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勒緊褲腰帶

稀薄的晨光裏,鳥兒鳴啼。

林冬都計劃好了,先到鎮上尋個落腳處,然後看看有什麽活兒是自己能做的,等賺夠去安陽的路費就好上路。

他心裏的算盤撥得噼啪響,一邊問趕驢車的車夫,“這鎮大不大?”

“這鎮叫池馬鎮,是去安陽路上最大的鎮子了,鎮上主要是小吃豐富,往來商客多,客店也多。”

林冬眼睛唰得亮起來,“小吃豐富?”

“是啊,咱們上頭臨黃河,依山傍水好人家嘛。”車夫笑的得意,“這一帶種什麽成什麽,吃的可多。”

林冬瞬時就覺得自己餓了,肚子咕嚕嚕響,那車夫看他一眼,遞了半個馍馍過去,林冬接過道謝,一邊啃一邊看着窗外天色。

正這時,頭頂傳來嘭的一聲,好似被誰狠狠踩了一腳。随即一個陰影翻身下來,剛巧坐在車夫身邊。

林冬捧着馍馍睜大眼,面前人不就是那日趁火打劫的——葉英!

“搭個順風車。”葉英将落到身前的黑發往後一撩,随即看到了車廂裏的林冬。

兩人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葉英猛然掀起車簾子往裏看,“臧飛龍也在?”

林冬将馍馍吞了,搖頭,“不在的。”

“……你怎麽在這兒?”

“我去鎮上。”

這一問一答看似沒有任何問題,可葉英怎麽就覺得問題這麽大呢?

他狐疑道:“你不是臧飛龍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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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我趕下山了。”

葉英撲哧一下樂了,“為什麽?”

“因為……”林冬想,這事總不能四處說去,眼珠子一轉,道:“我惹他不高興了。”

葉英不信,“臧飛龍那家夥,別的本事沒有,待自己兄弟還是厚道的。難不成……你搶他媳婦兒了?”

林冬驚訝,“他有媳婦兒?”

葉英尴尬,“我就打個比方。”

“哦。”

……

風冷飕飕的從兩人中間穿過,車夫撇了葉英一眼,主動打破沉寂,“二當家的也去鎮上啊?”

“啊……嗯。”葉英回過神,一條腿晃蕩在車輪外,雙手抱臂,吊兒郎當道:“老三又摸下山去了,大哥讓我抓他回來。”

“三當家的又跑了?”車夫哈哈笑,“其實,若是三當家的喜歡,就讓他去嘛。”

“去個屁。”葉英狠狠道:“咱們是做山賊的,他想從良做捕頭,那不是和咱們對着來嗎?以後給老祖宗上墳,讓我們臉往哪兒擱去?”

車夫笑得樂不可支,“也許這是老祖宗的意思?”

葉英伸手往那車夫腦門上一拍,撇嘴,“再瞎說小心我揍你。”

一行三人走走停停,到了中午才入了鎮子。

池馬鎮果然熱鬧,路邊随處可見小吃攤位,客店層出不窮,沿大路一字型排開,酒樓茶坊也是應有盡有。

車夫徑直将驢車趕到了鎮上的衙門門口,石階上幾個衙差正打着哈欠,突見葉英出現,一個個猛然緊張起來。

“葉英!你幹什麽!”

“我弟呢?”葉英跳下車就道:“葉青衫你們看見沒有?”

幾個衙差面面相觑,還沒說話,從裏頭走出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他穿着黑紅相間的衣服,系着粗布腰帶,腰上挂着木質腰牌。

這人一出來,那幾個衙差趕緊跟到對方後面去了。

“葉英。”來人沉聲道:“葉青衫已經走了。”

“什麽時候的事?”

“不久之前。”他想了想,又道:“大概一炷香的時間。”

葉英皺眉,正準備擡腳走人,卻聽那人又道:“若是見着他,幫我帶句話,雖然他一心想要做捕頭的心很堅定,但我們衙門是決計不會收一個和山賊有關系的人的,讓他早日死了這條心。”

葉英腳步一頓,回頭,眼裏帶了些殺氣,“不用你說我也會勸他放棄,不過卻不是因着你的理由。一個連山賊都打不贏的衙門要來何用?”

“你!”那大漢身後一個衙差頓時抽刀,葉英面色不變,只一挑眉戲谑一笑,縱身就不見了人影。

待他人走後,那大漢朝趕車的車夫看了一眼。

“太平村和山賊走得太近終究不是什麽好事,當心到時候朝廷派人剿匪,連你們一起端了。”

車夫懶洋洋看他一眼,半點不懼,只道:“我們無辜百姓每日只求溫飽,若是連這都犯法,大唐也就完了。”

大漢冷冷看他一眼,目光又落到在車廂前探頭探腦的林冬,因為是陌生面容,他狐疑地又打量了幾眼,只是林冬沒打算下車做自我介紹,車夫也沒想介紹,所以他看夠了就徑直轉身離開了。

車夫揮了揮鞭子,趕着驢車往客棧多的地方行去,一邊道:“剛才那人叫王大彪,池馬鎮的衙差頭子,他和鎮上地保關系不錯,你在這裏能不招惹他就不要招惹他。”

林冬點點頭,想了想才問出一直想問的疑惑,“葉青衫是誰?”

“葉英的弟弟,右山頭大營三當家。葉家聽說從曾爺爺那輩起就是有名的山賊,他們每一代都是山賊,也不知是出了什麽問題,狼窩裏養出只兔子來,葉青衫生來就想做捕頭,自己有能力下山之後就三天兩頭的往衙門跑,可惜衙門不收。”

林冬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想了想道:“他可以走得再遠一些,到一個沒人認識他的地方,換個名字就行了。”

那車夫扯了扯嘴角,“這話可千萬別讓葉家人聽到,否則有你好看的。”

說到此處,車夫已将車停了。

林冬跳下車,擡眼就見面前一家兩層樓的客棧伫立眼前,車夫道:“這家老板心底好,錢收得不貴,你去吧。”

林冬轉身謝過車夫,見他又趕着車去集市賣貨物了,這才轉身進了客棧。

大堂不寬,擺着整齊桌椅,此時正是吃飯的點,裏面坐了大半的客人,推杯換盞聲不絕于耳。

有小二跑到林冬面前,“這位公子,打尖還是住店?”

“都要。”林冬聞着那飯菜香就已是饑腸辘辘,只覺剛才吃下去的馍馍已經打了水漂。

小二趕緊領着他往櫃臺走,“咱們這裏只有上房和通鋪,不知公子是……”

林冬不想和人擠通鋪,所以他要了上房,差一點都無所謂。只是定下來後才發現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說話容易,身前卻沒錢。

林冬摸出荷包,把所有的通寶倒出來還差一點。他看着掌櫃和小二的臉色,想了想,又從懷裏掏出串了紅線的鑰匙來。

那掌櫃的莫名其妙,“這是什麽?”

“鑰匙。”

“我知道是鑰匙,我是說……你該不會以為這個可以當錢?”

“這是庫房的鑰匙。”林冬認真道:“庫房裏什麽都有。”

掌櫃的臉皮子抽了抽,伸手抹了把臉,耐着性子道:“可我怎麽知道這是哪裏的庫房鑰匙呢?”

“左山頭大營的庫房鑰匙。”

“……”

林冬聲音不大,只有掌櫃的和店小二聽到了。那店小二吞了口唾沫,“你是說,太平村那邊的左山頭大營?”

“嗯。”

“二大王是陳南海那個?”

“……嗯。”林冬比較好奇的是,在太平村大家都提臧飛龍,怎麽到了這裏提的卻是陳南海?掌櫃的盯着他看了會兒,随後擡手将那些通寶收了起來,将鑰匙推到林冬面前。

“當我算你便宜點,你,還不趕緊帶人去住下!”

“是是!”那店小二趕忙領着林冬朝樓上去了。

這點錢只夠住一晚,還沒算飯錢。

林冬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對環境倒還滿意,随後他下了樓,又杵到掌櫃面前去。

“掌櫃的。”

“什、什麽事?”

“你這裏缺人嗎?”

“啊?”

“我想找份活幹,管賬計貨我都行。”

掌櫃的搖頭,“我不缺人,要不……你去後面那條街上去看看,那裏有個書攤子,也許會缺人手。”

還真讓掌櫃的說準了,小書攤缺人手,不過這活卻是個體力活。

書店老板要林冬輪流曬書,這書攤雖不大,可曬書本就是費精氣神的事,更別說還要随時注意天氣,給的錢還不多。

一天下來,林冬渾身酸軟不說還只得了一點點錢。

不過倒是夠吃頓簡單的晚飯了。

白米飯配一個素菜,一個饅頭。林冬幾口吃完還意猶未盡,本就是大胃王,最近卻硬生生勒緊褲腰帶過活。

他唉聲嘆氣,從餐館裏出來在街上溜達,剛好撞見一家賣蜂蜜的小店。

甜膩膩的氣味讓他駐步看了好久,終于老板忍受不了他灼熱的目光,迎了出來。

“這位公子,想買蜂蜜?”

林冬搖搖頭,但又好奇問道:“這裏只賣蜂蜜嗎?”

“還有小吃。”老板道:“都是蜂蜜做的。”

林冬舔了舔嘴角,“都有些什麽?”

“呃……”老板看看他,可能是林冬樣貌可愛,老板好脾氣道:“蜂蜜夾馍,蜂蜜花生。”

林冬睜大了眼,“蜂蜜花生?”

老板給他解釋,“花生上裹一層蜂蜜,然後一顆顆分開晾幹,等蜂蜜不粘手了,花生會又脆又甜,很好吃。”

林冬咕咚吞了口唾沫,“要多少錢?”

“一包五錢。”老板拿出一張油紙包來,“公子要嗎?”

林冬伸手掏荷包,卻想起來自己沒有錢,正沮喪,就聽身後一熟悉嗓音道:“來兩包。”

作者有話要說:雙更之第一更~~~~

地保:鎮上最大的官,由當地推選,不受朝廷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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