩個女人在身邊,而當家的現下身邊卻只有一個你,譚姑娘,這樣講你可明白了?”

戮影說得太含糊了,譚蜜默然,看向塗煜。

塗煜耐不住她這詢問的眼神,終于親口解釋給她聽,“匪寇除了殺人;女人和酒,也是必須去适應和接受的。如果我和大家不一樣,你便會被大家視為異類。倒不如索性僞裝成愛好特殊的欲君子,一來可以阻擋別人真心或假意的饋贈,二來也可以……保持本心。”

“這麽說你沒有真的傷害那些女人?”

“傷害?”戮影笑,“把她們打暈,往她們臉上淋上雞血可算傷害?不過這些也不是當家做的,都是屠風那厮最擅長的。”

“……”譚蜜。

“還有什麽想問的?”塗煜放下酒杯,“過了今夜,就算你随軍,我恐怕也不會再輕易得閑回答你這些小問題了。”

“還有一個……”她伸出一根手指比着,“最後一個。”

“嗯,問——”

“梅曳凡和田頌住的房子都重新修整過,你為何要住在那麽破的房子裏?”譚蜜道:“我曾經問過屠大哥,他說有兩個原因,你卻只告訴過他一個。”

“兩個我都告訴你……”塗煜說到這裏頓住,瞥了戮影兩眼,戮影會意,低頭抿嘴一笑,一個輕盈的身法後,即刻消失于暗夜……

只剩下他和譚蜜,塗煜方繼續适才的話,“一則是前面提及的,我想要故弄玄虛,打亂一直對我抱有戒心的梅曳凡的視線。”

斷壁殘垣不利人潛入同監視,這一點,譚蜜親身體驗過,是以不難理解。

“二則,卻是連屠風他們不知道的,”塗煜眼神倏而恍如蘊滿柔和月華,望着她,“不特意修繕,是因塗煜從沒把那裏當成自己的家。”

——這真是個簡單而執着的理由。

譚蜜愣了好一陣,呓聲問道:“那你的家……以後要安在哪?”

塗煜促狹地笑了下,“只要有你,在哪都好。”他忽而低下頭去吻她薄嫩的眼睑,炙熱的呼吸撒在她的額心,溫暖而親密。

譚蜜輕抖了下,無法抗拒,只好全部欣然接受。

**

第二日傍晚,譚蜜和譚菱已經跟随軍醫梁成介坐在一架無蓬馬車上。

塗煜、戮影在前方帶軍,離他們距離遙遠,而岳卿安、屠風在隊伍尾梢斷後,時不時他們的馬車走慢了,還能和他們打個照面。

道路崎岖難行,馬車上的三人好像篩子上的糧食,被上下左右地癫來颠去。

譚蜜無所謂,她是出了奇地好忍耐力,無論現狀如何不堪都是忍受得了。倒是苦了年紀還小的譚菱,被馬車晃得臉色慘白,卻乖巧得不發出一點聲響。

譚蜜心疼得給譚菱一會兒揉頭,一會兒揉腰。

然而等到前方傳來了紮營的命令,譚蜜欲下馬車,才意識到自己下半身因長久沒活動,血脈不暢致使身體根本無法挪動分毫。

梁成介見狀,從懷裏摸出一套銀針說要給譚蜜紮針,譚蜜忙揮手拒絕了。

梁成介因不知譚蜜和譚菱是女孩,也就自然不知她是因不便才拒絕自己。他好心被這麽莫名拒絕,難免有些悻悻,故懶得再管譚蜜的事,直接下車忙去了。

緩解了好一會兒,譚蜜腿終于有了知覺,拉着譚菱下馬車,可又不知道負責照看她們的梁成介人在何方了。

四周都是陌生的男人,和高大的馬匹,人與馬仿佛組成了一個流動的迷宮,以一種譚蜜所不了解的順序向限定的地方而去。

譚蜜有瞬間的茫然無措,不過這種感覺很快也便結束,只因岳卿安和戮影策馬出現在了譚蜜的視野裏。

因為顧忌到某個大醋壇子,戮影和岳卿安沒有抱譚蜜上馬,而是從馬上下來,領着她們姐妹二人往營地走。

譚菱坐了一天馬車,這會兒下車來,精神折回了不少,她蹦跶到戮影和岳卿安中間,有些激動地問:“岳軍師,現下就算是打仗了?”

岳卿安未牽馬的手捋了下自己的胡子,莞爾,“還沒有,不過快了。”

“那什麽時候才打呢?一直坐馬車真的很難受!”譚菱抱怨時,包子臉一鼓一鼓的。

“譚菱——”譚蜜喚了她一聲,“別一直煩岳軍師了。”

因為當初差點就成為……岳卿安的人的緣故,譚蜜總有些不好意思面對他,自然而然地,她也不願讓譚菱多打擾人家。

“不要緊,譚姑娘。”岳卿安一臉溫和,倒是絲毫不介意,她低頭看着小譚菱,“什麽時候還說不準,不過也就是這兩日了。”

譚菱“嗷”了聲,終于安靜下來。

聽見岳卿安的回答,譚蜜心裏不免有些惴惴。

金峰寨不過幾千人衆,塗煜要決定以多勝少的話,也不過須臾功夫。但從昨夜他的話中看,譚蜜知曉塗煜對金峰寨是有着非比尋常的感情。

她忖度着塗煜約莫是——既想消滅梅曳凡極其勢力,同時也欲留存下金峰寨那些無辜兄弟的性命。要是他真欲這樣的話,那着實不是一件易事。畢竟塗煜現下與司徒桀結盟,金峰寨的人肯定已把塗煜視為叛徒……

關心一個人,順帶的連他要做的事也會一并挂念。

譚蜜翻來覆去替塗煜想着可行的妥帖做法,不過直至走到紮營地點也未曾想出個所以然。

……

——

譚家姐妹二人被安排住在一個儲放零散辎重的帳中,用過晚飯後,譚蜜和譚菱便早早歇下了。

趕了一天路,譚菱累壞了,是以很快就睡着了。譚蜜卻睡不着,怕吵醒譚菱,她也不敢翻身,就那麽筆直僵硬地躺了半天。

她們躺在幹草中休息,雖然不算特別冷,但是如果睡不着愣躺一夜的話,也實在不好受。

故譚蜜最後還是起身來,把自己身下的草往譚菱身上蓋了蓋後,她走出了帳子。

——

銀月如勾,光華稍稍慰藉了寒夜的清冷。

雖然一整天看不到塗煜,但一想到他就離自己的不遠處時,已足夠另譚蜜心安。

緩緩踱着步,譚蜜不知怎的,思緒又繞回到日落安營時想的那個問題上。聽着地上被踩到的枯枝葉發出“嘎嘣嘎嘣”的悶悶響聲,她心中突然生出個主意!

也許塗煜早就有所打算,也許依然無計可施,但不管怎麽樣,譚蜜都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值得被參考……

然而出于一些考慮,她停住了奔去塗煜所在的中軍帳的腳步,而是改向岳卿安住的地方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估計某人該吃醋了~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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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感謝月滿西樓和輕見的霸王票~ 破費了~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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