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7

孟江南的頭發很細很軟,向漠北覺得就像她給他的感覺,卻又不失韌性。

若她只是一味綿軟,那日便不會站在他面前,說出任何一個姑娘家都難以啓齒的話。

一個人若不是被逼至走投無路,又怎會行常人不行之事?

孟江南被向漠北問怔了。

她方才叫他什麽?

她極認真地回想。

“向大夫。”孟江南細聲答道,無論是她此刻緊張的神情,還是她得體的坐姿,甚至是她的聲音她的回答,都讓向漠北覺得她乖巧極了。

他知道她定會乖乖回答他的問題,倒不想她答得是如此理所當然。

似乎她覺得她就應該這般來喚他。

向漠北将繞在他食指上的頭發松開,取下了她發髻上的珠花,孟江南見狀,忙擡手來自己解,“我自己來就好了。”

給女人取珠花這種事情怎麽能讓男人來做呢?

向漠北在她的手碰上他的手之前收回了手,只聽孟江南又道:“謝謝向大夫。”

然她話音才落,向漠北才收回的手又移至她頭上的翟冠上來,将已經沒了珠花固定的翟冠輕拿了下來。

孟江南自然而然地擡起來将翟冠接過,向漠北卻直接将翟冠放到了案子上。

孟江南直覺他好像心中有惱意,但又不知自己究竟哪兒又做得不對惹惱了他,不由惴惴起來。

只聽向漠北将翟冠放下時道:“該改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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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孟江南覺得他說話總是忽然就冒了出來,讓她一時總是反應不過來。

向漠北不語,只又看向她只餘兩支釵子绾着的發髻。

孟江南這會兒一心只顧着想向漠北說的“改口”,完全顧不得擡手來将頭上的最後兩支釵子取下。

向漠北站在她身後,從銅鏡中看到她一副為難又羞赧的模樣,只聽她赧道:“我……我還不知道向大夫的名字。”

他的庚帖是交到她爹手上的,她不曾得瞧上一眼,也無人告訴過她他的名字,她只知道他姓向,家中只有自己一人,是個獸醫,也是個好人,僅此而已。

她不叫他向大夫,還能叫他什麽?

夫君?相公?向郎?

僅是心中這般想着,孟江南已然滿面紅霞,仿佛滿屋的紅燭都端到了她面前來點着似的。

太、太羞人了。

忽地,她腦海裏晃過一個字眼,再看遲遲不說話的向漠北一臉的面無表情,大有不悅的模樣,她一時情急,張口就道:“哥、哥哥!”

向漠北正給她取釵子的手驀地一顫,眸光變幻不定。

孟江南則是緊忙低下了頭去,懊惱得險些将自己的舌頭給咬了。

她怎麽就将腦子裏想到的她曾去岳家村時喚他的稱呼給道出來了?

這下他定該惱了。

他是娶的妻子,而不是要認個妹妹。

孟江南這會兒懊惱得想哭。

她嫁做新人婦第一夜還未過呢,就惹惱了丈夫。

誰知她并沒有等來向漠北的冷漠以對,向漠北像沒有聽到她方才改口的那一聲“哥哥”似的,面不改色地将她發髻上的釵子取了下來。

沒了釵子的固定,她細軟柔滑的長發頃刻就垂散下來,因為盤绾了一整日的緣故,發尾處有些微的卷曲。

孟江南小心翼翼地擡起頭時,瞧見的是向漠北拿起梳子來為她順發。

他眼簾微垂的模樣少了三分淡漠,多了一分溫柔,令孟江南的心跳一窒,仿佛有什麽驟然闖進了心田。

“我名漠北,大漠向北的那個漠北。”向漠北淡淡出聲,“字嘉安,嘉好平安的嘉安。”

孟江南面露喜色,眸中有光,她輕輕抿了抿唇,爾後紅着臉含着笑細聲道:“嘉安。”

這一聲綿綿軟軟的嘉安,有如帶着暖陽和風般的嬌柔,令向漠北心跳驟亂,險些掉了手中的梳子。

孟江南似還要再說什麽,向漠北卻已将梳子放到了妝奁上,邊轉身走開邊道:“銅盆中水是幹淨的,累了一日,淨淨面吧。”

孟江南想要說的話因此打住,她應了聲,起身到木施旁,看一眼正在用燭剪将燭火剪滅的向漠北,背對着他将霞帔與大衫脫下,動作小心輕緩地将其挂到木施上,不忘把上邊的褶皺以手展平,好似她對待的是一件珍寶似的。

将中單脫下後,她聽話地走到銅盆邊淨了面和手,待她轉過身來時,發現向漠北不知從何處拿出來一只嶄新的還綁着紅繩的筐子,他将筐子擱在床上,正躬着身将背面上堆得滿當當的棗生桂子捧起來放進筐子裏。

這般多的棗生桂子沒法以被子擻開,唯能如此。

孟江南見狀,連忙上前來幫忙,臉紅不已。

這些小東西全都收拾到筐子裏後,被面上繡着的鴛鴦終于露出了全貌來。

卻不是同枕面上的戲水鴛鴦,而是交頸鴛鴦。

孟江南只覺羞,做慣了活兒的她習慣性地伸出手去要将筐子提起,問向漠北道:“這個要放在哪兒呢?”

向漠北不答,只是将手壓在筐沿上,讓她根本提不起筐子,她詫異看他,卻見他以另一只手從筐子裏拿起一顆桂圓,捏開殼後攆掉殼沫子,将那顆剝了殼的桂圓遞到了她嘴邊來。

孟江南詫異更甚,顯然覺得不可置信,是以讷讷問他道:“給我的嗎?”

“嗯。”向漠北微點頭。

孟江南擡手要來接,向漠北卻将手移開,孟江南愣了愣,不明所以看他。

向漠北別開她的手,将那顆桂圓再次遞到她嘴邊來。

孟江南看着他被燭火以及大紅的床帳背面染上了淡淡緋色的指尖,揣着怦怦直跳的心,張嘴将他捏在指尖的桂圓含進嘴裏來。

她的唇碰到了他的指尖,覺到他指尖冰涼的同時他倏地收回了手。

說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吃桂圓,盡管她發現她嫁的男人不大好相處,但這蔓延在舌尖齒間的甜味,卻還是讓她覺得歡喜。

“好甜。”孟江南笑得眉眼彎彎,抿着嘴笑得甜甜。

看她笑得如此歡喜,向漠北情不自禁地再從筐子裏拿起一顆桂圓,剝殼後放進自己嘴裏。

的确很甜。

卻不及她面上的笑容甜。

孟江南羞赧地低下頭去,不敢再瞧他。

向漠北将筐子放到了床邊,将床邊的最後幾支紅燭熄掉,唯留下妝奁旁一支已經所剩未幾的紅燭而已,孟江南只聽他道一聲“歇下吧”,心跳緊跟着就全亂了。

向漠北瞧見她連脫了好幾回鞋子才脫得下來,躺到床上後更是緊張得整個身子如琴弦般緊繃着,連被子忘了扯過來蓋上。

他将被子為她蓋上後才在她身旁躺了下來。

他并未挨着她,雖同床共枕,他與她之間卻離着小兒半臂之距,更莫論他将她碰上一丁點。

時間一點點過去,向漠北始終動也不動,待屋中那唯一的紅燭燃盡,整個屋子歸于黑暗中時,孟江南的滿心緊張終于盡數化成了不安。

對于夫妻之事一知半解的她雖對這洞房一事會覺還害怕,但這是嫁做人婦都會經歷之事,唯有如此,她才能為他們向家留後,是以她是緊張着,同時也揣着些許的期待。

然而現下,他卻遲遲沒有動作。

他根本就不打算碰她,或是說,不願意碰她。

這般想來,孟江南只覺難過不已,不知自己究竟何處做了錯,才招得他如此冷漠。

方才他還剝桂圓喂她吃呢不是嗎?

怎麽說生氣就生氣了呢?

“向……”黑暗裏看不見身旁人,孟江南才有勇氣輕喚出聲,張口發現自己喚錯了,當即改口道,“嘉安,你……睡着了嗎?”

過了少頃,她才聽得向漠北應了一聲“尚未”,語氣同尋日裏的淡然無異,聽不出喜,亦聽不出怒。

“我……”孟江南于被下緊緊交握着雙手,緊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問道,“嘉安你在生氣嗎?是我哪兒做得不對嗎?你若是覺得我哪兒不好,你告訴我,我——”

“沒有。”少言寡語的向漠北忽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

孟江南想問想說的話被他這忽然打斷而斷在了喉間,令她一時半會兒不知自己應當再說什麽,便只能沉默着将自己的手愈攥愈緊。

她鼻尖有些發酸,她用力吸了一吸,終是動了動身子,背對着向漠北,轉過了身去。

是她自己腆着臉問他可要娶她的,他答應了,他非但不虧欠她,反還對她有恩,将她與阿睿從孟家救了出來,這樣已經很好,其他的,她不該多想。

院子裏的風燈透過窗紙映進屋裏來,将紅燭熄滅時初初黑暗的視線逐漸暈得蒙蒙亮,雖不至于黑暗,卻也瞧不清他們彼此。

孟江南背過身去後,本是一動不動的向漠北緩緩擡起了手來,貼到自己心口位置上來,爾後微微轉過頭,看向她,欲言又止。

他無數次張嘴,顯然都想與孟江南說上些什麽,卻又無數次道不出任何話來,以致他将自己的衣襟愈抓愈緊。

過了良久,他才又聽到背過身去的孟江南甕聲甕氣道:“我阿娘是江南人,她沒有告訴我她為何來到靜江府,她只告訴我她想要再回一次江南,可她終沒能如願,所以她給我取名叫江南。”

“她說江南那兒是水鄉,有很多很多的魚兒,她希望我能像魚兒一般自在,不再如她一般,所以她還在世時又總是喚我小魚。”

“嘉安你也可以叫我小魚。”

她的聲音聽起來悶極了,鼻音頗重,是喉間哽咽之人才會有的情況。

又過了良久,用被子捂住自己半張臉的孟江南才聽得向漠北輕聲道:“你無錯,是我自己身子不好,夜深了,睡吧。”

作者有話要說:有沒有人看文啊 ̄ ̄ ̄總覺得我是在玩單機,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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