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信任

“這回可夠了?”她的小爪子突然推了他一下。

塗煜愣了下,欲求不滿的迷蒙視線,掃在她小扇子一樣的兩簇睫毛上,問:“什麽?”

看他沒聽懂自己的意思,譚蜜只得解釋:“那個,昨夜你不是說,”她頓了一下,故意粗着嗓子學着他的口氣道:“譚蜜,不夠,這遠遠不夠。”

塗煜被她這樣子逗得哈哈笑了,曲起手指上下摩挲了兩下她的耳朵,倒是很實誠地說了句,“不夠。”

譚蜜:“……”

——

譚蜜攙扶着塗煜下來的時候,屠風、戮影、譚菱三人已經吃得差不多。

譚菱眨着眼睛往譚蜜臉上瞅,“四姐,你臉怎麽這麽紅,是不是又燒起來了?”小姑娘探手去碰譚蜜的額頭,“奇怪,也不燙啊。”

屠風低頭忍笑忍得臉疼,戮影則咳嗽了兩聲,吸引了譚菱的注意力,“咦,戮大哥,難道是你昨日連夜帶我逃走時,也染了風寒?”

衆人心嘆:真是個事多又熱情的小姑娘……

譚蜜由譚菱的話聯想到可憐的阿苦,忙問道:“戮影,你是何時帶小菱逃出來的?你可知曉和我同住的阿苦現在何處?還有小少爺他……?”

戮影搖搖頭,“我給當家的傳遞消息後,為怕給當家的造成負擔,便即刻帶着譚菱趕來穗康了,其他的事着實不清楚。”

塗煜把盛着小菜的碟子往譚蜜面前推了推,挑眉道:“我倒是不知道,你何時和田頌成朋友了?你放心吧,你那個朋友不知道,但田頌,梅曳凡不會為難他的。”

譚蜜郁郁地道:“當時你沒來,阿苦帶着小少爺來救我,後來我和他們兩個分別失去了消息。他們都是因為我才深陷險境的……”是以她又怎能不關心二人安危?

看她滿臉憂慮,塗煜心裏也不舒服,但他不擅長說安慰的話,只在桌子下握住譚蜜的小手,“你擔心也沒用。這樣吧,我今日派人去打聽一下。”

三個大活人還坐在旁邊呢,他這也太……大膽了!譚蜜倏地從他手裏抽回手,握起筷子,也不看他,“謝謝……三當家。”

——

早飯完畢,塗煜和屠風去牽馬。譚蜜聽他們說要去往穗康關外和帶兵的岳卿安彙合。

她一路跟到客棧的馬廄,塗煜樂滋滋地以為譚蜜是不舍得自己,顧沒阻攔,直到譚蜜對他使眼色,塗煜才明白她是有話和自己說,顧讓屠風牽着馬去遠處等他。

屠風走遠後,譚蜜扯着自己的衣服半天,末了才擡頭望着塗煜,“這次能不能帶着我去?”

塗煜樂了,“你就這麽不舍得我?”

“不是不舍得,是害怕!”譚蜜站在陽光下,好像一樽活的瓷娃娃,又瘦又小,但外表越脆弱,她臉上的執意反而越被凸顯。

塗煜笑着輕輕擁住她,“好了,我又不是不回來,你害怕什麽?”

“當家的。”譚蜜戒備地推開他,滿臉鄭重其事,“你可還記得适才問我将來有何打算?”

不語,塗煜僅以出塵目光定定望她,其實不管她怎麽想的,他都不會讓她離開了,只不過,出于一點男人的虛榮心,他還是很想聽她說出悅耳的答案。

“我想,我恐怕想和你在一起,三當家。”譚蜜這話說的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聲音裏沒有半點先前的羞澀。

塗煜對這個答案很滿意,刮了下譚蜜的鼻子,他道:“那你老實在這兒等我。”

“不,當家的難道沒聽懂我的話?”譚蜜拽着他的袖子,怯生生地說道:“我……我不能要求你對我怎樣,可是我能保證,只要你永遠和我在一起,永遠不離棄我,我自當永遠待你好。”

七歲時她就是孤兒了,從譚家到金峰寨,她過了太久寄人籬下的生活。譚蜜記得塗煜每次離開金峰寨,都會很久才歸來。以前不要緊,現下他們既然挑明了,無論他再去哪裏,她都希望能跟着。

塗煜原來的計劃是等到解決梅曳凡後,再來接譚蜜他們,但譚蜜這樣簡單而直白的表示聽進耳內,若說他不感動,那肯定是假的。

正好他也舍不得再和她分開。

塗煜莞爾,帶着幾分安慰口氣同她道:“這樣吧,我答應你日落前趕回城裏。今日,你和譚菱就先留在這裏,我會讓戮影帶你們出去逛逛。明日你們扮成男裝随軍如何?”

譚蜜放心下來,她愉快地把頭埋進塗煜懷裏,“我保證我們不會成為你們的負累!”這麽久了,命運好不容易賞了她一點甜頭,他對她來說真的很重要,所以就請原諒她此刻的自私。

他淡笑了下,飛快地在她臉上啄了下,“那請問譚四小姐,塗煜現下可以離開了嗎?”

“……”譚蜜捶了她一拳,飛快地跑掉了。

譚蜜睡了個回籠覺,起來同譚菱,和留下保護他們的戮影吃過午飯,三人決定在穗康這個小城裏轉轉。

穗康前幾日下過一些小雪,但幾乎是落地即化。雪後天空湛藍而高遠,陽光溫暖地撒在三人身上。

難得偷得半日閑,戮影心情不錯,不過他并不敢掉以輕心,依舊小心而謹慎地跟在譚蜜和譚菱身後,保護她們的安危。

這是譚蜜和譚菱第一次在譚家和金峰寨匪圍以外的地方逗留。譚菱非常興奮,看見什麽都覺得新奇好玩,不過譚蜜因記挂着塗煜,又擔心阿苦、田頌等人,神情總顯得有些落寞。不過每當譚菱拉着她高興地嚷嚷的時候,她也會跟着笑,一點也不會掃自己這個小妹妹的興。

戮影看在眼裏,只是低聲嘆氣。

——

天色擦黑,三人回到了客棧,而塗煜還沒有回來。

戮影提議先用晚飯,譚菱早就餓了,譚蜜心疼妹妹,只好同意了下來,事實上,她本是想等塗煜一起回來吃的。

木桌上,一燈如豆,映得各色飯食都仿佛罩上了一層黃色的紗籠,看起來十分誘人下筷。

戮影細嚼慢咽,吃得很從容。譚菱吃得不快,但拿着筷子夾菜的頻率不慢。惟有譚蜜,胃口不好,末了,她也只是把身前的白菜肉沫湯喝完了,就放下了筷子。

飯後,帶着譚菱洗漱完畢,把她哄上床後,譚蜜便披着衣服從樓上下來,坐在最靠近門口的一張桌子上等塗煜。

賬房打了個哈欠,走過來,道:“姑娘可是睡不着?怎麽也不多穿點呢?夜裏涼,姑娘仔細凍到自己。”

譚蜜沖他笑了下,淡淡道:“我在等人,先生快去睡吧。”

賬房微微颔首走開了。

又等了一個時辰,小二在送走最後兩個喝酒的客人後,挂上了門栓。

客棧打烊了。

塗煜卻還沒有回來。

譚蜜心裏越來越亂,目色愈發不安、淩亂。

她腦海裏像走馬燈似的,将塗煜今早對她承諾時的情景過了好幾遍,然越想她越覺得塗煜當時很可能只是在哄她。

以前在譚家,她聽那些男人對自己正室說不會寵妾滅妻,但轉臉就去給妾室說大房是只母老虎……是以,她覺得男人的話可能根本就信不得。

他那樣忙碌。早晨他也許只是那麽随便一說,她怎麽輕易就信了呢?

譚蜜自嘲地笑了下,捶了捶自己坐的發麻的雙腿,站起,決定上樓去的時候——卻聽見身後傳來敲門的聲音。

她覺得可能是塗煜,是以很想去開門。

然眼下塗煜和梅曳凡大戰在即,起碼的戒備心,譚蜜還是有的,故她跑到小二的房間敲了好幾下門,等到小二睡眼惺忪地披着衣服走出來。譚蜜方指了指門。

誰料小二走到門前,不問是誰,竟直接道:“客官,小店住滿了,您去別家吧。”

這際,屠風聲音從門外傳進來,“勞煩小哥開門,我們是住在這裏的客人!”

在小二琢磨這件事時,譚蜜已經像只小麻雀一樣靈活地上前打開了門!

塗煜看見衣着單薄迎上來他的譚蜜,目色倏就沉下來,語氣不善地道:“你怎麽還不去睡?穿這麽少,是嫌自己病好的太快?還想再來一次?”他邊斥責邊解下自己身上的厚麾給譚蜜披上。

屠風在一旁為他捏了把汗,平時對他們就是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毒舌,怎麽對人家小姑娘也這樣呢?

“當家的,那個,我先去休息了。”未免耽誤二人,屠風趕緊找個借口跑了。

塗煜贊賞地看了屬下一眼,好像在說“這次算你知趣”,然後才拉着譚蜜入門。

小二在把門重新插好後,殷勤地問塗煜:“客官,廚房裏還留有些醬牛肉,要不給您上點?”

“好。”塗煜臉上有些疲倦,“有勞小哥,再溫兩壺酒,一壺送上去給我剛上去的屬下,另外,也切盤牛肉給他送去。”

“好嘞!”見有生意可做,小二睡意已經全沒了,轉身進廚房去忙活。

客棧白日裏坐滿了人,并不顯得地方有多大,現下就城下譚蜜和塗煜兩個人,倒是顯得極是空蕩。

塗煜拉着譚蜜撿了個臨窗靠裏的位置坐了,上下飛快地搓熱了自己的手掌,才把她的一對冰涼小手夾在自己的掌心裏,嘆了聲道:“你還真是死心眼,下次再不許這樣等了。”

小時候,他偷偷跑出去城郊玩,迷路回去晚了,他爹和娘在府裏等他回去;後來住在谷裏,他和師傅鬧了脾氣,出走又回去的時候,師傅站在草廬的門前等他。可自從離開了師傅,十年來便沒人等過他了。

誠然,塗煜對譚蜜不愛惜自己的等待,第一感覺是憤慨,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些怒意很快即被溫暖的感覺壓制了下去。

譚蜜被他牽着手,忽而擡眸,聲音低靡而艱澀,“當家的,我好像不相信你。”

“就失言了這一次,你就不信我?”塗煜又好氣又好笑。

譚蜜搖頭,“你身上秘密太多,而且我從別人聽到的你,和真正的你,真的相差太遠。是以,既不了解你,我又如何信你?因為不信,才會懷疑。今日不論是白日裏,還是适才坐在這裏,我都翻來覆去地想你早間說的話是不是真的,你會不會在騙我?”

塗煜恍然,“那你且問——凡是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

譚蜜頓了下,“真的?”

小二這時恰好将肉和酒端上桌,塗煜自顧自地斟滿一杯,啜飲了口,神色不茍地望着她道:“譚蜜,我從沒騙過你。現下和以後也不會說謊。”

見他信誓旦旦的神色,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好,那我便問了。當家的別怪我唐突。”

長長手指環在陶制酒杯上,側臉的曲線渾如一件精美的玉雕,他轉首對她點了點頭,繼而又仰起頭,任辛辣地白色酒液流淌入口。

譚蜜在心裏過了一遍問話,确認詞句沒有冒犯,方鼓着勇氣問出口,“金峰寨的人為何都說當家的有很多女人,并且還說你對……她們似乎很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這……π_π今天這篇好像顯得小蜜不太懂事。但是我覺得首先了解,才能信任,所以有些問題一定要弄清楚。如果只是對方說什麽是什麽,那太沒棱角也不可愛。

另外,糾結了好幾天,最後決定這文不直面描寫打仗,(∩_∩) 大部分還是會從女主的角度來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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