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057
孟江南這一次自向漠北身旁離開,直至入夜才回得屋來。
她回來時捧了一只銅盆,盆中盛着剛打好的熱水,推開屋門時她動作輕輕,推開門後還特意将頭探進屋來看向床榻方向,見着向漠北安安靜靜地躺着,想來是睡着了,她這才進來。
她将輕輕放在床邊的小幾上,浸濕了搭在銅盆邊沿的棉帕,将浸濕的棉帕絞去了大半水後,這才在向漠北身旁坐下,用熱棉帕為他擦臉。
她動作輕柔,先擦過他的眉眼,爾後是唇鼻,再到雙頰下颔額頭,便是耳背也都為他擦過一遍,此時将帕子重新絞過一遍水,再擦他的脖子及後頸,最後則到雙手。
她從不幫他擦拭身子,他睡着的這些日子裏都是向尋為他擦身子換衣裳,不是她羞臊,也不是她不願意,而是她知他定不喜她這般做,他連寬衣都不讓她近,更莫說為他擦身子換衣裳這般親密的舉動了。
他既不喜,她便不做。
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她能做的就是守着他,向尋将藥端來時喂他服下,不時給他喂些水,再為他擦擦臉與雙手這些個小事而已。
孟江南從薄被下拿出向漠北的手,托于自己手中,低着頭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盡量不讓濕棉帕碰到他的傷口。
那日在府衙二堂裏握着匕首刃而在他手上留下的傷已經結了厚厚的痂,今晨已經由樓明澈拆了他手上的大部分棉布條,唯餘傷口最深的虎口那兒還纏着棉布條而已。
生怕弄疼了他,孟江南小心至極,在為他将手擦過後她并未就此将他的手放回被中,依舊托在自己手心裏怔怔地看着,過了好一會兒才放下。
她又拿起他另一只手。
他這只手上沒有受傷,但上邊卻有一些細小的舊傷疤,本不明顯,但在他青白的手上卻顯得頗為清晰。
他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平整,因着這些天卧病在床的緣故,指甲都長長了些,便襯得他的手指愈發修長。
孟江南不是第一次這般托着他的手來擦拭,也不是第一次細看他的手,但每一次看她都覺他的手好看得過分,一點兒都不像是雙醫治鳥獸的手,而像是讀書人的手,握筆寫字作畫才對。
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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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在細細打量他的手,看着看着,她心生一念,将自己的手慢慢、慢慢地貼到他手上,掌心對着掌心,五指貼着五指,掌根向着掌根,将自己的手與他的手粗粗做了個對比。
她驚訝地發現,她繃直了手指頭,她的指尖也将将到他第二個指關節上去一丁點而已,至于手掌,還不及他的三分之二大。
嘉安的手好大手指好長……
嘉安的身子骨單單薄薄的,一點兒都看不出來他的手竟是這般大。
孟江南這般想着,不由擡頭去看向漠北的臉。
當她視線移到他面上時,驚了一跳,着急忙慌地就将他的手放下,同時匆匆站起了身來,不自在道:“嘉安你醒了?你渴不渴?我去庖廚給你提一壺熱水來,正好這銅盆裏的水也涼了,我順便去換一換。”
孟江南匆匆忙忙把話說完,作勢端起銅盆就要走,連方才松開向漠北的手時一并掉落在被上的棉帕也不要了。
她不知向漠北是何時醒來的,她只知她得快些離開。
就在這時,只見向漠北迅速地将手一伸,在她的手就要碰到銅盆時霍地将那銅盆從小幾掃到了地上!
“噹啷——”銅盆落地的聲音本就刺耳,在這安靜的夜裏聽來又尤為尖銳,盆裏的水自潑灑了一地,還濺了些到孟江南鞋面上,結結實實驚了她一大跳,令她一時間僵在了原地,動也不敢動,更不敢去看向漠北。
她不知道他為何生氣,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麽,不知道他真正想要做的又是什麽。
對于他,她本就什麽都不知道,不了解。
她不敢出聲,向漠北也沒有說話。
孟江南覺得這夜靜寂得她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鼻息聲。
片刻後,終是聽得向漠北語氣低低沉沉道:“抱歉,我并非有意,然若你不想看見我,便出去吧。”
他低着頭,怔怔地看着自己方才甩翻銅盆的手。
他不知自己怎就來的惱意,竟甩翻了那銅盆,他明明……
只是想抓住她的手腕而已。
可方才他為何沒有抓住她的手腕而是要打翻銅盆?
是覺他自己抓不住?
也是,他這樣連心都不是自己的人,又能抓得住什麽?
就這般過了良久,久到他覺得孟江南早就從他身旁逃開了的時候,他聽到她不無關切地細聲道:“嘉安,你別這樣握着手,你看,你手上才要好的傷口又破開了,會疼的。”
向漠北又怔了怔,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便将那只被匕首割傷的手緊握了起來,使得那本已結了痂的傷口破裂開,滲出了血來。
孟江南緊張又心疼,想要拿起他的手來細瞧又怕像方才那樣惹惱了他,是以小心翼翼地問他道:“嘉安,讓我看看你的手,好嗎?”
她的聲音細細軟軟,像她的發絲,也像她的人,其中又揉着惴惴不安,像受驚的兔子,又像膽小的麋鹿,更像極那日她站在門外,緊張不安地問他“官人可要娶小女子”時的模樣,也令他如同那日一般,鬼使神差地答應了,将手攤開,遞給了她。
孟江南當即就捧過他的手,眉心都擰到了一塊兒,一副心疼壞了的模樣,取了懷裏帕子輕輕地蘸去那些浸出的血,一邊喃喃道:“好不容易才好的……好在傷口已經愈合了大半,沒有全破開,下回可不能再這樣了……”
向漠北看她緊張心疼自己的模樣看出了神,一時未能斂住心神,脫口而出道:“那你得先不跑。”
說完他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倏地把嘴緊閉,将嘴角繃得緊緊的。
孟江南托着他的手微微顫了一顫,并未擡頭,也沒有接話,只繼續小心地為他蘸去手上的血。
又過了良久,她才低聲道:“對不起嘉安,我不是有意躲着你,我只是……我……”
她雖放下了向漠北的手,卻沒有松開帕子,而是緊緊揪于手中,想道的話難以啓齒,以致她數次欲言又止。
向漠北此刻似乎冷靜了下來,只靜靜地看着她,等着她把話道出來。
“對不起嘉安!”孟江南低垂着頭在數次欲言又止後,驀地擡起頭來,面對着他,卻又緊閉起眼,道,“你之所以受傷之所以會有性命之危,都是因為我!若不是娶了我,嘉安的生活就不會出現這些麻煩,嘉安也就不遇到任何危險!都是……”
“都是我的錯!”她道得飛快,這是她鼓足了她所有的勇氣才敢道與他聽的話,若是道得慢些的話,她怕她根本沒有顏面将這些話說完。
“而我想要嫁給嘉安是有目的的!我是為了不嫁給趙家為妾才算計上的嘉安,想着嘉安是個好人,不僅不會苛待我,也能接受得了阿睿,可是我、可是我——”
“我沒有想到我會給嘉安給向家帶來這般大的麻煩,甚至險些害了嘉安的性命,若是樓先生沒有及時出現的話,嘉安就會,就會……”
“都是因為我……”
她愧疚,她自責,她難過,她無顏面對他,所以她明明盼着他醒來卻又每每在他醒來的時候急于逃開。
他是個心地善良的大夫,她不過是個算計了他的小人而已。
他接受了她也接受了阿睿,她的目的達到了,可她又給向家帶了什麽?
她不曾想她會害了他,害他險些丢了性命,她從未想過要用他的性命來保全她和阿睿。
若知如此,她定不會求他娶她,縱是帶着阿睿漂泊,她也不會走到他面前來。
這本是她心中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想要一直一直藏在心底的,為了她自己,也為了阿睿,但如今她只想要說出來,無論他會如何看她,恨她也好,怨她也罷,只有說了,她才能多一點勇氣來面對他。
而若此時不面對着他說,她怕她便再沒有勇氣說出來。
可明明鼓足了勇氣擡起頭來面對着他,她卻又不敢看他,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像星辰那般璀璨,像星河那般耀眼,她只是個卑鄙小人,有什麽資格看他?
只當孟江南以為向漠北非惱即怒時,他卻是以指腹摩挲她的眼角,和着他聽着總是涼涼淡淡的聲音道:“莫哭,我不會哄人。”
孟江南怔愣,忙擡手搓向自己眼睛,沾了滿指的淚,這才發現她竟不知何時哭了。
睜開了眼的她也正是這時不經意地就對上了向漠北的眼眸。
耀眼,卻又裹着郁郁,給孟江南的感覺就像是蒼鷹被折了翅,寶劍被斷了刃,有一種說不出的悲與愁。
而這悲與愁,又像阿娘曾與她形容過江南的雨霧,濃得不過一丈外的景致都看不到。
明明還是那個看起來冷淡得不得了的人,孟江南卻不知為何,此時此刻的他,讓她覺得悲傷。
“嘉安,你不生氣嗎?”緊閉着眼時,她不敢睜開眼看他,而一旦将眼睛睜開了對上了他的眼睛,她又舍不得将眼閉起了,但心中依舊滿是自責與不安,“不生我的氣嗎?”
“有何氣好生的。”向漠北的嘴角往下別了別,這回倒是他別開了臉去,悶聲道,“我本就知道你嫁給我必是有所需。”
孟江南慌亂的心驀地一緊。
作者有話要說:小向病嬌指數:四顆星。
小向童鞋你再這麽作,會沒媳婦兒的!
這對小夫妻之間的別扭勁在趙家的劇情結束後就會解決了!接下馬上走趙家劇情了!很快的!相信我,嘿!(真誠臉。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