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等好不容易安撫好姚秋霞的情緒,山上的太陽都快落下了,樹林間的鳥雀紛紛歸巢,從林子的上空匆匆飛過,留下細碎的影子。
沈蒼術把包袱裏準備一些吃的都留給了她和狼娃,又好說歹說地勸了她一番,姚秋霞還在追問着關于那個種族轉籍的事,可是這事偏偏沈蒼術也沒辦法給她個答複,而見狀的姚秋霞似乎也明白了他沉默的含義,只是在苦笑了之後,說了句我就知道吃草的不是好貨。
沈蒼術聞言也有些無奈,只能心裏默默想着下次得囑咐林東強上山小心點,可別被這記恨上他的母狼給一口吃了,而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他還是壓着聲音把這些天要注意的事和姚秋霞講了一下。
畢竟這幾天山裏注定不會平靜,那些村民和科研人員現在逃了,可是不久後肯定還會上來,而為了能讓她和狼娃不被人類發現,沈蒼術更是千叮咛萬囑咐讓她們這次絕對不要再四處亂跑了。
“這幾天我們一直都會呆在山下,你放心,一切有動戶辦給你做主,吃的我會時不時上來給你們送,你就好好呆着養養傷吧。”
這麽沖姚秋霞低聲交代着,再看到母狼沉默着點點頭的回應,跪在地上的沈蒼術皺着眉将她身上的嚴重傷口都處理好,接着便收拾起東西站起身,可他這一站起來,卻沒有看到本來跟着他的張連翹,而在出了洞穴之後,他才看到了就在不遠處的正撲騰着翅膀的他和樹底下的狼娃。
“你幾歲呀?”
“呀——呀——”
“啊,三歲啦?你好乖哦,你叫什麽名字呀?”
“嗚——”
視線所及,張連翹正饒有興致的和行動笨拙的狼娃說着話,因為先天的智力殘缺,狼娃其實并不懂眼前這只白色的鳥兒再和自己說什麽,只是憑着本能伸出手咿咿呀呀地想要觸碰他的羽毛,而見狀的張連翹則靈活地躲避着,嘴裏還發出小孩子似的淘氣笑聲,此時的夕陽打在他純白的羽毛上,狼娃天真懵懂的聲音回響在山林裏,充滿了一種奇異的和諧,而沈蒼術這麽看着看着,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覺得有些出神,而與此同時,正和狼娃玩着的張連翹卻完全不知道他們家沈處長正在不遠處偷看着他。
剛剛沈蒼術一直在給姚秋霞處理傷口,張連翹看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幫不上忙就出來了。可他這一飛出來,便看見狼娃正趴在洞穴的地上在那兒發呆,那笨拙的樣子看着怪可愛的,可是當看到他殘缺不方便行動的腿,張連翹又莫名的覺得有幾分心疼。
他自己原本就有個差不多年紀弟弟,所以自然十分喜歡這樣的孩子。雖說從某種程度上他弟弟的出生也讓他受到了家人的漠視,可是撇開那些見不得陽光的嫉妒,當第一次看到那個小寶寶躺在搖籃裏搖晃着小手叫他哥哥的時候,張連翹還是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能做另一個人的哥哥真的是一件很自豪的事。盡管因為父母的離開和自己身上發生的這些事,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他的弟弟并且以後都不能見到他了,可是當此刻,當他看見這個同樣稚嫩可愛的孩子這般看着他時,已經在外流浪很久的張連翹忽然就覺得自己有些想家了。
“浩然……爸……媽……我好想你們呀……”
低聲自言自語着,蹲在樹杈上的張連翹把自己紅通通的眼睛在羽毛上蹭了蹭,聲音裏也帶上了些顫抖。日子都過了這麽久了,就算曾經對自己的家人有着諸多的怨言,可是如今留下的也只有思念了。可是這種思念又注定無疾而終,而正當他這般想着,揉揉眼睛擡起頭時,卻發現面前的狼娃已經不見了,反而是背着包袱的沈蒼術正站在樹底下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那眼神帶着些複雜的張連翹不明白的情緒。
“诶?狼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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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沈蒼術的忽然出現吓了一跳,張連翹張着鳥嘴像個傻蛋一樣東張西望,在才發現狼娃已經跟着姚秋霞回洞裏時他才松了口氣,而看他這麽傻乎乎的樣子,從剛剛起就一直盯着他的沈蒼術忽然就擡起手從頭頂的樹上折了一片樹葉,接着有些尴尬地看了一臉莫名其妙的張連翹,将那片樹葉湊得嘴邊,深吸了口氣緩緩地吹起了一首張連翹從來沒聽過的歌謠。
悠揚輕松的小調,似乎注定屬于這片無垢的大山,張連翹起初還有些茫然,可是越聽卻越覺得心頭柔軟,他不知道沈蒼術是從哪裏學來的這麽好聽的歌謠,可當他停靠在高高的樹杈上仔細聆聽着這空靈的屬于自然的歌謠,他仿佛覺得之前的那些不好的情緒都跑的一幹二淨了,而一直當沈蒼術将這整首歌謠吹完,他才見這個站在樹底下的少年擡起頭用黑色的眼睛定定地看向他,好一會兒才喘着氣開口道,
“喂,笨鳥……開心點了嗎?”
深夜的農家樂裏,住在這裏的游客已經大多陷入沉睡。白天發生的狼孩事件讓不少游客都興奮的跑上山去看熱鬧,可是等他們跑到半山腰時,卻被那些抱頭鼠竄跑下來的村民和研究人員吓了一跳,而仔細一問,卻是說什麽在抓母狼和狼孩的時候遇到了馬蜂,至于那神秘的要命的狼孩,那還是連根毛都沒看見。
這麽一鬧騰,所有人都不由得有些失望,原本不少人就覺得這件事是個炒作,現在是越發肯定了這個觀點,很多人都在微博上當地旅游局抨擊他們惡意營銷,更告誡網友們六水村狼孩就是個騙局千萬不要來,那些科研所的專家們有心解釋,但是根本玩不過神奇的互聯網,而與此同時,有一只十分萌萌噠的野兔倒是以九連拍表情包的形式火爆了網絡,引起無數網友們轉發的同時,更是把之前的那件狼孩的事給沖淡了下來,而當此刻夜深下來,沈蒼術,張連翹和林東強也在農家樂的小房間裏開着他們內部的小會,進一步讨論關于如何才能妥善處理好這起狼孩事件。
“崔亮亮和我聯系過了,他說他已經在微博上努力把這狼孩的事給刷下來了,現在很多人都被輿論弄得也覺得這事就是假的了,短期內,游客應該會有所減少……不過林村長倒是意外地紅了一把,那兩個女孩把你的照片發網上了,你現在可有一個新名字了,兔司機!”
蹲在椅子上這般開口,張連翹一邊說着一邊忍不住小聲笑了起來,林東強今天賣了一天萌,到現在都沒怎麽緩過來,此刻聽了這話立刻羞澀地捂住臉小聲道,
“連翹呀,你可放過額吧……額這老臉可都沒處擱了……額可都是當爹的人嘞……現在這事鬧的……嗚嗚晚節不保呀……”
垂頭喪氣的小野兔看上去十分的沮喪,沈蒼術見狀也有些尴尬,畢竟今天這事他幹的也有些不太人道,不過這次林東強幹的的确不錯,他這趟要是回去說不定也可以把他調到他們的部門裏去,而在扯了幾句別的之後,他們也将話題回到了姚秋霞這件事上,可在這件事上,張連翹卻意外地發現他和沈蒼術的想法并不一致。
“你……你說我們該把狼娃送回人類世界去?可是為什麽啊處長……狼媽媽對他那麽好,要是把狼娃帶走,她肯定不樂意的啊……再說狼娃的家人既然丢掉了他,我們現在又能把他送到哪裏呢?難不成要把他交給那些研究所的人?可是今天你也看見了啊,那些人根本就沒安什麽好心吧,把狼娃交給他們那怎麽行……”
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沈蒼術,張連翹不太明白為什麽剛剛在山上還一直悉心幫助着姚秋霞的沈蒼術怎麽會提出把狼娃帶離姚秋霞身邊的想法,畢竟他也親耳聽到了這個母親對那個孩子的深厚感情,先不論他們的種族問題,光是這份不比親生母子之間的情誼就讓人動容,而偏偏沈蒼術明明知道卻還是做出了這樣的決定,這讓他有點難過的同時又有點生氣,而聽到他這麽說,沈蒼術只是不耐煩地瞄了他一眼,接着指着他的鼻子瞪着他,粗聲粗氣地道,
“你知道什麽啊!你個笨鳥!這種工作上的事能用感情衡量嗎?姚秋霞她一只獨狼,她的捕食能力連她自己都養活不了,更不用說帶着一個孩子了。狼群裏面的捕食工作本來都是公狼完成的,母狼主要負責的就是養育幼狼,她肚子從狼群裏分離出來,本來就過的日子緊巴巴,那孩子又是個殘疾,沒有任何捕食能力,你讓姚秋霞以後老了怎麽辦?那孩子就該回到他應該呆的地方去,我會想辦法找到他的親生父母的,就算找不到,那也有人類的社會福利機構去想辦法……和姚秋霞生活在一起……那根本不是他該過的日子。”
沈蒼術這麽一吼完,他自己的眼神卻不由自主地變了變,這一瞬間他的腦子裏閃過很多東西,那深色的瞳孔裏藏着的是張連翹完全看不懂的情緒,而一邊林東強看着他們倆在那兒扯着嗓子吵莫名地有些害怕,只能結結巴巴地勸他們別動氣動氣好好說話,可是他越這麽勸,這一人一鳥臉色就越來越難看,看那樣子就差要打起來了。
可惜張連翹有心想說什麽,卻苦于口才不好完全說不過沈蒼術,他氣的鳥毛都快掉了一地,沈蒼術也不為所動,而且沈蒼術似乎打定主意要這麽公事公辦了,直接和林東強交代完工作讓他早點休息,就準備關燈睡覺,只把張連翹一個人孤零零地晾在那兒,仿佛傍晚時候還在山頂上溫柔地吹着歌謠安慰他的少年是另一個人變得一樣。
“張連翹,你就一直蹲在那兒吧,你現在就是個成語,呆若木雞。”
語氣惡劣地沖張連翹鄙視地看了一眼,自顧自脫着衣服的沈蒼術把自己脫得就剩了個褲衩,接着便躺倒在了床上。
他明天一早還要去看看那些研究所的人的情況,到時候肯定要早起,看他這樣子顯然并不打算安撫一下張連翹的情緒,而當沈蒼術把房間的燈一滅,整個屋子都陷入黑暗後,縮在椅子上面的張連翹先是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對躺在床上好像已經睡着了的沈蒼術小聲道,
“我還是不相信你會那麽想……你明明就不是心腸那麽硬的人,你比誰都同情姚秋霞,不然也不會費了那麽多功夫幫她處理傷口,給她準備食物……可是你幹嘛要把狼娃和她分開呀……他們在一塊不好嗎……她們誰也離不開誰啊……”
這麽說着聲音都透着些茫然,對于張連翹來說,他能夠明白沈蒼術說的那些話裏面的道理,可是作為親身感受過這種感情的人,他又覺得讓姚秋霞失去狼孩,這真的很殘忍,雖然他也知道此刻的沈蒼術一定覺得他的想法很天真,可是在他們替狼娃決定好他今後的人生的時候,他還是去忍不住想象狼娃回到人類世界生活會是什麽樣子。
他會健康長大嗎?他會學會說話嗎?他會記得自己曾經有過一個好心的狼媽媽?會記得那些在大山裏的日子嗎?
沒有人能保證回到人類的世界裏,他不會因為殘疾受到歧視,不會因為曾經的過去就被別人指指點點,或許他能夠吃上有利于他身體健康的食物,或許他能住上不再有風雨侵蝕的屋子,可是那些……都是失去自由的代價啊。
這麽在心裏想着,張連翹就越發的難受了,他很想去看看沈蒼術現在是什麽表情,而當揮着翅膀飛到他的床頭時,卻看到黑暗中的沈蒼術根本沒有閉上眼睛,反而是睜着眼睛看着他,那雙有着漂亮眼尾的眼睛裏面充斥着的依然是張連翹仿佛永遠讀不懂的情緒。
“人類和動物真的能一直生活在一起嗎?”
緩緩地開口問了這樣一個問題,沈蒼術的聲音裏有些迷茫,聞言的張連翹愣了一下,不太明白他為什麽會這麽問,但是在心底他仿佛能預感到自己一直以來好奇的某件事快要看到真相了,而見狀的沈蒼術只是面無表情地擡起手把手掌放在他的頭頂拍了拍,好一會兒才小聲道,
“給你講個睡前故事吧,聽完就趕緊睡覺,再煩我就把你丢出去,聽見了沒有!”
沈蒼術的聲音透着股煩躁,不過現在已經摸清楚他脾氣的張連翹卻聽出來他并沒有在生氣,這麽一想他就趕緊點點頭,像個毛團似的鑽到了沈蒼術的旁邊,而緊接着他便聽到沈蒼術用有些複雜的語氣緩緩開口道,
“我媽她……她其實不是個人類。”
沈蒼術的媽媽叫沈雪,她還活在這個世上的時候,村子裏的老人們都喜歡叫她兔子姑娘,這不僅是因為她生來長得膚白嬌小,還因為沈雪的養母,那個出了名的瘋老婆子把還是個娃娃大的她從山上抱回來的時候,就已經和村裏的所有人大喊大叫着說了這樣的話。
“村長呀!!俺從山上撿了個兔子精回來當女兒啦!你們可要來俺家喝酒啊!俺有女兒啦!又漂亮又可愛!皮毛可白啦!以後呀她就是俺的女兒啦!”
瘋瘋癫癫,癡癡傻傻的瘋婆子因為泥石流沒了丈夫,腦子受刺激之後便開始整天像傻子似的在村子裏晃悠,村子裏的其他人家對她都是嫌棄的要命,皮一點的娃娃更是直接把石頭往她身上砸,可這瘋婆子被砸到了也不知道躲開,只會傻呵呵地笑,而每到打雷下雨天的時候,她就會大哭大喊地跑到山上去找她那個早不知道變成哪路鬼的男人,摔得鼻青臉腫也不知道回來。
村子當時的村長叫沈老三,對于這個瘋女人他是什麽辦法都試了,可是就是沒有用,你和她好好說話吧,她又聽不懂,你罵她兩句吧,她還樂呵呵地沖你笑。那個年代的村子民風保守,生活貧苦的大家也想不到說要把瘋女人送到什麽類似精神病院的地方去,于是瘋女人就這麽在村子裏渾渾噩噩地過下去,沒有家人也沒有子女,也不知道哪天就會死在山裏某個不知名的角落。可是就在有一年下雷雨的時候,瘋女人又一次跑上山找男人,而這一次,她卻不知道從哪裏撿回了個白白軟軟的女娃娃,而等到愛看熱鬧的大夥跑去她家看的時候,便聽到了那句她一直挂在嘴邊的撿到了兔子精的傻話。
這件事成了村子裏的笑談,所有人都把瘋女人的話當成了傻話,因為她平時就腦子不清楚,這種時候說的話更是沒有半分可以讓人相信的餘地。至于女孩的真實來路,村子的人都猜測這可能是附近哪個村莊的人把不想養的女娃扔到了山上,恰巧就讓這瘋女人看到所以才撿回來了,只可惜了這麽漂亮秀氣的女娃娃,被被這麽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瘋婆子撿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過一個月。
村子裏幾乎所有人都這麽在心裏想着,似乎已經斷定了這個苦命的女娃的命運,可是他們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其實當初瘋女人說的話并不算假話,而那個被她撿回來的女娃娃居然還真的就被瘋女人這麽好端端地養大了。
兔子姑娘長大了,被她的瘋娘養的又白又美。她的性子好,連說話都是細聲細氣的,還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給瘋女人洗衣幹活,一到吃飯的時候就整個村子的找她那又不知道跑到哪裏的瘋娘,下雨瘋女人又發瘋的時候,她就死命地抱着她,一邊哄着她渾身都在發抖的養母一邊偷偷地哭。
就這麽着過了好些年,瘋女人的病還真的就逐漸好轉了,雖然她看上去還是呆呆傻傻的,但是平時也知道喂喂雞不給自己的女兒給村子裏的人添麻煩了。村子裏的人都在說瘋女人是好福氣才能有個這麽漂亮又懂事的好閨女,有兒子的人家也開始偷偷地打聽這小雪有沒有相中的人家,可是有一天,村子裏頭卻忽然來了個城裏來的年輕教書匠,在村西頭的破房子裏辦了簡單的私塾免費給孩子們認字,在這破舊的村子裏一呆就是好幾個月,把村子裏那些只會玩泥巴的皮孩子教的滿口之乎者也的同時,順帶還把全村最漂亮的姑娘給騙到手了。
為了這事,村子裏不少小夥子可沒少找這小眼鏡的麻煩,畢竟這小雪可是他們争着搶着都娶的姑娘,怎麽偏偏就被這城裏來的瘦皮猴就捷足先登呢?而不管怎麽不服氣,漂亮的兔子姑娘還是喜歡上這個年紀輕輕的教書匠了,她會悄悄地從窗戶口給他塞好吃的,會沖着他笑的害羞又好看,單純又天真的兔子姑娘把自己的全部都給了這個男人,卻在有一天從她的愛人嘴裏聽到了他準備回城裏的消息。
“小雪,你和我走吧,我們一起去城裏,好不好?”
男人的眼神真摯而深情,可是見狀的女孩卻遲疑而失落,男人不明白她為什麽是這幅表情,而當他想拉起女孩的手問問她為什麽不說話時,這個有着一雙漂亮眼睛的姑娘只是堅定地沖他搖搖頭道,
“我沒辦法和你走,我的家就在這兒,我哪兒也去不了。”
男人沒辦法做到在接受一個女人的同時還接受她那沒有血緣關系的瘋婆子媽,而只差一步就能得到自己愛情的兔子姑娘卻只能安靜地在村口目送着這個頭也不回離開這裏的男人,一直到他的背影再也看不到,才回到自己母親的懷抱裏無聲的哭泣。
幾個月後,她在村子裏的人議論紛紛的聲音裏生下了一個男娃娃,村長沈老三親自給起的大名,小名則随了鄉下一貫的習俗取了個俗氣的名字。瘋婆子有了女兒,現在又有了外孫,可惜這個外孫來的不清不白,光是說起都讓人覺得臉紅,愛嚼舌根的婆娘們都在編排着瘋婆子的閑話,可是奇怪的是,瘋婆子自己被人指着鼻子罵從來都只會呵呵笑,偏偏有人說她女兒外孫不好,她就立刻舉着菜刀要和人家拼命,起初還有人想找她們家麻煩,可是被瘋婆子這麽一吓唬,漸漸的也沒人敢說了,而當好幾年過去,那個外孫也有四五歲了,村支書的辦公桌上卻送來了一封從城裏來的信,而收信人那欄赫然寫的就是沈雪。
沒有人知道那封信裏面究竟寫的是什麽內容,不過所有人在那天都聽到了一個女人絕望悲苦的哭聲。
瘋女人的女兒小雪從村支書辦公室出來回去就跳了井,等被村子的人幫忙撈上來的時候就已經死了,瘋女人抱着女兒的屍體哭的肝腸寸斷,而她那個外孫則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母親面色慘白地躺在那兒,像是已經失掉了魂魄一般連眼淚都掉不下來一滴。
“我當時就坐在她的面前玩,她從外面回來之後就一直坐在井旁邊也不說話……我看了她一眼,她還在沖我笑,然後她和我說她餓了,讓我去屋裏拿點吃的給她,我跑到裏面拿了吃的出來……就發現她不見了。”
這麽說着,沈蒼術長舒了一口氣,這個秘密在他的心裏已經很多年了,他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過,自己也不太想回憶,可是現在說出來了,他倒覺得心頭莫名松了一口氣,多年前在井邊的那一幕是他前半生最不想想起的記憶,可也這是這件事情讓他的命運從此天翻地覆,從而有了之後的一切。
“我媽是我外婆在雷雨天從山上撿來的雪貂,因為我外婆精神有問題,所以她才會把動物當成了女兒收養,從而給了她人類的身份。可是她就算做了人,也沒辦法明白人類那些複雜的感情,而她最後的結局,也不過是她的親生兒子面前,什麽也沒想的跳了井……”
——“那你說,張連翹,我該不該相信人類和動物之間的那些所謂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