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60

趙家是個怎樣的地方?

在靜江府甚或是整個布政司的鄉親眼中,趙家是金碧天宇般的地方,是他們一輩子都只能遠遠看着的富貴之家,是所有生意人都想要達到的高度與境地,是連知府都禮讓三分的知禮之家。

趙家以經商發家,已然富裕了三輩人,靜江府絕大多數生意人僅能望其項背,其而今當家人趙言新就其父及其祖父而言,無論為人處世還是經商手段等任一面,皆乃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不僅如此,他二十四歲那年秋闱還考中了舉人,若非他身為趙家獨子,需繼承趙家家業,否則而今怕已高中進士。

趙家本就富貴,如今更是錢財與名聲皆得,靜江府上下也都因此稱如今不過而立過半的趙言新一聲趙大公子,足見其在靜江府的身份之斐然。

然而,趙家在衆人眼中有多光鮮,它的內裏就有多陰暗。

趙家兄妹二人亦然。

他們在衆人眼中的模樣有多金貴知禮,他們的心就有多黑暗醜惡。

只有身在趙家後院的人才知,無論是趙家大院還是趙家兄妹,內裏都已經腐爛,随時都有可能将身在其中的他們吞噬,讓他們屍骨無存。

“趙家”二字猶如巨石,壓在孟江南心口,令她窒息,使得她唯有極盡全力揪着自己的手心覺到清楚的同感才能确定自己眼下活着并非夢一場,從前身處趙家時遇到的那一切才是已經過去了的噩夢。

趙家于她而言,不是刀山火海,也不是龍潭虎窟,而是幽冥地府,是阿鼻地獄!身居其中的趙言新與趙慧馨兄妹,也根本不算是人,他們是可怕的鬼司,是醜惡的無常,亦是吃人的妖鬼!

她已經死在趙家一回,是上天垂憐她,給了她重活一次的機會,她是以小人之心算計了嘉安算計了向家才得以逃過被孟家送給趙家做妾的命,如今她這所謂的父親竟又要将她往找趙家送,是要她今生也休想逃開趙家的噩夢麽?

不,不……她不去,無論是誰要她去,趙言新也好,趙慧馨也罷,她都不去!

她為了活下來,已經害了嘉安,如今要她将這條命交出去,交到趙家手裏,不行,不行……

她還要還嘉安的恩情,她還有阿睿要照顧要養活,她已經死過一次,她不能再受孟家擺布,不能!

她的父親口口聲聲道是這不過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而已,可趙家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他即便不清楚,卻也知曉那其中必然藏着危險,否則他與蔣氏當初又怎會算計着讓她代替孟青桃嫁入趙家?甚至寧願讓孟青桃頂替她嫁給身子骨不行的嘉安也不願讓孟青桃嫁到富貴的趙家?

讓她去趙家見一面孟青桃這事聽着的确再簡單不過,但事實便真是如此簡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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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他們想就此将她的命留在了趙家。

拿她的命去換回來孟家的生意,在孟家所有人眼裏是再劃算不過的事情,何樂而不為?

所以他是恨不得連夜就将她推到趙家去。

她對孟家而言,就是一件器物,既是物,自然也就要盡其用,至于她是生還是死,與孟家有何關系?

可笑她從前為何未能将孟家識得這般清?是以才會天真的以為趙家會是她從前最好的去處。

若換做從前的她,或許還會再信她這個父親一回,信他嘴裏那涼薄可笑的親情之言。

可惜她已經不是從前的她了,對于孟家,她不會再有任何期盼。

她不是傻子亦不是瞎子,她之所以此刻還好好地站在這兒,并非孟家對她手下留情,而是她得了向家以及嘉安的庇護而已,那孟家的生意成或敗,與她何幹?

哪怕是孟家所有人的生死擺在她眼前,也與她沒有任何幹系。

她即便是要拼命,也只會為了向家去拼命,向家所有人都以真心待她與阿睿,而孟家呢?

孟江南心中雖仍畏懼着趙家,但此刻面對着孟岩,她卻不再是一副惶然惴惴的模樣,加之向漠北從方才開始便站在她身後不動,仿佛給她倚靠一般,給她添了數分勇氣,令她敢于直面孟岩,改方才惶然的語氣為冷靜以及肯定,再一次道:“我不去。”

孟岩睜大了眼,面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盡管他知道他這六女自嫁了人後便同變了個人似的,可這事關孟家生計,又是他親自拉下臉面來請她,還說了不少好聽話,雖然料想得她不會輕易答應,但他卻萬萬想不到她竟會拒絕得如此幹脆。

孟岩一時間有些懵了,此刻他人已經被向尋拽到了門後,只差跨過一道門檻便能将他扔出去,若他此刻離開了向家,再想要見到這個油鹽不進的東西怕就難了。

孟家的生意是萬萬拖不得的……

就在孟岩被向尋拽出門檻的一剎那,他忽然擡起雙手,死死地扒住了門框!

向尋正要将他的手掰開,只聽他沖着向家宅子裏大喊道:“孟六女!你想不想知道你母親究竟是何人又為何會來到我孟家!?你又想不想知道你的親生父親是何人!?”

尚站在院中未有離開的孟江南肩頭猛地一顫,一雙水般的眸子裏滿是怔忡與茫然。

而經由孟岩這般大喊,向尋自不敢再強行将他“請”走,孟岩見狀,當即又沖進了宅子裏來,沖到孟江南面前來,看孟江南一副怔怔的模樣,他再次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說就拽着她往外走,一邊道:“只要你随我去了這一趟趙家,我就把這些都告訴你!”

孟岩一心想着快些将她帶到趙家,心裏也自認為孟江南必然因為自己方才說的條件而改變主意,是以他拽起她的手腕後便沒有再瞧她一眼,是以他根本沒有瞧見面無血色的孟江南在搖頭。

可她似乎怔得忘了将自己的手腕從他手中掙開。

當她被孟岩拽得被迫前行了一丈餘時,本站着不動的向漠北忽地走上前來,将孟江南被孟岩緊拽着手腕的那只下臂握于手中的同時擡起腳朝孟岩臀上用吝了過去!

向漠北人在孟岩身後,這一腳又踹得如此突然,饒是熟知他的向尋以及老廖頭都想不到他竟會踹出這麽一腳,以致孟岩整個人狼狽地撲栽在地上,額頭及鼻梁正正好磕在了遞上,疼得他兩眼直冒金星。

前邊去把向漠北叫出來但自個兒卻躲在不遠處沒有上前來的向雲珠此時見着孟岩這一摔,忍不住笑出了聲來,忍不住大叫道:“小哥踢得好!”

這厮當真太不要臉!竟然這麽樣來欺負小嫂嫂!要不是這正是小哥和小嫂嫂和好的好時機,她都快忍不住上前揍那孟無恥好幾頓了!

向尋與老廖頭目瞪口呆,莫說他們從未見過向漠北會這般朝人臀上狠踹一腳,便是他與人動手,他們都不曾見過,眼下這如何能不讓他們吃驚?

只見他冷眼看着狼狽栽地的孟岩,用冷得仿佛冬日寒霜般的聲音道:“滾。”

孟岩這會兒摔得整個腦袋都在嗡嗡響,爬都爬不起來,即便滿腔怒火也只能怄在心裏,向雲珠這會兒已經沖了過來,照他腰上猛補了兩腳,直将他給“補”得昏厥了過去,末了才将長發往肩後一甩,對向尋道:“我說向尋,你還愣着幹嘛吶?沒聽到我小哥說讓他滾?還不趕緊把他扔出去?”

向尋當即上前,将他衣領一拎,手一甩,猶如扔死狗一般便将昏厥的他給扔了出去,冷哼了一聲後果斷把門關上。

這人一而再地欺負小少夫人,當真不能忍!小郡主說的對,小少爺踢得太好了!

孟江南回過神來時,她已經被向漠北握着手腕帶至了他屋門前,她忙要收回手,然而向漠北卻将她的手腕抓緊,根本不給她把手收回的機會。

即便如此,她終還是停下了腳步來,看着眼前她本已熟悉但如今又已經遠離了的屋子,心中萬般雜陳,正要再一次收回手以及與他說不進他這屋了的話,但她的話還未說出口,手也還未來得及再收一回,此刻快了她一步的向漠北也停了下來。

“嘉……呀!”孟江南正當喚他,那細細的聲音忽地就變成一聲短促的驚呼,因為她整個人此刻正立地而起,被向漠北攔腰橫抱了起來!

這忽然的懸空感讓她一瞬間有些害怕,雙手自然而然地就攀上了能攀之處——他的脖子。

當孟江南意識到自己這是在做什麽時,慌忙地收回了手,雙頰騰地羞紅的同時着急道:“嘉安你放我下來,你身子骨不好,我、我會壓壞你的。”

誰知向漠北非但沒有将她放下,反是沉下了臉,抱着她轉了個身,以腳踢開了面前微掩的屋門,将她抱進了屋。

這屋孟江南自不是第一次進,但她自将自己那枕頭從這屋子抱走後便未想過會再回來,這會兒突然被向漠北帶回這屋子,她既是不安,又是尴尬,心想着要快些離開才好。

然而向漠北将她抱進屋後并未将她放下,就這麽抱着她站在桌邊不動。

孟江南在他懷裏一動不敢動,雙頰已是紅透,見他好似沒有要将她放下的打算,不由輕聲提醒他道:“嘉安,你快放我下來吧,這般于你身子不好。”

向漠北由不住低頭看向自己懷裏的她,只見她雙手将他的衣襟抓得緊緊,生怕他會抱不住會摔了她似的,卻又不敢想方才那般環上他的脖子。

她垂着眼簾不敢擡眸瞧他,彎彎翹翹的睫正好在她下眼睑上投下一片淡淡的剪影,雙頰緋紅得仿佛剩下熟透了的桃,引人垂涎。

向漠北想,她說的倒是不錯,這般于他的身子的确不好。

只不過,她覺得的“不好”與他覺得的“不好”卻是截然不同。

“放你下來你需坐着不動。”向漠北的喉結有些發狠的抽動了一下,他将視線從孟江南面上移開,沉聲道。

孟江南哪敢不應,當即點了點頭,應道:“好、好的。”

才別開眼的向漠北忍不住又将視線挪回了孟江南面上,看她微抿的櫻唇。

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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