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061
孟江南局促地坐在坐墩上,看向漠北從櫃子裏拿出藥箱,看他将藥箱放在她身旁桌上,看他在她身旁坐下,爾後拿過她放在膝上的左手。
她反射性地縮手,向漠北抓了個空,卻未收回手,而是将手繼續朝她伸近,于她眼前将手心微微攤開,道:“手給我。”
淡淡的語氣,不容人說不的口吻。
孟江南為免惹他不快,只好将自己縮回的手遲疑地放到他手心裏。
當向漠北将她的微握成拳的手打開來時,孟江南這才發現她的手心不知何時破了,點點幹涸的血漬在她手心黏了好幾處,看那小小的傷口,顯然是方才被她自己掐破的。
向漠北并不說話,只是從藥箱裏拿出兌過的酒水,用帕子蘸了後為她将手心裏的血漬擦淨。
孟江南不敢再縮回手,是以只能道:“嘉安,這一點兒不疼,不用理會的。”
向漠北充耳不聞,連眼睑都未擡上半分。
孟江南抿了抿唇,不再說話。
向漠北托着她手背的手心有些涼,像他給人的感覺,冷冷淡淡的,然而他手上的動作卻很是輕柔,像他笑起來時嘴角邊上兩個淺淺梨渦給她的感覺。
孟江南情不自禁慢慢擡起低垂的眼睑,悄悄地盯着他瞧。
只見他模樣認真且專注,就像她在栗子鋪附近的那株老榕樹下第一次見着他時的模樣,他蹲在地上以手捧着那只受傷的小喜鵲,仔細小心地為它查看傷勢,那時她雖瞧不清他的臉,卻清楚地感覺得到他的認真。
只是此刻他嘴角的唇線繃得有些緊,眉心亦微微擰着,顯然心中有不悅之事。
是因為她吧?
她于無形之中又給他給向家添了麻煩。
她果然是不配給向家做媳婦兒的。
Advertisement
說來,嘉安還是第一個會對她露出溫柔一面的人,哪怕他脾性并不好,面對她時也是疏離冷淡居多,但他的确是待她好的,她與他本就非親非故,他幫她至此,她已經很知足。
她不能讓他一而再心生不悅甚至氣惱,這于他身子不利。
而且,蹙着眉的他,不好看。
只見她不由自主地朝向漠北擡起手。
向漠北往她被掐破的手心上了些藥,再拿起她另一只手,用帕子為她将沾在指尖以及指縫裏的血漬時,孟江南的手指貼到了他眉心上來。
他驀地一怔。
孟江南用指腹摩挲着他微擰的眉心,一下又一下,以此來撫平他眉心擰起的褶兒,一邊輕聲道:“嘉安莫要這般擰着眉心呀……要展平了才好看的……”
向漠北定定看着她,孟江南卻還未意識到自己情不自禁之下做了什麽又說了什麽,只愧疚地喃喃道:“對不起,又是因為我……”
她話音未落,向漠北的手輕輕撫到了她臉頰上來。
掌心微涼,藥味附指。
她怔怔且愧疚地擡眸看他。
只見他薄唇微嚅,顯然要說上些什麽,然就在這時,屋外傳來急急的腳步聲,伴着向雲珠急切的聲音:“小哥!”
不待向漠北應聲,她已然徑自沖進了屋來,此番也顧不得自己來得并不合事宜,只急道:“出事了,宋豫書失蹤了!”
向漠北豁然自坐墩站起身。
衛西在堂廳不停地來回踱步,像極熱鍋上的螞蟻,眉宇間盡是焦急不安。
老廖頭勸他坐着等一等,可眼下他又如何坐得住?
乍見向漠北來到了廳門外,衛西當即便沖了上去,張口就要喚一聲小郡王,又在張嘴的剎那想到方才向雲珠前去為他請來向漠北時叮囑過的話,聲自齒間出時自成了一聲“向少爺”。
向漠北此時也無心與衛西過虛禮,腳還未跨進門檻便已問道:“究竟發生了何事?”
只見他面色陰沉,大有一股仿若與生俱來的迫人之威,令衛西根本不敢擡頭瞧他,連忙道:“午時過半我家公子他在茶樓吃了一碗茶,聽了茶樓裏的說書人說了段書後道是覺得有些乏了,我便同他回了客棧歇下,直至戌時我去喚他,卻遲遲未聽他應,我本想将房門撞開,卻發現房門竟只是掩着而已,我忙推門進去,房中卻不見我家公子。”
向雲珠聽他說完,很是不以為然道:“興許他只是四處走走去了,走夠了就自會回去了。”
向雲珠覺得衛西這簡直就是大驚小怪,他家主子那麽大一男人竟還怕給丢了?虧得她方才沒細問就當真了,去擾了小哥和小嫂嫂的好事。
“不可能!”衛西堅決地駁了向雲珠的話,愈發着急道,“我家主子從不會一聲不響地就出門去,就算他要獨自去哪兒,也會先與我說上一聲!”
“一個人的習慣在偶然之間也是會發生改變的,說不定他這一次就真的是有什麽事急于離開而沒來得及告訴你呢?”向雲珠又道,“除了他以往的習慣之外,你又能如何确定他是失蹤了而不是自己出去的?就算跑堂和掌櫃都說沒見過他,但戌時前的時段本就是客棧裏最忙的時候,他們說沒見着,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畢竟人多,又怎會去特別注意某個人,是不是?”
“你肯定也問過跑堂和掌櫃了的對吧?”向雲珠問。
“我是問過,他們也都說沒見到,可、可是——”衛西着急得面上五官都要擰到了一塊兒。
向雲珠說的不無道理,他無從反駁,可又當真覺得他家公子是失蹤了,而非如她所說那般只是在他不知曉的情況下出門去了而已。
向雲珠見他說不下,不由給他建議:“既然你覺得你家公子是失蹤了,那大可去報官啊,那姓汪雖然混賬不是東西,但依宋豫書的身份,在這靜江府不見了,他敢不着急?鐵定立馬就派人幫你尋人了。”
“我已去過知府衙門報了此事。”聽到向雲珠提汪知府,衛西搖了搖頭,臉色更為難看,“我家公子說過,那姓汪的不可信,便是他已知曉此事,卻不見得會盡心去尋人。”
“那……”向雲珠想到那與孟家同流合污的汪知府,覺得衛西說得在理,不由為難地撓了撓鬓角,“就算宋豫書他真不見了,你找我小哥也沒用啊。”
向雲珠這話好似點醒了衛西似的,令他愣住了,一時間沒了反應。
顯然他并未想到這一層,就算來找向漠北,又能如何?
他如今在這靜江府只是個普通人,而不是那京中頂頂尊貴的小郡王,前些日子他自家娘子都還險些被人打了去,他自己也被那趙家整得險些丢了性命。
他情急之下只想到小郡王是這靜江府裏唯一能信之人,又曾是公子的至交,是以着急忙慌就來求助了,但卻未想到這一層。
對如今的小郡王而言,即便公子當真失蹤了,他又能如何?
衛西雖身為男兒,但畢竟還是個少年,此般一通思考下來,只覺自己腦子裏茫然一片,不知自己該如何将宋豫書給找回來才是真。
就在這時,自方才開始便沉默下來的向漠北問道:“澤華确有午間休憩的習慣,但我若未記錯的話,他午間小憩的時間都在半個時辰左右,至多不會超過一個時辰,你既是他侍從,自當對他的諸般習慣再清楚不過,為何他今日午間歇下後你竟會至戌時才去喚他?照理他一個時辰後還未醒來的話,你那時候就當去喚他才是。”
聽向漠北如是問,衛西忙點頭,皺眉道:“确是如向少爺所言,我家公子午睡向來不會超過一個時辰,可是近來我家公子他白日裏總不停地查趙家的事情,為着這事前兩日還特地連夜趕去桂江府城找了靜西的巡撫呂大人,這些日他都未能好好睡過一覺,所以他今日歇下一個時辰後未有醒來的時候我想着定是他這些日子太累了,尋思着讓他多歇一會兒也是好,才沒有去喚他。”
“直至戌時,我覺着就算我家公子他要睡,也當起來先把飯食用了再繼續睡的好,所以我才戌時的時候去敲的門,可誰知——”
衛西沒有再往下說,畢竟向雲珠覺得他這完全是大驚小怪小題大做,難保向漠北也會如此認為。
若是,那他就真沒有再多說的必要。
向漠北默了默,顯然是在沉思,少頃又問:“你确定澤華進屋後是将屋門由內闩上了?”
衛西想了一想,點點頭,肯定道:“我确定。”
這是公子出門在外向來的習慣。
“那你細想一番,這些日子你同澤華曾遇着過什麽特別之人或是特別之事?”向漠北面色嚴肅,語氣低沉,“或是今日回客棧前你們皆去過哪些地方又遇着了什麽人或事?”
衛西循着向漠北所問細細回想,忽然他想到了什麽,猛地擡起頭看向向漠北,吃驚地問:“向少爺您相信我說的是真的!?您也覺得我家公子他是失蹤了!?”
向漠北點了點頭,目光更沉,語氣亦更沉:“澤華絕非無端令人擔憂之人,即便離去得再如何匆忙,也絕不會只字片語都未留下,空教人擔心,如此只能說明,他的确是失蹤了。”
抑或是說
他遇到了危險。
作者有話要說:架空明朝,地理名字也是稍微在明朝的行政區域劃分上稍作改動而已(因為我的老腦子實在想不出也記不住地名了),所以嘉安兄夫婦當前坐标是:靜西(現今廣西)承宣布政使司-靜江府(現今桂林附近一帶),巡撫駐桂江府(今桂林一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