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2

糖炒栗子是北方才會有的吃食,在這地處南方的靜江府,做糖炒栗子營生的只西街徐記一家。

徐記鋪面窄小,但因着靜江府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小吃嘴,是以這徐記糖炒栗子小鋪門前每日總會排着不少的人,就只為嘗一口這香甜可口的炒栗子而來。

不過也因為這是南方不易見也不易得的小吃嘴,價錢自然就不會太便宜,若是家中沒幾個閑置銀錢的話,尋常人家可不敢嘗。

孟家做的是布匹生意,生意雖算不上太紅火,但給自家女兒多一些月銀還是有的,吃這麽些個小吃嘴,根本無需多慮。

當然,除了孟江南之外。

孟宅雖也位于城南,又逢下雨天,孟江南牽着阿睿的小手走了兩盞茶的時間才走到那徐記炒栗子的小鋪前,即便天公不作美且天色漸沉,此時的徐記門前仍有好幾人在等着買那糖炒栗子。

倒是一路走來都沒見着賣糖葫蘆的。

阿睿從未出過門,一雙大眼睛無論見着什麽都覺新奇,似乎把糖葫蘆的事情給忘了。

孟江南卻沒忘,是以她輕輕捏捏阿睿的小手,指了指徐記道:“阿睿,沒見着糖葫蘆,吃糖炒栗子好不好?”

“糖炒栗子是什麽呀?”阿睿仰起小臉,眨巴眨巴眼睛。

“是和糖葫蘆一樣好吃的東西。”孟江南一笑。

“好呀好呀!”阿睿當即高興得拍拍小手,但随即他又耷拉下了小臉,一副害怕的模樣道,“阿睿吃了這個,小姐她們會不會打阿睿?會不會罵阿姊打阿姊?”

“不會。”孟江南心疼阿睿,蹲下身将他抱了起來,便往徐記走邊道,“阿睿只管吃就好了。”

孟江南買炒栗子的時候讓阿睿拿着傘站在一旁屋檐下等着,但當她手捧着還熱乎乎的炒栗子轉過身來時,卻不見了阿睿。

“阿睿!”孟江南登時緊張了起來。

忽爾,她看到不遠處的一株老榕樹下斜着一把油紙傘,正是她讓阿睿拿着的那一把,她一時間也顧不得雨正在下,忙踩着滿地的雨水急急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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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見阿睿将于他而言大大的油紙傘擱在肩上、正蹲在地上。

孟江南正要斥他為何胡亂跑,阿睿這時忽地擡起頭來看她,一邊擡手扯扯她的衣袖道:“阿姊,這兒有一只小鳥兒,它好像從樹上摔下來了。”

阿睿擰巴着小臉,一副心疼又着急的模樣,一手扯着孟江南的衣袖,一手朝地上指着。

孟江南循着阿睿手指的方向看,果見一只毛羽剛剛長齊的小鳥兒掉在滿是雨水的地上,正一邊努力地撲着小翅膀想要站起來飛,一邊仰頭張着嘴沖着樹上細聲叫喚。

春雨打在繁枝茂葉的樹冠上,發出沙沙的聲響,但若是認真去聽,能從這雨聲之中聽到樹上正傳出細細的小鳥兒叫聲。

雖看不見鳥窩,但能确定,這只小鳥兒的确是從樹上掉下來了。

看它好不可憐的模樣,孟江南将手中的紙包朝阿睿懷裏一塞,忙蹲下身來将它小心翼翼地從冰涼的地上捧了起來。

只聽阿睿着急地緊跟着道:“阿姊,小鳥兒回不了家好可憐,我們幫它回家好不好?”

就在這時,孟江南将将捧到手裏的小鳥兒陡然尖叫了一聲,伴随着渾身一陣戰栗,似乎是被碰着了哪兒傷處疼痛而致。

阿睿更為着急,以致緊緊抓着孟江南的衣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手心裏的小鳥兒,慌忙道:“阿姊,小鳥兒是不是摔傷了痛痛?”

“阿睿別着急,阿姊先看看。”話雖這般說,但看着掌心裏就那麽一丁點兒大的小鳥,孟江南這一時間倒不知該從何處開始查看的好。

孟江南正要翻開小鳥兒的翅膀來瞧瞧時,忽有一只修長白淨的手伸到了她面前來,伴着一道低沉醇厚的聲音:“給我。”

男子的聲音。

孟江南愣了愣神,忙起頭時只見一名年輕的男子正在她面前蹲下身,他垂眸看着她手心裏的小鳥兒,她瞧不清他的眼睛,只瞧見他長長的睫毛上沾了雨水,面色青白。

僅僅一個側顏,已是清風皓月,如墨如畫。

孟江南看得怔怔。

他一身玄色短褐,背上背着一只瞧着已經有些年月了的藤箱,本是拿在手中的油紙傘此刻擱在身側地上,任雨水淋了他滿身,但他卻未在意,一心只在那只小鳥兒身上,只聽他又道了一次:“給我。”

孟江南忙不疊收回目光,一邊懊惱自己的失禮一邊将那只小鳥兒輕輕放到了他手心裏。

因為很小心的緣故,在移交小鳥兒的時候她的手自然而然地就在他掌心微微碰了碰。

這一瞬間,男子的手驀地一顫,繼而猛地收回了手,專注于那只小鳥兒。

他不像孟江南一樣無從着手,只見他用食指在小鳥腿上輕輕一點,那小鳥兒便又發出了方才的尖叫聲,可見它是傷在了腿上。

緊着見他将背上的藤箱擱下,動作迅速地從裏邊拿出一只小瓶,用牙咬開瓶塞後從中倒了些藥粉在指頭,爾後輕輕抹到了小鳥兒腿上。

阿睿在旁瞧得認真,不敢打擾,倒是孟江南瞧着他這一連串熟稔的動作,好似他便是幹這一行的似的,是以忍不住問道:“這是小喜鵲吧?它傷得不要緊吧?”

誰知男子非但沒有理會她,仍舊看也沒看她一眼,反是見他将藤箱背好後手心托着那只可憐小鳥兒三兩下就爬到了樹上,将小鳥放回了鳥窩後又三兩下從樹上爬了下來,随後拿起擱在地上的油紙傘轉身擡腳便走。

自始至終都沒有擡眼看過他們姐弟倆一眼,就像他們不存在似的。

看着那人的背影,孟江南只覺自己自讨無趣,卻也未往心裏去,畢竟這般的事情于她已經死過一回的人來說,實在是小得不能再小。

倒是阿睿有些激動,小小的他一點兒不覺得男子的行事态度有何不對勁,相反,他看着男子背影的模樣很高興,“阿姊阿姊!大哥哥給小鳥兒治傷,還送小鳥兒回家,大哥哥是好人!”

孟江南只是笑笑,并不接話,只是從阿睿懷裏拿過了裹着栗子的紙包,拿出一顆來剝。

他是不是好人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一個對小動物如此關切卻對旁人如此淡漠的人,一定是個古怪人。

不過,他倒是長得很好看。

她将剝好的栗子放進了阿睿嘴裏,阿睿嚼了一口,頓時兩眼晶亮:“阿姊阿姊,這個栗子好好吃!甜甜的粉粉的!”

孟江南也剝了一顆放進自己嘴裏,并未将剝下的栗子殼扔掉,而是放到了她方才多問老板拿的一張油紙裏。

“阿姊也這麽覺得。”孟江南笑着點頭,又剝了一顆栗子放進阿睿嘴裏。

她既不在意方才被男子無視的事情,也一點不在乎這栗子是要買回去給孟青桃的,就這麽與阿睿邊走邊津津有味地吃。

将近孟家後門時,她把最後一顆栗子剝了給阿睿,另一張油紙裏也攢了滿滿的栗子殼。

此時忽聽吃得正開心的阿睿驚喜道:“阿姊你看,是前邊那個救小鳥兒的大哥哥!”

孟江南擡頭,只見十餘步之外一名背着藤箱的男子正推開一扇黑漆小門走進去,玄色短褐,雖只瞧見一個背影,但孟江南認得出來那就是前邊他們遇到的男子。

孟江南盯着那扇已經從裏阖上了的黑漆小門,眸中頗有詫異之色。

再往前走不遠就是孟家宅子的後門,那這道黑漆小門自然就是隔壁宅子的後門,她從前時常被差遣出門買東西,聽說的事情不算少,關于這隔壁人家的事情,她也聽說過。

隔壁人家姓向,聽聞住着個專給禽鳥家畜治病的大夫,鮮少與人往來。

除此之外,孟江南便不知曉了。

她想,莫非方才那人就是她聽說過的那個大夫?

少頃,她笑笑搖搖頭,牽着阿睿繼續朝孟宅後門走。

她想這些作甚,左不過是與她不相幹的人。

然而她萬萬沒有想到,她這會兒認為不相幹的人,才不過一日她便把主意打了他身上去。

孟江南在推開孟宅後門時揉揉阿睿的腦袋笑問道:“阿睿喜歡出來玩兒麽?”

“喜歡!”阿睿用力搗着小腦袋。

“那等天晴了,阿姊再帶你出來玩。”孟江南笑得愉快,“到時一定讓你吃到糖葫蘆。”

“嗯嗯!”阿睿将小腦袋搗得更厲害。

“去找吳大娘要些溫水來喝,然後好好呆着別亂跑,知道麽?”孟江南推開了後門。

阿睿應了聲,當即往廚房的方向跑去了。

阿睿雖是孟江南養着,但大多數時候都是由吳大娘帶着,畢竟她一個姑娘家着實不便總是帶着一個孩子。

孟江南看一眼門邊栽種着的月季花,彎下腰從花土上撿了幾顆碎石子,放進了裹着栗子顆的油紙裏,将油紙重新疊好。

她将油紙傘擱在回廊下,正尋思着怎麽把翠荷叫來時,轉眼便見着翠荷柳眉倒豎地快步從回廊另一頭走了過來,一邊走還一邊惱道:“你是不是偷懶去了!?去了那麽久才回來!”

翠荷走到孟江南跟前時便瞅見了她揣在懷裏的油紙包,伸手就要将油紙包拿過來,誰知孟江南卻在這時往後退開一步,同時往前伸了伸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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