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8

新婚夜,孟江南心中揣着事,遲遲無法入眠,身旁多了一人,她甚至連翻個身都不敢,擔心自己會吵着身旁人歇息。

她維持着背對着向漠北的姿勢直至後半夜,才漸漸睡去。

入睡後的她身子不再緊繃,鼻息也輕緩均勻。

聽着她均勻的鼻息聲,一直仰躺着不動的向漠北慢慢睜開了眼。

只見他神情清醒,顯然不曾睡着過。

睡着了的孟江南終于翻了困乏了的身子,由背對着他轉成了面向着他。

她這一轉身便與向漠北離得極近,庭院裏的風燈未熄,屋內光線朦胧,向漠北瞧不真切她的臉,卻清楚地感覺得到她的鼻息一下一下輕拂在他面上,溫熱中帶着一股淡淡的甜香,有如一根羽毛在他心尖輕撓,令他好不容易才平複下來的心跳瞬間又急亂起來。

他當即往後退開些,拉開與她之間的距離。

片刻,他又慢慢将這距離拉近,比之方才更近,近到他能清楚地聞到她發間淡淡的清香,如木葉一般清新的味道。

清新中糅着她鼻息中的香甜,讓向漠北忍不住想要嘗上一嘗。

他終是沒有忍住。

他在她額上輕輕親了一下。

只一下,他便飛快坐起身,擡手緊捂着自己跳動得飛快的心口,呼吸亦變得急促起來。

他為孟江南将被子掖好,匆匆穿上靴子,下了床去。

借着庭院中那透過窗戶紙能讓他隐約視物的光線,他扯了挂在木施上的中單,披到肩上後走出屋,離了跨院,往後院的庖廚方向去。

庖廚裏有光亮,顯然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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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尋坐在一張矮凳上打着盹兒,他面前是一只陶爐,陶爐上燉着一只藥煲。

陶爐裏還留着些微未燃盡的柴禾,顯然是做溫藥不至煲中湯藥冷之用。

向尋顯然是累極了,向漠北走進庖廚他絲毫沒有察覺,是向漠北自己拿了碗過來盛藥時他腦袋一個歪斜猛點,這才醒了過來。

瞧見向漠北,向尋一個發怔,爾後急忙從他手中将藥煲接過,将放在案臺上的碗倒滿了藥後把藥碗端到了他面前。

向漠北接過藥碗,将碗中濃黑苦澀的藥汁一口氣喝完,只見他面不改色,似乎這一碗藥就是他的家常便飯,他早已不知其苦味,又何談面有變色?

“明夜把藥放這裏就好,不必等我。”向尋将向漠北喝完的藥碗接過時,向漠北道。

向尋一聽,當即搖頭,同時擡手比劃道:“不行,明夜小少爺再是這般晚才來的話,藥會涼透,我得看着。”

“若是涼了,我自己熱便是。”向漠北道,“往後我興許都會是這般時辰才過來,太晚了,你且去歇下。”

向尋非但沒有答應,反是把眉頭皺了起來,依舊搖頭,繼續比劃:“往後小少爺都會這般晚才過來?”

“嗯。”向漠北點點頭。

“不能像以往那樣我給小少爺端到屋裏去?”向尋将眉頭皺得更緊,比劃間都帶着着急,“是……是小少夫人介意嗎?”

“不是。”向漠北微微搖頭,“不關她的事,是我自己的意思。”

向尋也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明白。

向漠北垂眸看向只雨遮藥渣的藥煲,低聲道:“我這般情況,還是別讓人知道的好。”

聽着他帶着憂傷的低語,向尋面露憂心及難過之色,只見他又擡起手朝向漠北急忙地比劃。

“去睡吧。”向漠北淡淡一笑,“記住了明夜無需等我。”

向尋沒有點頭亦沒有搖頭,他看着向漠北離開,眸中難過之色更甚。

滴滴答答,豆大的雨又從暗夜的蒼穹中落了下來。

孟江南做了無數的夢,好的不好的,都攪在了一起,以致她睡得迷迷糊糊。

待她睜眼時,天已大亮。

入目陌生的屋子讓她一時半會兒發了怔,少頃她才回過神,想起她已經嫁了人,這兒不在是她在孟家後院的那間小小房屋,而是向漠北的房間,他們的新房。

她彈也似的猛坐起身,發現身旁的向漠北不知何時已經起床,他的位置已經沒了星點溫度,再看一眼将窗戶紙映得透亮的天光,孟江南着急忙慌地從床上下來,心中急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何時起身的?她怎的一點都沒有察覺?現下是什麽時辰了?他起了很久了嗎?

今日是她成為新婦的第一日,照理是要給公婆敬茶的,雖然他的爹娘已不健在,沒了這一道禮儀,但定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斷沒有新婦第一日就睡到日上三竿還未起身的。

他起身時怎不叫她一道起了呢?

孟江南于屋中急得頗像熱鍋上的螞蟻時,屋外傳來了叩門聲,伴着姑娘清脆的聲音傳來:“夫人可是醒了?”

孟江南聽得出來,是昨夜進屋來換紅燭的那個姑娘,道是向家請來日後專伺候她起居的婢子,叫柳兒。

她應了一聲,柳兒便亦應聲而入,手裏端着一只銅盆走了進來,臉上滿是笑,卻又很是恭敬道:“這是夫人淨面的清水。”

柳兒的話音才落,便有一個小身影緊跟在她身後跑了進來,手裏捧着一只同他巴掌大小的銅制盒子,高高興興道:“這個是娘親的牙粉!向尋大哥哥有教阿睿怎麽用哦,阿睿的牙齒香香的呢!”

見着阿睿,孟江南緊張的心情登時就緩去了大半,她忍不住上前抱起了阿睿,将他認真地瞧過一遍後才将他放下來,摸摸他明顯長胖了的小臉,笑道:“阿睿是不是很開心?”

“嗯嗯嗯!”阿睿将小腦袋點得好似搗蒜,“大家對阿睿都很好很好!阿睿就是想娘親,娘親現在過來了,阿睿就很開心很開心了!”

“爹爹說,阿睿以後都可以叫娘親做娘親了!”阿睿說着,抱着孟江南的脖子就朝她臉頰上用力親了一口,然後又道,“阿睿好早好早就起床來等娘親了,可是娘親偷懶,睡了好晚!”

“……”孟江南随即又着急了起來,“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巳時了。”柳兒回道,“是公子交代不要吵夫人的,所以夫人不要擔心。”

柳兒拿過阿睿手裏的盒子,笑對他道:“阿睿先到外邊去玩兒,奴婢先伺候夫人洗漱穿戴。”

阿睿乖巧地點點頭,跑出去前不忘對孟江南道:“那阿睿在外邊等娘親哦!”

孟江南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後發現木施上挂着一套嶄新的衣裙,她明明記得清楚昨夜她是将大衫和霞帔挂上去的,這套新衣是何時挂上去的?

是柳兒?還是……嘉安?

她起身之前,柳兒是不會進屋來的,那就只有嘉安了。

孟江南心頭微漾。

昨夜他只是身有不适所以并未碰她,并不是他不喜她呢。

待她将這一身新衣換上,發現這新衣竟出奇地合身,就像是比着她量體裁衣似的,可明明向家不曾請來過為她量衣的裁縫。

昨日的大衫霞帔翟冠亦如是。

若不是嘉安,她今日就不是在向家,而是在趙家的後院。

孟江南忽覺慚愧,她昨夜胡想了那般多,就是忘了想這些,以致她與他說話時都帶了委屈的悶氣。

她憑何覺得委屈呢?

明明就是嘉安救了她。

睡過了時辰的孟江南此時心裏亂糟糟的,有些不知自己過會兒見到向漠北應當拿怎樣的臉面面對他。

孟江南是在後院見到的向漠北,是阿睿拉着她的手去的。

這是她第二次踏足向家後院。

如孟家的後院一般,外邊老街上的榕樹樹冠都伸進了院中來。

向漠北就站在樹下,正高舉着雙手。

只見樹上一只花白的小貍奴正緊巴着一根細細的樹枝,樹枝晃得厲害,大有随時都會折斷的趨勢。

貍奴不懼高,但這樹枝與地面的距離對這只還沒有他一個巴掌大的小貍奴來說卻是太高,自會讓它心生畏懼。

向漠北此刻心中只有枝頭上那只随時都會掉下來的小貍奴,并未注意到孟江南已來到這後院。

“來,跳下來,我接着你。”他仰頭看着樹上的小貍奴,輕聲道,“莫慌。”

他的聲音聽起來溫柔極了,顯然是擔心吓着了樹枝上的小貍奴,他溫和關切的模樣就好像他面對的是一個嬌氣的小姑娘似的。

只聽那小貍奴“喵”地叫了一聲,從枝頭上一躍而下,直直跳到了向漠北懷裏,他連忙收回手來抱住它,以免它一個扒拉不穩而從他身上摔下去。

他一手托着它,一手揉揉它的腦袋,無奈卻溫和道:“下回萬莫再蹿這般高了,摔傷了便不好了。”

“喵……!”小貍奴用腦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撒嬌似的叫。

向漠北見它無恙,不由微微笑了起來。

就站在離他不遠處的孟江南乍見他笑,愣住了。

原來他會笑啊。

她還以為他不會笑呢。

沒想到他笑起來這般好看,比他淡漠着臉時的模樣要好看多了。

而且,嘴角還有梨渦。

她只瞧見他的側臉,不知他笑起來時另一嘴角邊上是不是也有一個梨渦?

她還從未見過誰個男子笑起來時嘴角有梨渦的呢。

孟江南正出神地想着向漠北的梨渦時,他似發現了她,轉過了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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