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047
趙慧馨的閨房雖在趙府後院,卻是單獨的一個院子,院中亭臺水榭無不精致,她身上首飾非金即玉,可見這趙家确是頂富貴的人家。
尋日裏她這院子只有蘭兒出入最為頻繁,但現下,院中不再有蘭兒身影,反是站了十來個不曾得以入過她院子的婢子。
只見這些個婢子皆身材修長,寬肩窄臀,一眼瞧着總讓人覺得有些怪異。
若說她們對于自己被叫來趙慧馨的院子已足夠不安,此番見着趙言新,她們面上皆是難以掩藏的惶恐。
尤其那正由趙言新親自擦拭臉上涕淚的婢子,渾身抖似篩糠。
趙慧馨本是怒不可遏,這會兒瞧着趙言新對那婢子的親昵舉動卻是忽地平靜了下來,甚至平心靜氣地問他道:“大哥今日的心情似乎好得很?可是又發現了什麽新寶貝?”
“是啊。”趙言新笑得愈發溫和,“一個比這些個全部加起來都要美妙的寶貝。”
他面前的婢子顫抖得更為厲害,他卻像看不見似的,依舊動作輕柔,為她将黏在臉頰上的發絲別到耳後,一邊道:“托他的福,你們今日都能去賬房領一錠銀子。”
“可是我不高興!”趙慧馨面色忽又變得猙獰,咬牙切齒,“我的人我還沒有得到!”
“哦?還有我妹妹拿不住的男人?”趙言新似是很好奇,“他既已到了你手中,如何還能逃得開?”
“他根本就沒有到我跟前來!”趙慧馨氣得七竅生煙。
“是麽?”趙言新好奇更甚,“你心儀的那人我前邊見着了,俊則俊矣,卻是少了分生氣,那般死氣沉沉的男人有何好?她偏非他不可?他比得上我的這些個人?”
趙言新說着,擡手勾住了面前婢子的下颔,将她的臉擡了起來。
如此,她脖上的喉結就愈發明顯。
準确來說,不是“她”,而是“他”。
這院子裏站着的其餘她們也不是“她們”,而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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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這名“婢子”的臉,趙慧馨當即面露嫌惡之色,作嘔道:“他們如何與我看上的男人比得?我中意的便是他那般的美人宛若弱柳扶風,且對貍奴黃耳那般有心的男人我還是頭一次見,必是個溫柔之人,我便是非他不可!”
“那——”趙言新松開了那“婢子”的下颔,收回手,不疾不徐地問,“現下他既不入你的甕,你能如何?”
但見那“婢子”下颔一片紅,可見趙言新方才那看似輕輕的一捏其實力道并不輕。
對他們這些奴人,他下手從來就不會輕。
“那還不都是因為大哥你弄不來孟家那個卑賤的六女!”趙慧馨氣恨得直跺腳。
趙言新不惱,反是笑了起來:“這倒怪起我來了?汪知府那兒如今不是在做這事兒了?你卻是急得不行了?”
“我不是急,我是改變主意了。”趙慧馨猙獰的眼神裏摻進了一抹狠毒。
趙言新笑看着她。
“刺啦”一聲響,趙慧馨将手中的帕子撕破的同時陰狠道:“要她的命!”
孟江南小心翼翼地理淨向漠北手上的血水,看着他手上那幾道深深的血口子,她自責不已,令她又禁不住紅了眼眶。
她當時若是能夠再小心些,動作能夠再快一些,就能避開蔣氏的那一刀,這般的話,嘉安就不會上來為她擋,也就不會受傷。
在将金瘡藥撒到向漠北傷口上時,那辛辣刺痛的感覺讓他的手微微顫了一顫。
孟江南自責又愧疚的淚此時終是忍不住,滾出了眼眶來,落到了向漠北手心裏來。
傷口辛辣疼痛,但此刻向漠北卻覺這遠不及孟江南這滴淚灼熱。
他腰身繃得筆直,蹙着眉,薄唇緊緊抿着,忽然打破了他們之間的沉默,語氣沉沉道:“抱歉,我去晚了,你受驚了。”
孟江南搖了搖頭,又一滴淚落到他手心。
向漠北眉心蹙得更緊,語氣更沉:“是我思慮不周,發生此等事情時我竟不在家中,下次不會了。”
若他當時沒有及時趕到,事情會變得如何?她又會如何?
這般一想,他的眼眸變得陰郁起來。
孟江南卻是用力搖搖頭,哽咽着問道:“疼麽?”
向漠北怔住,覺得這一瞬有什麽觸到了他的心。
孟江南見他不答,便擡起頭來看他,再一次問他道:“傷口很深,嘉安你定是疼極了,都是我的錯……”
他在她眸子裏看到了深深的自責、愧疚以及心疼,獨獨沒有責怪。
她不是責怪他,而是在心疼他。
他清楚地明白了那觸在他心頭的感覺是什麽。
是溫柔。
她關心他,在意她,心疼他,與他的身份無關,僅僅是因為他是他而已。
“我沒事,比這甚上千百倍的疼我都受過,不必擔心。”向漠北陰郁的眼眸此番明亮了起來,語氣也柔和了數分,只是看着孟江南通紅的眼眶以及她臉頰上的淚痕讓他覺得有些灼心的難受,是以他擡起另一只手,以指摩挲她的眼眶,揩去她眼裏的淚,輕聲道,“莫哭。”
他的溫柔讓孟江南淚流更甚。
向漠北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應該如何來哄女孩子,除了向雲珠,他從來沒哄過女孩子。
就在這時,孟江南将臉埋進他懷來,緊抓着他胸前衣襟,後怕道:“嘉安你不知道方才我有多害怕……”
若是嘉安因她而性命有恙,她便是死也贖不了這一份罪。
因為他若是沒有遇到她,他就不會遇這一份難。
而她之所以會在這兒,全是她自己謀劃來的,她用他救了自己,她是要報答他的,不是要害他性命的。
“沒事了。”向漠北不善言辭,唯有輕輕撫着她背,用自己盡可能溫柔的聲音反複道,“沒事了。”
過了良久,将臉埋于他懷中的孟江南才用力吸了吸鼻子以及用力點了點頭,爾後繼續為他手上的傷上藥。
她從不是矯情的人,也沒有矯情的命,哪怕再如何情不自禁,她也知萬事當适可而止,過了便只會惹人厭惡反感。
不過,也不知嘉安如何看她前邊對待蔣氏的做法。
可她當時确是氣極了,幸而嘉安只是傷了手而不是傷了心髒,否則她怕她将蔣氏的整只手都削下來的心都有。
嘉安會不會覺得她是個狠毒的女人?
“嘉安你……”孟江南有些嗫嚅,“覺得我方才那般對孟夫人,過分嗎?”
孟夫人是孟江南一直以來對她的稱呼,因為蔣氏從不讓她喚自己一聲“母親”。
孟江南覺得這也沒什麽不好,蔣氏覺得她不配,她也覺得蔣氏不值得她的一聲“母親”。
她低着頭,不去看向漠北。
向漠北覺得她面對自己時總喜低着頭,從不會多瞧他一眼,這或多或少令他覺得心有不快。
他這會兒便是這般感覺。
他想看着她,看着她俏麗的臉,看着她明亮的眼眸。
于是,他鬼使神差般道:“你擡起頭來,我便回答你。”
“什、什麽?”孟江南有些不明白他的話,卻又照着他說的擡起了頭來。
乖巧又聽話。
她嬌俏的面靥就在眼前。
向漠北心跳有些亂,他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将自己的額輕抵在她額上,看着她怔怔的眼眸,沉聲道:“你沒有錯,你做得很好。”
向漠北額頭冰涼,近在咫尺的鼻息卻是溫溫熱熱,使得孟江南有些發懵,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已經回答了她方才的問題,當即紅了臉,又飛快地低下頭去,為他的傷口纏上幹淨的棉布條。
卻聽他“嘶”地倒吸一口涼氣,頓時令她手忙腳亂,以為自己弄疼了他。
故意為之的向漠北看她為自己着急,不由自主地揚了揚唇角。
“小魚。”看她小心的模樣,向漠北忽然喚了她一聲。
孟江南覺得驚喜。
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無論何種稱呼,這都是他第一次主動喚她。
原來他記得成婚那夜她與他說過的話,她還以為他不記得呢。
小魚小魚……嘻,原來嘉安喚她的小名是這種感覺,醇厚的聲音,真是好聽!
心下歡喜,孟江南忍不住抿嘴笑了。
“我不是不信你。”向漠北又道。
孟江南有些雲裏霧裏,對于沉默寡言的他忽然道出的話,總能讓她懵上一會兒神。
“趙家的事情。”向漠北瞧她聽不明白,便解釋道,“你與我說過的話,我都記于心,今番是事出有因,不得已而為之,并非不信你所言。”
她曾着急忙慌地拉住他讓他不要去趙家,那時候她說趙家很危險。
他都記得她說過的話。
但他要幫澤華查趙家之事,入趙家一趟是最好的辦法,卻不想這竟是知府與趙家聯合設計的一個圈套,險些令他身陷囹圄,還險致她與小滿身陷險境。
皆是他大意了。
孟江南不曾想他會與自己說這般話,一時錯愕無反應,少頃才搖搖頭,為自己此前疑他不信她而羞愧,正不知如何接話時,又聽向漠北道:“許是我這些日子總是出門而從未與你道一聲我是做何事去以致你多想了,是我不對,我當如實相告才是。”
孟江南還是搖搖頭,細聲道:“嘉安的事情,嘉安想說便說,不想說我本就不當多問,嘉安你沒有錯的。”
向漠北還想再說些什麽,但轉念一想,還是作罷。
他在想方才蔣氏尖叫怒罵的話。
關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