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孫白袖,y省通緝了五年的在逃罪犯,患有嚴重的蛇精病和精神分裂症,攻擊力極強。他擅長僞裝,反偵察能力極強,五年前在y省某個村子突發蛇精病一夜之間吞吃了這個村子所有的家禽,之後便一路隐藏行蹤,流竄于各省市之間襲擊各種動物,危害食物鏈安全。
動物戶籍辦事處總部在去年就已經下達了a級通緝令,高額懸賞這只緬甸蟒,但是因為他食量巨大生長迅速,不到五年就已經長到了三米左右,且巨大的身形絲毫沒有影響他的藏匿能力,一方面他變得越來越大,而另一方面他卻成功地在人類的眼皮子底下生活着,從沒有被發現過什麽蛛絲馬跡,這才導致對他的抓捕一直進行的很不順利,搞得這只吃遍生物圈的蟒蛇到現在都逍遙法外。
沈蒼術他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新聞播出後的第二天了。在看到那條新聞的瞬間,所有當時在場的動物們就已經隐約明白那條蟒蛇對他們說的那些話恐怕沒有一句是真的,電視機裏的那個差點被吞了的男人臉上被打了馬賽克,可是沈蒼術和張連翹還是能隐約認出他就是那天那個在巷子裏差點把孫白袖帶走的人,而在進一步去核查了那天孫白袖向他們透露的信息之後,他們果然發現了不少漏洞,而這些漏洞當時全被孫白袖裝瘋賣傻的話給糊弄了過去。
從他所說的那家住戶信息到他的那些經歷遭遇,除了孫白袖這個名字,其餘的信息統統都不屬于他。那條同樣也失蹤了的寵物蛇并不是一條緬甸蟒,而只是一條不到手指粗細的翠青蛇。一個多月前他在家裏的陽臺邊離奇失蹤,之後便再沒有出現過,結合孫白袖所說的話,沈蒼術他們也猜測這條翠青蛇很有可能已經遇難,而吃了他的或許正是盜用了他身份的孫白袖。
孫白袖高超的演技讓他又一次成功的逃離,只怪當初所有人都沒有察覺到這條蛇的問題,聽信了他的一面之詞就選擇相信了他,或許是同樣處于上層獵食者的直覺,總之張連翹在得知孫白袖果然不是個善茬之後,居然也不是太驚訝,而因為這件事,沈蒼術卻是徹徹底底地栽了一個大跟頭,就差沒氣的脫發了。
首先因為臨近過年假期,早在半個月前,他就已經早早的買好了回老家的火車票。春運時期全國各地的火車票都不好買,沈蒼術答應了從小關照他的沈老三會回去過年,所以一早就去買了火車票。
如今這火車站裏又是返鄉民工,又是黃牛販子,為了能買到那一張火車票,沈蒼術卷着鋪蓋整整去排了三個通宵才好不容易弄到了一張,可是這本該在後天啓程的沈蒼術現在卻因為這突發事件弄得不得不繼續留下來,而偏偏他的上級單位還對于他們部門這次的失誤表示了十分震怒和失望的情緒。
“小沈啊,你們這次處理的真是太草率了!怎麽能聽他那麽胡說八道就把他放走了呢?孫白袖他就是個蛇精病啊!你們這麽把他放出去,鬼知道他又要幹什麽!現在電視臺到處都在播那個蟒蛇吃人的新聞!雖然他還沒得逞吧,但是上級為了這件事已經很不高興了!他從前再怎麽瘋都是只吃動物的,怎麽忽然就要吃人了呢?總不可能是忽然想嘗嘗鮮吧!人的味道又不好,你說他圖什麽呢呱呱呱……”
耳朵裏是暗含着不滿和指責的嘈雜聲音,沈蒼臉色難看的默默聽着,嘴唇抿得緊緊的。他的耳朵已經被電話那頭那只唧唧歪歪的青蛙給念叨了整整兩個小時了,可是除了一聲不吭地聽着,他這個做下屬的也不能頂嘴或是反駁。當然了,他也知道這事本來也是他做的不好,所以他一方面有些煩躁一方面也有點生自己的氣,他要是早聽了張連翹的話,或許就能留住這條蟒蛇,可是這世上也沒有後悔藥買,那只蛇精病還是就這麽跑了,沈蒼術現在心裏再怎麽生氣,那條蟒蛇還得他親自來抓。而這般想着,他就忍不住低頭看了眼那把被自己放在桌子底下的槍。
這把當初和張連翹一起出現的槍還剩下幾發子彈,上次在山裏為了姚秋霞用了一回,現在還能再用三次。城市裏用槍不比在沒什麽人的山裏,一旦被人看見,那就不是那麽容易解決的事了,可是一旦那條兇名在外的蟒蛇再次試圖襲擊人類,那麽他也不得不采用非常的手段了。畢竟這動物界一直試圖和人類劃開界限,每每遇到這種牽涉到人類世界的事件都會造成一系列的副作用,沈蒼術要是還想繼續幹這份工作,那他就得把這條腦子有問題的蟒蛇給盡早抓回來。
這般想着,他就站起身把那把槍給裝了起來,部門裏方便出外勤的都出去了,就連張連翹也從中午開始就一直沒有回來。出去之前,他有和自己說過,會去看看那個之前被孫白袖襲擊過的人類,而沈蒼術在看了下外面的天色之後,也決定去看看那只無論如何也讓他放心不下的笨鳥。
此時的城市上空,張連翹正獨自飛翔着巡視着空中環境,冬天的風把他的臉吹得有些發疼,從上方俯瞰這座城市的感覺對于如今的他來說也還是挺吓人的,但是為了能找出那條叫孫白袖的蟒蛇,他們整個部門今天都跑了出來,翻垃圾桶的翻垃圾桶,找小土坑的找小土坑,他作為能飛的,自然也不能例外,而此刻,他也在思考着那條蟒蛇究竟會躲在哪裏。
自從昨天那起蟒蛇吃人的新聞播出之後,辦公室的電話就沒有停下過,從上級單位和其他分部打來的電話把沈蒼術的頭都快搞砸炸了,而大家對于那個在新聞中提到的蟒蛇的行蹤顯然也一無所知。現在已知的一些信息都是從總部反饋過來的,y省分部的負責人也打過來了電話,可惜當初孫白袖還是條不大的蛇的時候他們就沒抓着他,現在自然也沒辦法給h市動戶辦的同僚們一點經驗和教訓,可是這總部現在又非要把這責任算到沈蒼術頭上,言辭間更是要他們務必把孫白袖給捉拿歸案,否則誰也別過這個年了。
張連翹知道沈蒼術現在心裏肯定着急,畢竟他和那老人家打電話的時候他也是在旁邊的,他聽沈蒼術說起過,這個老人家和老伴兒一起生活,兩人沒有子女後代,所以一直把他當成孫子般照看。因為沈蒼術從小脾氣古怪,又老是和雞鴨鵝之類的呆在一塊,村子裏的很多人都不太喜歡他,只有這老人家對他還算和善。每年過春節的時候,沒有親人子女的老兩口家裏冷冷清清的,連個上門給他們拜年的小孩子都沒有,而每到這個時候,沈蒼術就會去他們家裏,給他們拜年順便和他們一起吃一頓年夜飯。
當時和老爺子打電話的時候,沈蒼術表情柔和,難得像個半大孩子一樣稚嫩又別扭,張連翹知道一點他的身世,自然也明白他對于那些曾經幫助過他的人有着什麽樣的感情,可偏偏這離家後的第一個春節,沈蒼術就沒辦法回去過了,張連翹光是想到這兒就有點替沈蒼術發愁,他本來還想着和沈蒼術一起回他的家鄉,看看那個他從小長大的地方究竟是什麽樣子的,可是現在那發了瘋的蟒蛇就是個定時炸彈,沒人能确定他什麽時候就會忽然發病,而他要是再次發病,就不止是吃人未遂這麽簡單的事了。
一想到這兒,張連翹的眼神都有些變了。他這幾天一直在想孫白袖的事,對于這條蛇他沒什麽過多的接觸,所以也不算了解,但是從他的一些習性上來說,張連翹還是排除了一些地方,将他的作案動機和可能所處的位置都給簡單的分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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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從現在這個季節來說,孫白袖應該是需要盡快進行冬眠的。可是上次他被打斷了冬眠之後,非但沒有再次找一個地方安全的冬眠,反而一出來差點吃了個人,這不得不讓張連翹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雖然他也聽說過蛇這種生物會記仇,一旦遭到了傷害肯定會報複,可是以他現在這個身體狀态,明顯就不适合再四處活動,再結合新聞裏的描述,孫白袖明明可以吃掉那個男人,卻在即将把他吞下的時候忽然放過了他這件事本身就十分奇怪,而光是想到這點,張連翹就覺得他說不定會再來找這個男人麻煩,而就在他收攏翅膀在一處簡陋的棚屋停下後,他眯起眼睛看着正在不遠處彎着腰修車的中年男人,眼神裏有些莫名的情緒。
這就是那個那天在巷子裏打蛇的男人,看他的模樣只是個很普通的中年人,并沒有什麽出奇的地方。他似乎自己也沒有想到就因為一時嘴饞居然會惹上這樣一場麻煩,所以在電視上的時候也顯得相當的驚恐和後悔。
這幾天新聞上的事看上去一定程度影響了他的生活,所以他那個攤子前不時的就有人上去和他說話,不過這男人顯然并不怎麽想提起前幾天的那場驚魂,青白的臉色看上去簡直像随時都會暈厥過去,而在張連翹觀察了他一會兒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之後,他也想離開這裏去別處看看情況,可是他這剛一飛起來,就立刻感受到了一種古怪而冰冷的視線,而在他警覺地轉過頭一看,便恰好對上了不遠處一個小棚屋裏的那雙即使隔着老遠,也能夠看的分明的明黃色豎瞳。
這麽簡單的又和他碰上了面,張連翹一方面有些驚訝,一方面也趕緊追了上去。矛隼的攻擊力和蟒蛇比還有些出入,但是現在放棄,那麽很可能之後他就再也沒辦法找到孫白袖了。這麽想着,他也趕緊飛到了那棚屋外,這種破舊的老建築附近根本沒有人靠近,所以也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舉動。有些警惕地朝裏面看了看,在沒有聽到任何動靜之後,張連翹還是壯着膽子從窗戶口鑽了進去,而在他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塵,還沒來得及适應這屋子的光時線,一種極其可怕的力量就迅速覆上了他的身體,緊接着被勒的差點沒把早飯吐出來的張連翹就聽到孫白袖冰涼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
“喂,你在找我嗎?”
孫白袖壓低着扭曲聲音差點沒讓張連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和那天在動物戶籍辦事處時的扭捏軟弱不同,現在這個狀态下的孫白袖才像是個危險的捕食者。他的身體冰涼冰涼,鱗片摩擦過張連翹的身體都帶來一種詭異的觸感,張連翹被他束縛着幾乎踹不過氣來,而見狀的孫白袖只是湊近張連翹的臉,接着冷冷地開口道,
“別多管閑事,否則連你都一起吃了。”
這般說着,孫白袖的眼睛就變得有些收縮,他并不喜歡說話,冷漠的一如他毫無溫度的血液,張連翹張着嘴瞪着他,但是因為脖子被勒着也發不出聲音,他現在可以肯定孫白袖的确是想再次找那個男人的麻煩,而孫白袖雖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可是對于蛇類來說,面前的這只鳥兒就和過去許許多多被他一口吞下的動物沒有一絲一毫的區別。
一樣的只是一圈代表着熱量的光團,什麽都分辨不清楚,從來只有捕食者和被捕食者的關系,一直到他們的血逐漸變得冰冷,他才會什麽感受不到他們的存在。
“你知道我吃掉過多少只像你這樣的小鳥嗎?”
這般說着忽然湊近張連翹,孫白袖漫不經心開口問道,聲音裏卻沒有什麽情緒,他似乎是一時興起才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而聽到這話的張連翹只是努力地張了張嘴,接着斷斷續續地道,
“你……知道我……吃掉過……多少條……像你這樣的蚯蚓……嗎……”
意料之外的回答,不過還挺有趣,孫白袖原本心情并不算好,可是此時居然意外地有些想笑。他冰冷的胸腔裏好像有了幾分奇怪的情緒,而緊接着,他忽然就開口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我以前沒吃過人,那是因為我很喜歡人類,可是同樣的,人類也是我最讨厭的動物。我有多喜歡某些人類,我就有多恨某些人類……而現在,我只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
孫白袖的思路跳躍的張連翹完全跟不上,他努力的試圖掙脫着這條蟒蛇的控制,可是收效甚微,偏偏孫白袖也沒去管他能不能夠聽懂,只是自顧自地說着一些邏輯混亂什麽章法的話,而就在張連翹覺得自己快被這條發了病的蛇精病勒死時,棚屋的窗戶卻被一只手猛地揭開,緊接着舉着一把槍對準孫白袖眼睛的沈蒼術就這樣冷着張臉出現在了張連翹的眼前。
“放開他!聽見了沒有!”
孫白袖從前生活在y省,那裏氣候濕潤,四季溫暖入春,因為十分适合爬行類生物生存,所以他自出生起就一直住在這個城市,而他的家就是一戶很平凡的住宅裏面的一個小小的洞穴。
他那時候還是條很弱小的家蛇,他的父母他從來沒有見到過,可是天生有着冰冷血液的他也不會去思念。
因為并沒有完全長大,他幾乎沒有什麽存在感,他所在那戶人家一開始并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所以他也過的十分逍遙自在。他每天生活在人類的家裏,因此總是能吃到一些零碎的食物,這些食物對于那個時候的他來說綽綽有餘,而因為有了一個溫暖的巢穴,他也能夠十分的順利的長大,不用和那些生活在野外的動物一樣經歷諸多危險和磨難。
還小的孫白袖滿足于這樣的生活,對于蛇類而言,他的眼睛并不能幫助他分清楚任何圖像,大多數動物在他眼裏都只是一個個光團,可是因為長時間的相處,他還是通過自己那雙明黃色的眼睛逐漸認識了和他住在一起的這家人。
這是一個十分普通的一家三口,父親高大,母親溫柔,一個小小的孩子剛滿五歲,正是天真調皮的時候。孫白袖就不止一次見到過這孩子蹲在門口去抓那些躲在草叢裏的昆蟲玩的情景,那些昆蟲被他吓得滿草叢亂跳,可是還是逃不了多遠。孫白袖起初還會笑話那些昆蟲膽子小,可直到有一次,當他也被這調皮的小家夥用一個桶給抓住的時候,平時老是嘲笑那些昆蟲的孫白袖總算是也體會了一把這當傀儡的感覺。
因為那一次的遭遇實在太過丢臉,以至于後來孫白袖想起來都有些無奈。活潑好動的熊孩子扣着那個桶把自己的媽媽也叫過來看,孫白袖則像個沒頭蒼蠅似的在桶裏面亂撞,而當那個溫柔的女主人在第一次發現自己家裏居然有一個這樣的生靈存在後,當即也露出了吓了一跳的表情。
“冬冬啊!快放開!快放開!聽見了沒有?媽媽平時和你這麽說的啊!你怎麽淘氣啊真是!”
捏着兒子的小耳朵教訓了幾句,女主人雖然看上去有點害怕這條蛇,但是還是照顧着孩子的安全,小心地把那個扣在孫白袖頭上的那個桶給拿開了。原以為自己今天肯定難逃此劫的孫白袖見狀也有些膽戰心驚,而就在他飛快地鑽回櫃子底下喘着氣躲起來之後,他才聽到這個十分有童心的媽媽笑眯眯對自己顯得有些氣鼓鼓的兒子道,
“別噘着嘴啦,小蛇既然也住在咱們的家裏,就是我們的家人啊,他那麽膽小,你怎麽可以吓他呢?冬冬乖,媽媽給你做好吃的,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對于好吃的的期待很快沖淡了孩子的不滿,沒過一會兒他就蹦蹦跳跳地跑到別處去尋找新的玩伴,而女主人在收拾起地上的桶之後,也只是若有所思地在心裏想着,家裏原來有蛇難怪沒怎麽鬧老鼠。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她剛剛和兒子說的那些話就這樣被一個小小的生靈記在了腦海裏,而對于壽命遠遠不及人類的動物來說……那留下記憶的短短數十載或許就是他們的一生。
天生有着冰冷血液的蛇感覺到了自己發燙的心,他把人類的話語記在了腦子裏,卻不知道該如何靠近。他有些感激這溫柔的人類居然會把自己這樣一個存在當做了家人,即使他或許永遠都不會明白當初的那些話只是女主人為了安撫小孩子情緒才說出來的一句玩笑話,而對于當時的孫白袖來說,那始終印刻在他眼底的暖色的光團也不再令他茫然費解,反而充斥着一種讓他向往的溫暖,促使着他想要緩緩接近。
暖意的燈光下,蜷縮在櫃子底下的孫白袖望着夾縫外的世界,目及之處,那一家三口正坐在餐桌前開心地吃着着他們的晚餐,見狀的他也有些開心的眯了眯眼睛,無機質的眼睛裏卻有些溫暖的快溢出來的情緒。
——我喜歡人類,很喜歡……很喜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