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起因經過結果

申姜接水, 把京半夏的血衣洗掉之後,找繩子搭在爐子周圍晾着。然後開始整理木桌上那些書冊。希望從上面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但因為用字都不太熟悉,所以閱讀困難, 時不時還得停下來,拿出海螺,和蒙本對照。

就仿佛是動不動就要翻字典的小學生。

用了很久,她才成功将這些書冊分類。

一部分是來自龍閣的書冊,看着似乎是在裏面查閱什麽,有數頁被折起來做為标記, 申姜看了一下,是有關‘春日桃’的內容。

一部分則是京半夏的手書。

內容十分雜亂, 最原始的一份,是以時間線為內核, 将一些事與人名标注在相應的時間線上。在其中的時間線分枝中, 申姜看到自己的名字,還有何晏的名字。

這份記錄十分紊亂。內容很難理解。

之前幾百條分支線上寫的所有事件,都已經被他劃掉,只隐約看到所有結局上的‘死亡’兩個字。

這幾百次的人生中發生了什麽, 幾乎是無人可知。

只有最近的這一份,最清晰。

他記錄到:

因為他附身以何晏的身份出現,和‘申姜’關系的日漸親密, 導致對方的人生走向,發生了偏移, 第一次致命事故,發生在畢業典禮前的學校操場。對方死在他面前。

他只能眼睜睜看着一切發生,無法施用頌法原因有兩個,一是因為, 現代世界沒有靈的存在,二因為是以附身為某人的方式存在。

在結束附身回來之後,他立刻采用了小型回溯時光的方式,修改了這個結果。

這個舉動,也像之前無數次那樣,産生了漣漪,改變之後的一切,也改變他的記憶。

但舊的那些記憶卻不會消失。所以,他的腦袋更糊塗了。

他早就發現了回溯的弊病。

不止是讓他的記憶越來越混亂,只能依靠手書來記錄。還有在他不斷地回溯中,整個世界不停地倒帶。而倒帶又在不斷有偏差産生。

比如,在這條時間線上,原本某人受贈了某樣東西,但‘贈送’的事件在回溯中被抹去,可那件禮物卻在時光倒溯的時候并沒有消失,仍然保留在了身邊。

比如,不該存在的記憶,會存在于某些當事人的腦海,導致無數次的回溯之後,許多人對同一件事有不同的描述。

而且京半夏附身于某人,也必然改變了一些事情的走向。

原本因該在很久以後才發生的死亡,開始随時随地降臨在她的身上。

京半夏不得不放棄附身,并減少對她生活的幹預。

但因為前面發生的事,還是産生了很多‘漣漪’。比如,她因為‘回溯’産間的偏差,記憶也出現了錯亂,一直很在意‘何晏’對自己突然的态度改變,結果被懷疑有臆想症。

這件事導致申蘭芬格外關注她的個人問題,于是,原本不應該有的‘相親’出現了。

她和對方會面,迷暈後被帶走,受侮辱并反抗激烈和對方一起從二十二樓墜亡。

可此時的京半夏能回溯的最遠時間點,卻已經變成‘幾十分鐘’甚至是‘幾分鐘’。

就常出現‘不能回溯到足夠遠的時間去消除事故’不讓其發生的情況。

并開始無法完全避免事故,只能在事故發生的時候,進行挽救。

就像這一次。他附身于出租車司機,雖然阻止了申姜被帶走,卻也導致她完全失去了再登臺的可能。

而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結果。

并且從手書中可以看出。

很早起,他就以各種各樣的面目,出現在申姜的周圍。

特別是在申姜事故後,因為坐輪椅不便,數次他都曾附身于路人,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幫助她。

甚至不着痕跡地影響一些人的想法,讓善良的人陪伴在她身邊。

比如被辭退的小麗。‘恰恰好’就在申姜最需要的時候,失去了工作。就是他附身于經理的結果。

比如鄭陸商在她最失意的時候,駕車剛好經過,正好順路可以送她回去。就是他短暫附身于鄭陸商的結果。

但一切都在失控。

申姜仍然一步步地在走向最終的死亡。

而在幾百次的時光中,兩人之間所有美好的一切,都在一次次的回溯中被抹去。

最終,她還是不可避免地繼承了淵宅。

他像一個陌生人,敲開了淵宅的大門,笨拙地詢問:“請問鈴先生在嗎?”

看着一無所知的女孩,坐在門內的輪椅上,用陌生的目光注視着自己。

失去了雙腿的痛苦,她始終不能接受。而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許多時候,他甚至都不敢上前,只能遠遠看着。

她的悲劇,在最開始,就是因為他而發生的。

而在最後,經過了數百次穿越時光的回溯,也仍然是因為他的無能,不可改變地走向終局。

申姜放下手裏的手書。低頭坐着。

她說不清是什麽感覺,京半夏真的太傻了。就這樣耗費了一生。

甚至都沒有人記得。

連她都不記得。

所有的一切,發生了幾百回的故事,只有他自己一個人一直牢記。

甚至生怕會忘記,在很多手書上都時不時會記上幾筆。

有一本最舊的手書,大約是頭一次時光倒流時的記事。

寫道:

她小小一個,說是走丢了,站在荒野上。哇哇地哭。

我故意去得早了一些,她沒有被路人撿走。沒有被趙家人撿回去頂替成為趙家的女兒。自然也不必因為趙家那些龌龊事吃十多年的苦頭。

甚至我去得太早,她還沒哭兩聲呢,連聲音都還沒有啞,只是受了驚吓。說媽媽叫自己在這裏等。不肯跟我走。

我跟她說,媽媽不會回來了。她不肯相信。

都搞不清楚自己并不在原先的世界了,而是在靈界。

……

今日去看了花燈。她很高興。

……

今日去泛舟。給她買了糖人,一個是她,一個是我。她不舍得吃,全化在枕頭上。

明明是自己放的,第二天一大早委屈地大哭起來。

以前她總是鬼精靈一點委屈也不受,沒想到小時候這麽愛哭。

小孩總是煩人,但阿姜不煩人。阿姜很乖。只是愛哭,不怎麽聽話。叫她往東,她要問一百句為什麽不去西邊。

……

她十四歲,拜我為師父,我不太高興。我只有一千多歲,與她年齡其實也沒有差那麽多。但成了師徒,自然以後就不會有別樣情誼。她也不會死了。那……這樣也很好。

……

她把趙沉舟腦袋給打破了。趙家找上門。原來不做趙家的女兒,還是會有這樣糾葛。大約是趙家和她八字不合吧,我不太喜歡趙家。記得前一次時,因這件事我十分生她的氣,重重地罰了她。那時候就不該罰她,趙家對她不好。

……

聽聞淵宅可以通往兩邊世界,她央求我帶她去見她媽媽。說‘把我弄丢了媽媽一定非常愧疚’。

我上次沒有同意。這次雖然覺得并無不可。可淵宅已關閉多年了。她便央求我,做一個‘任意門’。她說是‘大雄的那種’并講了大半天誰是大雄,藍色的圓手貓是誰。

‘有了任意門,我一開門,就可以見到媽媽’她說。

我雖然做了卻并沒有給她。

她生氣得很。但也總比知道家裏人并不盼望自己回去要好。

……

趕在烏臺事發與牢山事發之前,我去見了孟峻山。

……

今日烏臺事發。我并未受傷,她也不必因為我受傷。

…………

寫到這裏,之後對牢山事發時發生了什麽,便再沒有再多敘述。大概是不想回憶。

只寫了一句‘雖并未成。不過,重來就好……下一次一定可以了’。

申姜茫然。以手書來看。記錄的這一次回溯,是京半夏以鹿飲溪本人的身份重過了一生。并改變了她的命運。

但申姜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按原本的軌跡,不應該在現代長大,而是在靈界長大的。

她急急在手書中翻了半天。

據只言片語中可以看出。在她幼時在現代被媽媽遺棄在路邊之後,剛好靈界有人互毆,導致兩界之限出現問題,她被波及,穿越到了靈界。

後被趙家的夫人撿回去養大,再進牢山成為值人,後因故與鹿飲溪情濃,最後在牢山事變的時候,為救他死了。

在前幾百次回溯中,京半夏都想改變兩人的關系。阻止她認識鹿飲溪。但都沒有成功。沒能改變她為鹿飲溪而死的命運。

于是,最後一次的大回溯時,京半夏嘗試從根本打斷一切。

京半夏直接阻止了導致她穿越到靈界的那兩人互毆。

她也就沒有穿越到靈界,而是一直在現代生活并被申蘭芬養大。

京半夏大概認為,這樣她就不會認識鹿飲溪。

但後來事情完全失控。

從京半夏的描述看,他根本沒有想到,申姜會是淵宅的後人。

因為前幾百次申姜一直是在靈界長大生活,根本沒有繼承過淵宅。

等知道的時候,已經遲了。

京半夏已經沒有能力,再回溯到最初,無法再從她穿越到靈界那個拐點開始改變。

于是他模仿鈴先生的筆跡,寫下警告。企圖讓她不要繼承淵宅。

可結果并沒有如願。她搬了進去。

随後她成為了淵宅的主人。并且陷入了‘禁字頌言’被困在小世界之中,京半夏用了八萬年左右的修為,才把她救出來。

‘讓她回到現代世界長大’這個決定,不止沒有完全改變她的命運,完全阻止她與鹿飲溪相識,反而讓一切變得更糟糕。

這是京半夏始料不及的。

申姜揉了揉臉,伏坐在桌邊。

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情緒。

可有一件事,她怎麽想都不懂。

京半夏在第一穿越時光,讓一切重來後,烏臺與牢山事發之前,去見過孟峻山的。可之後災難還是發生了。并他的記錄中,也沒有任何阻止孟峻山實施計劃的內容。

包括他的無數次反溯,都沒有嘗試過阻止這件慘劇發生。

這是為什麽?

申姜起身,走到‘棺材’邊,凝視着裏面的人。

這是她,幾百次喜歡過的陌生人。

原來,在這個世界上自己并不多餘,也曾有被人這樣喜歡過在意過。

那些無數次失望、絕望、暴怒,摔倒在地上躺着不動的瞬間,有一雙眼睛,始終注視着她,有一顆關愛她的心在強有力的跳動。

即便是殘廢後一無所知的她那段只感覺得到痛苦的時光,也是他不知道多少次地努力,才令她并未遭受更大的苦難。

明明他已經竭盡全力,可還是感到愧疚。

因為他救的人,一點也不想活着。只是麻木地,沒有死而已,每天都不開心。

所以他怪自己沒有做得更好。

申姜覺得那時候的自己真的太糟糕了。

紙人來到她身邊,似乎是在好奇地打量她。

看來它終于注意到,在它的地盤上多出來一個會自由移動的‘東西’了。

它離得太近。晶瑩水從對方臉上滴落在它的手臂。

它低頭看着那一片暈開的小點。也許并不覺得這個點和水閥裏流出來的有什麽不同。慢悠悠地站起來,坐到火爐邊。等那個小點終于烤幹了,又慢騰騰走回來,仍然蹲在申姜身邊。

壓低身軀,用別扭的姿勢伸頭從她膝間仰看她的表情。

申姜飛快的拉袖子抹了一把眼,掩飾自己的情緒。

“看什麽看?”說着轉身幫它把陶罐裏煮好的藥倒在棺材中。

紙人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低頭看着自己的腳。

因為藥汁溢出來太多,地面到處都是水漬,它腳上的紙濕得太厲害,已有一些一爛掉了。

大約智力有限,它俯身想把那些紙屑再糊回去,可一伸手,就連手也被浸濕了。

“你坐到床上去。”申姜帶着鼻音趕它。

它聽不懂,呆呆站着。

早姜怕把它拉壞,只能邀雞似地張開手臂驅趕:“去那邊!”

它愣愣地一直後退,站到了床榻上。

“在這裏不要動。”申姜轉身要去拿抹布把地上的水吸幹,但才一轉身,它又慢悠悠地向下面走。申姜不得不用稻草搓成繩子,把它綁起來。

它可算安分下來了。低頭呆呆看着自己被綁在‘床頭桌’上的‘手’。

申姜騰出了空,打開門,先把積水都掃到外面。反正外面什麽也沒用,管它們去了哪兒呢。

然後關了門,拿抹布一點點擦幹。

“你不要在這濕地上走。你是紙人,自己不知道嗎?”她吸着鼻子,雖然鼻音還是很重,但比剛才情緒激動的時候好了一些。

“需要換水的話,得些舀出來一些舊的水,再把新的添進去。不能一直加。”她估摸着,把裏面陳水舀出來不少,潑到門外。扭頭問一直盯着自己的紙人:“懂了嗎?”

當然得不到回答。對方只是呆呆地站着。

她也沒指望對方能回答什麽。轉頭找了兩張紙,原本是想,給紙人把爛掉的地方補上。但沒找到可以粘合的東西。

別說膠,這裏連米都沒有。

畢竟京半夏是不用吃飯的。

雖然她有一肚子的疑問,并給自己安排了一個簡潔明了的‘殺回去’的日程。

但現在迫在眉睫的是,解決吃飯的問題。

并且那袋用來煮藥的黑色顆粒,也已經沒有多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如果遇到什麽不好的事,要記得,這已經是守護天使努力了很多次,才得來的較好的結果了。不要辜負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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