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髒兮兮的棚屋裏此時暗的吓人,孫白袖劫持着翻着白眼就差沒斷氣的張連翹,動作迅速地盤踞到屋頂上方,他的明黃色眼睛一眨不眨,眼神裏充滿了審視,而急匆匆趕到這裏的沈蒼術見狀先是臉色難看地從窗戶裏翻了進來,接着把自己手裏槍指着孫白袖的眼睛點了點,這才冷冷開口道,

“快放開他!聽見了沒有!”

沈蒼術的出現讓張連翹莫名地松了口氣,他剛剛差點以為孫白袖就快勒死他了,現在手腳都有些發軟。或許是因為劫後餘生的感覺實在太過複雜,張連翹仰着頭看着沈蒼術的臉都覺得莫名的心神激蕩,連那狼狽的從窗戶裏翻進來的樣子都顯得無比順眼,而在短暫的對着他家沈處長英武高大的身形陶醉了幾秒之後,仍然沒有脫困的張連翹先是蜷縮起自己的手掌,再将自己的身體小心地收縮了幾分後,他這才默默深吸了一口氣。

他在等待着一個逃脫和反擊的機會,畢竟他也知道僅靠沈蒼術一個人,他們同樣沒法在孫白袖的控制下逃脫,而伴随着沈蒼術的出現,孫白袖對他的控制似乎也比之前松開了一些,這給他帶來了一點希望的同時,也代表着一絲轉機。

這般想着,被孫白袖捆得緊緊的張連翹忍不住伸長了自己脖子,在和對面的沈蒼術對上眼之後,他忽然就沖沈蒼術眨了眨眼睛。

他這麽做的本意其實是想向沈蒼術傳遞一些無聲的訊息,暗示他待會兒和自己一起随機應變,可是和他沒有一點默契的沈蒼術見狀卻只是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接着粗聲粗氣地問道,

“張連翹,他打你眼睛了啊?你眼睛抽什麽抽?”

張連翹:“…………”

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忽然有種無力感,張連翹覺得自己和沈蒼術或許平時真的是溝通不夠,所以才會在一起呆了那麽久之後居然沒有哪怕一丁點的默契,而看見這幕,綁匪孫白袖倒是沒忍住悶笑了起來,那扭曲怪異的笑聲光是聽着就讓張連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笑什麽笑!”

一聽到這病的不輕的笑聲,心裏就有點暴躁,沈蒼術皺着眉頭一臉陰沉,恨不得直接舉槍端了這腦子有毛病的蛇精病。畢竟像這種吃了不知道多少無辜動物的罪犯,本來就不需要和他多說什麽,早料理了他才是為民除害。可是無奈這動物戶籍辦事處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他強調,無論如何都要活捉,再加上張連翹還在他手上,他也沒辦法輕舉妄動,這般想着,沈蒼術憋着火把手裏的槍跨在肩膀上,接着在孫白袖和張連翹的注視下從自己的背上把一個包袱給拿了過來。

這是前幾天崔亮亮為了應付這次突發事件給部門裏的所有動物配備的抓蛇裝備,張連翹這個笨鳥沒記得帶在身邊,但是沈蒼術還是帶着的。這包裏面具體裝了什麽沈蒼術也不大清楚,但是崔亮亮再三保證這是他查閱了很多資料才總結出來的對付蛇類最有效的武器,只要把這身家夥帶上,別管是大蛇小蛇,到時候那都得跪下哭着叫爸爸。

崔亮亮信誓旦旦的保證沈蒼術信了,所以在帶着這一大包東西出來的時候他也沒去多想,可是眼前這種危急時刻,當他下意識地想到這身家夥并拿出來的時候,他并沒有想到裏面的東西居然會讓他愈發的火冒三丈,而同樣的,當身處于危險之中的張連翹緊張地看着沈蒼術将一個長柄裝,前頭圓圓的東西拿出來的時候,他先是一愣,接着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處長你……你帶了把葫蘆絲過來是想幹嘛!!!你要在這兒吹一首天竺少女嗎?可是孫白袖他不是眼鏡蛇啊!!!處長醒醒啊!!!你又不是印度耍蛇人!!”

終于忍不住崩潰地喊了起來,張連翹覺得沈蒼術簡直不是來救他的,而是來耍他的,而聽了這話,同樣也有些傻眼的沈蒼術舉着手裏的那把葫蘆絲卻一反常态的好半天也沒說話,好一會兒他才臉頰通紅地把這把葫蘆絲給塞回了包裏。

棚屋的空氣中有着片刻的尴尬和焦灼,原本緊張的氣氛已經沒了,因為作為綁匪的孫白袖笑得就差滿地打滾了,張連翹已經伸直了腿默默等死了,可偏偏沈蒼術越郁悶,這事情的發展就和越和作對。視線所及,那包裏除了那把葫蘆絲,裝的不僅有七神蛇膽花露水,雷達電蚊拍還有兩盒李字蚊香,沈蒼術拿出來的時候都覺得太陽穴直跳,在回想起崔亮亮那一臉自信的樣子,他覺得眼前開始發黑了,而好死不死的那孫白袖還要故意說些話來刺激他那本就脆弱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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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相比起後面那幾樣東西,我覺得葫蘆絲其實對我的作用更大一點,不如你給我吹一首天竺少女吧,說不定我真的會聽你的話呀哈哈哈哈……”

孫白袖扭曲的笑聲顯得刺耳而詭異,他似乎已經沉浸在了剛剛那些鬧劇般的一切中,所以對面前的沈蒼術也充滿了輕蔑和戲弄的态度,可他難得的掉以輕心讓張連翹找到了掙脫他控制的空隙,而就在這時,一直都顯得狼狽而失态的沈蒼術卻忽然拿出了包裏某個東西,接着猛地往前跑了幾步,擡手就潑灑到了孫白袖的臉上。

刺鼻的硫磺味一瞬間充斥在空氣中,雄黃這種對于任何蛇類都有着奇妙沖擊力的粉末一旦沾上他們的皮膚和眼睛,就會讓蛇陷入暴躁而瘋狂。從來只會陰人的孫白袖莫名其妙的就被陰了一把,當下也知道今天這情況他也沒辦法和面前的一人一鳥繼續糾纏了,這般想着,他幹脆地閉上眼睛撞開棚屋的後屋就逃了出去,伴随着孫白袖尖銳的嘶鳴和一聲劇烈的槍響,張連翹撲騰着翅膀就逃脫了孫白袖的控制,而恰在這時,對着逃竄的蟒蛇蛇尾就是一槍的沈蒼術直接一擡手便将倉皇飛撲過來的大白鳥給擁進了懷裏。

“處長!!我就知道咱們倆還是有默契的!!你剛剛真是帥呆了!”

氣喘籲籲地喘了口氣,張連翹對于沈蒼術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并和自己配合默契這點還是很高興的。

剛剛那一瞬間,煞神般舉槍扣動扳機的少年面色冷凝,這不過是他第二次使用,卻已經算得上得心應手,在他的雙手觸碰到自己的那一刻,張連翹甚至産生了自己整個人都被沈蒼術穩穩托住了的奇妙安全感,而聽見了他這話的沈蒼術也是一愣,接着又莫名其妙地紅了臉。

他這是頭一次聽到別人這麽說他,一方面也有些尴尬一方面也有些複雜,懷裏的這只笨鳥總算是安全了,盡管讓他擔心了一把可還算沒拖後腿,雖然這蛇是跑了,不過傷了尾巴估計也跑不了太遠,而這般想着,沈蒼術也沒有表露什麽情緒,只是挺不自在地撇了張連翹一眼,接着把那把葫蘆絲塞進了他的嘴裏,轉身就走了。

“廢話真多……你個笨鳥,快點走,去抓蛇。”

孫白袖受傷了,雖然因為他跑得快,他沒能讓那個狡猾的人類追上并逮捕自己,可是當此刻,他蜷縮在陰暗的閣樓裏恍惚地眯着眼睛時,他還是能感受到蛇尾傳來的細微疼痛。

這當然不是他第一次受傷了,畢竟作為野生動物,他永遠能遇到很多很多來不及應付的挑釁者,這個時候他就需要豁出自己的命去搏一把,而每每傷痕累累的回到一個短暫休憩的地方時,已經活生生吞下整頭獵物,連肚子都鼓鼓囊囊的孫白袖就會在心裏默默開心地想着,又可以在這個世上多活了一天。

越吃越瘋,越殺越兇,胃裏面的食物還沒有消化完,或許就已經要面臨新一輪的厮殺。當人生頭一次張開自己的嘴将面前的動物活吞時,孫白袖就已經忘掉了一切的理智,而這種注定伴随着痛苦和殺戮的生活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那好像……是一個晚上?

茫然地這般想着,孫白袖眨巴了一下明黃色的眼睛,他的尾巴在流着血,那些血跡冰冷地從他的身體裏流了出來,順着閣樓縫隙落下去的樣子卻一下子喚醒了他的記憶。

記憶裏,好像也是這樣一個晚上,黑黑的,暗暗的。

他生活的第一個人類家庭已經早早地陷入了沉睡,因為第二天他們一家都要去外出游玩,所以他們也在養足着精神,應對第二天的旅途。對于這次出游,小兒子冬冬已經是期待許久,所以今晚他難得沒有讓自己的媽媽哄着,而是自覺地早早上床開始休息,女主人洗好了澡便回了房,而就在男主人習慣性坐在客廳吃完夜宵才回到房間和妻子一起上床睡覺之後,同樣也躲在暗處的孫白袖卻在幾個小時後聽到一些奇怪的動靜。

先是窗戶被什麽東西給撬了開來,緊接着屋子的門也被打開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在客廳裏走來走去,緊接着櫃子也被打開了。這些細細碎碎的聲音對于人類來說并不明顯,以至于熟睡中的一家三口都沒有察覺到有其他人已經鬼鬼祟祟地進入了他們的家,而對于敏感的蛇類來說,從睡夢中瞬間被驚醒了的孫白袖卻躲在暗處一眨不眨地盯着這兩個看不清面容的男人,盡管他并不明白這兩個人究竟在幹什麽。

那個時候他簡單的腦子裏還沒有對于偷盜這種行為的概念,因為是條本分的家蛇,所以他很少去到外面的世界,他只是在疑惑着這兩個并不屬于這個家的人為什麽要擅自闖入別人的領地,畢竟這種行為十分的粗魯而且不禮貌。在動物們的世界裏,一旦有這種情況的發生,被冒犯了的動物都會将那些不速之客盡快趕出自己的地盤,而就在他遲疑着望着那兩個把客廳都翻了個遍的男人時,邊上的小卧室門卻忽然就被打開了,緊接着那個叫冬冬的男孩就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走了出來。

“媽媽……我要上廁所……”

小聲地這般說着話,男孩并沒有開燈,只是在自己的小房間裏隐約聽見了動靜便從床上走了下來。他本以為在客廳裏的會是他的父母,可是當他一走出來,那兩個男人中的一個當即面色巨變的将他一把抱過了過來,狠狠地捂住了他的嘴。

“閉嘴!!別說話!!”

眼神恐怖地這般壓低着聲音,那個口音有幾分特別的男人用自己手裏的刀子威脅着自己的懷裏的孩子,見狀的男孩先是臉色一白,最終卻非但沒有閉嘴反而因為恐懼而劇烈的掙紮哭喊起來。

“媽唔——唔!!!媽媽救命!!爸爸!!!”

孩子的哭聲不算大,但是在寂靜的屋子裏還是很明顯的,那兩個本想偷幾件東西就跑的的男人都沒有想到情況居然會變成這樣,所以也顯得十分的慌亂,他們原本就是兩個剛被刑滿釋放的無業人員,因為看見這戶人家沒有裝防盜窗才想着要不進來發筆橫財,可是一旦再次因入室搶劫被抓,他們肯定要面臨更為嚴重的刑罰,而就在旁邊的大卧室裏已經傳來低聲的交談聲時,那個一直沒有吭聲的男人卻忽然粗重地喘了一口氣,接着舉起自己手上的刀子惡狠狠地朝着那被他的同伴捉在懷裏的孩子胸口捅了下去。

“冬冬……冬冬?”

卧室裏的女主人傳來困倦而疑惑的詢問聲,滿身是血的孩子卻只能躺在客廳的地上睜大着眼睛,那兩個滿手滿臉都是血的男人面面相觑,望着地上那個一動不動的孩子出了神,可最終他們卻還是對視了一眼,默默地擦去了自己臉上血跡。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經殺了一個,那就幹脆把這一家三口都殺光。

反正出了這個門就沒有人能找到他們,到時候拿着錢,他們還不是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這般在心裏想着,兩個沒了人性的男人直接就摸進了大的那間卧室,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們将男女主人先後殺死又拖到了客廳裏,這期間孫白袖一直盯着他們的一言一行,從他們的交談的內容到說話的語氣,孫白袖其實到現在都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可是他還是感覺到了莫名的恐懼,而在将這家人所有的財務都洗劫一空之後,這兩個已然滿手鮮血的男人這才心滿意足,腳步鎮定地離開了現場。

血淌滿了客廳,對于孫白袖來說,他能看到地板上到處都是代表着熱能的光團,可是偏偏對他來說分外親切的一家三口就那樣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任憑着那代表着生命氣息的紅色從他們身體裏溜走,也沒有一絲反應。

他挪動着身體靠近了他們,這在從前甚至是難以想象的,盡管從很久以前他就向往着能夠靠近這些散發着暖意的生命,可是當他小心翼翼的湊近那個叫冬冬的男孩時,強烈刺鼻的血腥氣一下子充斥在了他的鼻端。

這種味道讓孫白袖的心底忽然就顫抖了起來,他茫然的心底好像忽然明白過來了什麽,而緊接着,他便發現,被他貼緊着的皮膚正在逐漸變冷,那種冷和他與生俱來的冰冷不同,是一種代表着哺乳動物即将死去的冷。

冬冬快死了。

他的爸爸媽媽和他一樣躺在了冰冷的客廳裏,一動也不動,他們生平沒有做過壞事,一直和和氣氣地待人處事,鄰居們都和他們相處融洽,就連對待一條醜陋的家蛇,女主人都溫柔寬容,記憶中,孫白袖每天都能聽到這個活潑好動的孩子開心的笑聲,可是卻因為這一場飛來橫禍,這間原本給了孫白袖許許多多溫暖的屋子就這樣空了,而家……也再也不是家了。

這般想着,弱小的孫白袖忽然就覺得有些難受,他幹巴巴的眼眶裏又痛又澀,可是因為他是一條蛇,所以他注定落不下一滴淚。冰冷的鱗片緊緊纏上那冰冷的手腕時,他沒有辦法給這具正在變冷的身體哪怕一點暖意,而那一刻,孫白袖仿佛也感受到了這世間最無可奈何的傷心。

——y省特大入室搶劫案,一家三口被兇徒襲擊,現場沒有遺留下任何證據,以至于多年都無法破案。

——五年後,相隔y省萬裏之外的h市出現巨蟒吃人事件,原因不明。

“人類沒辦法給他們一個公道,那就讓我來給他們一個公道……誰讓我……是他們的家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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