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058
對于孟江南為何想要嫁給自己,向漠北不曾去查,也未想過要查,他只需稍加想想,也想得到答案。
不是走投無路的有所需有所取,又有誰個好端端的姑娘家會想着要嫁給他這麽個明眼人瞧着便能知道與半截身子入土無甚差別的人,且還是自己上門來求娶,而非請來媒妁。
他在她敲開這宅子的門之前見過她幾回,在第一回 見她,她蹲在那株老榕樹下以雙手托着那只摔傷了的喜鵲幼崽,她擡起頭來看他時,那嬌麗乖巧的模樣便闖入了他的眼,當夜裏還入了他的夢,醒來後的他慌極了,只覺自己是得了病,才會在夢中見到她。
第二回 見她,是在岳伯的牛車上,她坐在他對面,一雙鞋全被泥水濕透,瞧着乖乖巧巧又令人心疼的模樣,誰知張口便說她是去岳家村尋她的哥哥,而他,便是她口中的那個“哥哥”。
那時他心在想,這個姑娘看着乖,實則好似不是那麽回事。
那個夜裏,他又夢到了她,夢到他沖他笑得甜甜的,喚他一聲“哥哥”。
醒來時,他覺得自己病得更重了,然而“病重”的他卻生了個從未有過的念頭。
他知道她是隔壁孟家女兒,從她穿着打扮及她瘦弱的身材可看得出來,她于家中定過得不好,如若讓她到向家來,不知她是否願意?
他生出這別樣的念頭時,心跳窒了一窒。
他想,還是罷了,他身子這般情況,還是莫害了一好好的姑娘家。
可他卻不曾想,她會來到他面前,面紅耳赤地問他可是願意娶她?
他當時是想要拒絕的,可聽着她細細柔柔的聲音,看着她光潔的額與緋紅的面靥,卻鬼使神差般地答應了。
他想,既是她覺得他能夠幫到她,他便幫吧,一個姑娘家既已不管不顧這般來求他了,他若是拒絕,萬一她想不開,便不好了。
至于甚麽傳宗接代,他從未想過。
所以他并無理由置氣,這本就是他一開始就知曉的事情,一開始就知道她嫁與他并非心悅于他而是有所需。
他其實也有些微的自欺欺人,是以不曾打算問她欲求為何,不過現下倒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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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不想嫁給趙家為妾,所以才選上的他。
原是如此,說來也無甚讓他覺得吃驚或是難以接受的,不管是何原因他都覺得正常的才是,畢竟這是他早就知道的,可為何,他會覺得心有些悶?
像被人抓着不放,有些難受。
“你也不必自責,是我自己身子骨不好,才會這般,與你無關。”以免孟江南多想,向漠北又道。
孟江南覺得自己還有很多自責愧疚的話想要說,可看着向漠北別開的臉,她卻又什麽都再說不出來,嚅了好一會兒唇又是道得一聲:“對不起。”
“我這副身子骨雖不中用,卻還能護住你與阿睿。”向漠北緩緩轉過了頭來,已然恢複了尋常神色,冷靜且帶着些淡漠,自成一股與任何人都疏離的感覺,“你只管與阿睿安心住下,旁的事情,你無需擔心,也無需多想。”
孟江南發怔地看着他,雙手緊得幾乎要将手中的帕子揪破,只見她低下頭,點了點,微顫着聲應道:“好、好的。”
“嘉安你當是餓了,我去為你端些吃食來。”孟江南應了聲後又道,一邊伸出手去将方才匆忙之間掉在被子上的濕棉帕。
然而她雖已如是說,卻未有離開,甚至連身都未站起,直至向漠北應了聲“嗯”,她才起身彎腰去撿起那被他甩落在地的銅盆,出了屋去。
顯然她是對方才他忽然就将銅盆甩翻的舉動心有餘悸,是以不敢亂動。
但她在拉開屋門前頓了頓腳步,并未回頭,只是對着掩閉的屋門,用力抿了抿唇後感激道:“謝謝你,嘉安。”
說完,她才拉開屋門,走了出去。
向漠北坐在床上,有些木然,忽爾見他擡起那只受傷的手,罩在眼前,五指用力扣着自己兩側颞颥,半低下頭,緊緊閉起了眼,面露痛苦之色。
他并不是想要叫她害怕,更不是想叫她愧疚不安。
他怎就不能與旁人好好說話?
他以為遠離了和天府,他就不會再像曾經那般了。
他以為這三年他已經讓自己改變了些的。
原來他還是曾經那般模樣,甚都未變,仍只會讓人覺得煩心憂心甚至傷心。
唯餘他自己的房間裏,他慢慢曲起雙腿,無力地将額抵在膝上。
痛苦且無助。
自向漠北已能似以往那般正常作息後,孟江南夜裏不再守在他床畔,也沒有此前日子裏那般與他共枕,而是将她的枕頭抱到了阿睿那屋。
妝奁裏的首飾她只挑了一支最素淨看起來最不貴重的銀簪子,衣裳也僅是拿了一身最素的,連着她身上穿的,共是兩身而已。
她本想将他送予她的那個絹人帶走,但她拿起了那絹人卻又放下,終是沒有将它一并拿走。
她拿這些的時候,是夜裏宅子裏其他人都睡下了後,向漠北也在屋中,她與他說阿睿近來夜裏總是夢靥,她去陪他一陣子,以免他害怕。
向漠北沒有阻攔,亦沒有多問,只是點了點頭,道一聲“去吧”。
孟江南抱着這些她一只手就能拎完的東西從屋裏出來時用力吸了吸發酸的鼻子,再用力眨了一眨眼,找阿睿去了。
向漠北失神地看着妝奁旁那個被孟江南留下了的絹人良久良久,末了将當時那個盛放絹人的雕花盒子從櫃中拿了出來,将絹人放了回去,收進櫃中,這才剪了燭火躺到床上。
如何都沒有睡意的他睜着眼至後半夜,又起身來将燭燈點上,将那才收進櫃中的雕花盒子又拿了出來。
他看着盒中那個與孟江南頗為相像的絹人許久,小心地将它從盒中拿了出來,重新放回到妝奁旁。
至于阿睿,他飯後喝了太多的水,即便睡着了,卻是睡得不安穩,迷迷糊糊間聽得屋裏有動靜,一睜眼,便瞧見了孟江南站在他床邊,本以為是自己在做夢,但在聽得孟江南說來同他睡後,他驚喜得直從床上蹦了起來。
這是小阿睿一直都想着盼着、哪怕做夢都夢到無數回的事情,但從前在孟家他知道他不能和他的娘親一塊兒睡,會讓娘親被罵,所以哪怕他再如何想,也從不會說。
而來到向家後,他偷偷問過孟江南一回,她還是搖頭告訴他不能夠,他就沒敢再問過。
現下孟江南卻是親口告訴他,陪他一塊兒睡,這讓他如何不歡喜?
小家夥高興得幾乎要飛起來,連忙将自己的小枕頭移到了裏側,又将孟江南懷裏的枕頭抱過來,挨着自己的小枕頭放好,最後撲到她身上,抱着她好一會兒才舍得撒手,好像怕是自己是在做夢,不抱着她的話她會跑走了似的。
那夜,阿睿睡得從未有過的香甜,孟江南卻是翻來覆去睡不着。
跨院裏的向漠北亦是睜着眼直至天明。
而自那夜起,除了用飯時候,其餘時候孟江南便未再往前院去過,向漠北卧房所在的跨院她更是一步都未有踏進過,一日裏除卻會在飯桌上見上向漠北之外,便只是在他來後院瞧那些只黃耳與貍奴時偶會見着他,除此之外,他們都不再見過彼此。
且就算日日裏這般見着一會兒,他們說上的話,也都屈指可數。
所有人都瞧出了他們之間的異樣,便是小小的阿睿都發現了他們的不對勁,但無論誰人來問,他們都說沒事,尤以向雲珠問得最是頻繁,但每回得到的答案也都一樣,索性她也不問了。
不過她雖不再問,卻是每日都到他們各自跟前叨叨他們各自一日裏都做了些什麽。
孟江南還是每日白日裏都向向雲珠學習拳腳功夫,入夜後則是做女紅,還特意讓向雲珠同她去書肆走了一遭,尋了些有關女紅針法式樣的書回來,又托她往向漠北那兒拿來筆墨紙硯,不是照着描畫便是認真習針法。
至于向漠北都在做些什麽,她也從向雲珠口中得知。
他沒有再像之前那般日日都出門去,因為樓明澈不讓,倒是有一個名叫宋豫書的人隔一日便會來一趟,一來便是同向漠北坐上一兩個時辰才離開,或是對弈一局,又或是說上些向雲珠沒興致的事情。
孟江南不再往前院去,這些日子不曾見過那宋豫書,但她猜想,此人八成就是她曾在街上見過一回、以及小秋前來的那個夜晚在大門外有過一個照面的那人。
她不去想宋豫書來找向漠北所為何事,卻總忍不住去想小秋那夜回到趙家後如何了,是否還好?
她們曾是自己的性命以及命運都無法自己掌控的可憐人,如今她不再在那牢籠裏,小秋卻是還在。
可在趙家那樣可怕的地方,小秋就算今日活着,那明日呢?後日呢?
但即便她想極将小秋從趙家救出來,她卻是無能為力。
她自己都要靠算計攀上向家才活下來的,又能有什麽辦法或是本事去救小秋?
在趙家人眼裏,他們這些人就是些微不足道的蝼蟻,哪怕全都撚死了也毫無所謂。
這就是蝼蟻的命。
孟江南想事情想得出神,一不小心便讓針尖紮到了指頭,令她瞬間回過神。
她張嘴吮掉了自指頭冒出的血珠。
向雲珠趴在桌上百無聊賴地翻看一本提不起她勁頭的話本子,難免分神,這一分神就正好看見了孟江南将自己指頭給紮出了血珠子來。
她近來都看孟江南夜裏挑燈做女紅,有兩回她半夜裏餓了到後院庖廚來尋吃的還瞧見她這屋裏亮着燈,走近來瞧發現她竟還在做女紅,明明已經哈欠連連,卻還不舍去睡。
向雲珠不解得很:“小嫂嫂,你這跟拼命似的做女紅幹什麽?夜裏挑燈做這個傷眼睛得很,小嫂嫂你這是想要熬壞自己的眼睛呢?”
“我只會這個。”孟江南笑笑,收回神,繼續繡未繡完的牡丹,“自是要越精越好,否則什麽都不會的話,會挨餓的。”
孟江南說得前言不搭後語,向雲珠聽不大明白,不由又問:“小嫂嫂你說什麽?什麽餓不餓的?有我小哥在,誰能餓着你?”
孟江南只是又笑笑,不再回答。
這兒啊,終究不是她的歸處。
正當此時,跟着阿烏一齊到跨院去找向漠北的阿睿神色慌張地跑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羞澀臉:開了2個預收,姑娘們看看入眼的話幫忙帶個收藏啊,灰常感謝!還有一本的,今晚或者明天把文案發出來,嘻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