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仇路不好走
臧飛龍這一腳可謂驚天動地,外頭幾乎同時響起呵斥:“發生什麽事?!”
還有人拍門,“老爺?!”
章子柬靜靜看着臧飛龍狠戾的臉,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半天才慢條斯理回外頭人,“沒事,都下去,沒有我的吩咐都別靠近。”
外頭人這才應了,又隐約聽到他打發其他人離開的說話聲。
屋子裏寂靜了半響,章子柬還沒開口,臧飛龍道:“這件事我不想聽到第二次。”
“好。”章子柬答應得倒是爽快,卻又接道:“看來,林兄是真心的。”
臧飛龍冷笑,“你以為都和你似的?”
章子柬勾起嘴角,“知道嗎?這就是我們的不同之處。”他伸手指了指臧飛龍,又指了指自己,“我,适合做生意,你,不适合。”臧飛龍冷哼,又準備離開,章子柬道:“林兄,既然是做生意,自然是互惠互利,你就不想聽我把話說完嗎?”
臧飛龍停住,道:“榮華富貴,我不稀罕。”
“你就想這麽流浪下去?林公子看上去沒有功夫,也沒有你這般強健的身體,你就不想給他一個安穩的家?可以安心呆着的地方?”
臧飛龍皺眉,章子柬慢慢道:“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最終想要的都是一樣的。不就是一個可以稱為歸宿的地方嗎?”
說着,他還攤了攤手。
臧飛龍沒吭聲,拉着門闩的手卻是慢慢放了下來。
章子柬淡淡一笑,“林兄,坐,我們慢慢談。”
臧飛龍猶豫了一下,才轉身拉過一張翻到的凳子就在門口坐了。
章子柬也不在意,他微微前傾身子,道:“我章家祖上一直就是做生意的,當年老祖宗白手起家,在橋洞下賣豆腐,兩個銅板一荷葉包,住的也是破茅草屋子,冬天不擋風,夏天悶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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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豆腐起家,沒什麽丢人的,都是自食其力。”章子柬喝了口茶,神情幽幽,道:“到了第二代,開始逐漸發家,生意好了起來,人丁也跟着旺了。”
“到了第三代,家裏兒孫争家産,最後落了個破敗收場,又變成了一無所有。”章子柬說着,笑了笑,“風水輪流轉,人世間的道理總是這樣。”
臧飛龍一直沒吭聲,靠着門欄微微眯着眼,不知道有沒有在聽。
章子柬繼續道:“到了我爺爺那一代,他們吸取教訓,家裏的子孫不能超過三個人。我爺爺是個會做生意的天才,在他的帶領下,章家一度迎來了最鼎盛的時候,不過到我爹時,因為一些事情,我們被打壓了下來。”
臧飛龍終于撩了撩眼皮。章子柬看向他,“我想林兄也知道是為什麽。”
臧飛龍想了想,“因為官家?”
“沒錯。”章子柬往後靠近椅子裏,嘆息般地道:“官商不分家,這是大家都懂的。但其中牽扯的情況太複雜了,一個不好,就會将自己推向萬劫不複。我爺爺一直小心謹慎,我爹卻不是做生意的料,他野心太大,卻不夠聰明。”
臧飛龍明白了,“選錯勢力?”
“簡單來說就是這樣吧。”章子柬勾了勾嘴角,“我爹是被昊天的勢力打壓下來的。”
一聽到昊天兩個字,臧飛龍一怔,随即擡頭看向章子柬。
章子柬沒發現他的變化,道:“在他們的打壓下,我們章家過得豬狗不如。說話做事無不看人臉色,即便如此只要一個不小心就很可能滿門被發配邊疆。到我接手章家時,章家氣數已快盡了,可我不甘心啊。”
章子柬說到這裏,眼裏幾乎放出光來,“我用了幾十年的時間來鋪一條路,真正的,讓我們章家立于不敗之地的路。”
臧飛龍莫名懂了什麽,“你,支持了昊天?”
“沒錯。”
章子柬笑了,“而且我并沒有選錯人,如今昊天離三司之職不過一步之遙。待我輔助他上了三司位置,就是我章家揚眉吐氣的時候。”
臧飛龍皺眉,“你輔佐他?”
“沒有哪個官不需要背後的財力支持,尤其是京官。”章子柬暧昧道:“我幫他打點一切人手關系,幫他賄賂,所有的錢都不是從他的手下出去的,他一直兩袖清風,幹幹淨淨。”
臧飛龍心裏震驚,面上卻不動聲色。
章子柬見他似乎愣了,面上笑得越發和藹,“林兄,你這一身功夫不能物盡其用實在太可惜了。我們都是自食其力,不是嗎?你賺你的,我賺我的,并沒有任何沖突。”
他一攤手,又道:“你只需要幫我為昊大人做事,日後你要游歷江湖也好,要在一個地方紮根也好,都不是難事。我這裏的銀子,你随取随用,如何?”
臧飛龍擡眼看他,“這和我和林冬,都沒有半點關系。”
“這樣的機會不是人人都有的。”章子柬意味深長道:“你還年輕,我懂,我也有過這種時候。不服輸,不甘心,不願意屈居人下。一股子的熱血。”
“但這些沒有用。”章子柬低沉道:“如果你不用對地方,它們只會拖你的後腿。等到你明白我的意思時,已經晚啦。”
“林冬是個會讀書的人,還很聰明,我說得對不對?”章子柬道:“你不過莽夫一個,你能給他什麽?他若是要做官,憑他自己的本事沒有問題,你呢?”
臧飛龍臉色陰沉下來,章子柬再接再厲,“如果你跟了昊大人,林冬想要什麽,你就能給他什麽。”
臧飛龍看起來被說動了,目光盯着手指,一動不動。
章子柬等了一會兒,覺得餌已經夠了,便道:“你好好想想吧,這事你不做,我也能找到其他人來做,對我并沒有損失,可對你……那就不一定了。”
臧飛龍起身,走到門口,頓了頓,“你究竟要我做什麽?”
章子柬一笑,“很簡單,做昊大人的殺手。”
臧飛龍一愣,“殺手?”
章子柬聳肩,“這對你來說,很簡單吧?只要動一動小手指的事,而且不會被任何人發現。“
臧飛龍眯眼,“為什麽不找專業的?”
“越專業的,越會落下把柄。”章子柬端起茶杯,裏頭的茶卻涼了,他喝了一口,抿了抿唇,“好多殺手都有自己的習慣,反而容易被看出破綻。找一個像你這樣的人來,不僅留不下任何線索,就算落下了,也不會被查到任何痕跡。”
臧飛龍看着門板,拳頭微微捏緊了。
他終于明白,林冬的話的意思。
他以前也懂,這條路不好走,一個什麽都沒有的人,對付一個朝廷重臣,這不是出去嚷嚷一圈就能沉冤得雪的事。
可從來沒有這一刻,這麽清清楚楚的,真真實實的,明白過。
昊天的背後有誰在支撐,他們各自有什麽能耐,有什麽心機,有什麽眼界。
自己還太嫩了。
臧飛龍沉默半響,道:“讓我考慮。”
章子柬做了個請的手勢,“請。”
臧飛龍回了房間,他沒開窗,關着門,就這麽在沒點燈的黑屋子裏一直坐到晚飯時間。
林冬被叫起來吃飯時,臧飛龍還沒出來。
林冬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擡手敲門,“飛龍哥?”
裏頭沒有回應。
那頭阮兒帶着人窈窕婷婷地走了過來。
“林小公子。”她微笑道:“林大哥還沒聲音嗎?”
林冬嗯了一聲,沒看她。
阮兒粉唇一勾,走過來道:“不如我們先吃吧,林大哥的菜我會叫人送來。”
林冬看着門板,“他怎麽了?”
“大概是有事要考慮。”阮兒一邊說,一邊打量林冬。
看上去小小軟軟的身子,仿佛帶着一股子奶氣,烏黑的頭發在頭頂包了個小包子,臉側看起來溫柔無辜,漆黑的眸子像某種幼獸。
阮兒幾乎要被激起母性的保護欲,道:“老爺下午和他談了很久,你知道的,男人的事嘛,也許和前程有關,很重要的。”
阮兒是被章子柬派來說動林冬的,如果有林冬在臧飛龍耳邊吹吹枕邊風,這事基本就成了。
林冬似乎在想其他的事,聞言也沒什麽反應,只是哦了一聲。
阮兒看他,“我們先吃吧?別把你餓壞了,一會兒林大哥要拿我是問了。”說着還暧昧的笑了笑。
林冬卻沒理他,只是對着門板道:“大哥不吃的話,我也不吃了。”
正說着,門突然從裏頭被拉開了。
阮兒還沒看清,林冬已被臧飛龍拉了進去,然後門又嘭地關上了。
阮兒身後的侍女道:“這姓林的,什麽都沒有,脾氣還大。”
阮兒回頭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吩咐廚房,把他們的飯食端過來吧。”說完,一轉身慢搖搖地走了。
屋子裏,一片漆黑。
林冬被臧飛龍壓在門板上,只感到灼熱的呼吸噴在耳垂上,□。
林冬抿了抿唇,擡手推他。臧飛龍沒動彈,隔了會兒道:“我不舒服。”
林冬眨眼,“身子不舒服?”
“心。”臧飛龍拉着他的手,放在了心口的位置,蹭了蹭,“我憋屈。”
林冬淡淡笑了,“憋屈,那就對了。”
臧飛龍不滿,“你還樂。”
林冬道:“忍得的人,才能做大事。況且你忍了這麽多年,也不差這會兒。”
“那怎麽一樣?”臧飛龍嘆氣,“我在自己的山頭當大王,不用被人威脅。”
“你要報仇,就該想到會這樣。”林冬道:“我早說過了,這條路,不好走。”
臧飛龍眯起眼,像大狗似的在林冬側臉蹭了蹭,呼吸間是小孩好聞的氣味,讓他內心的焦躁平複了一些。
“他讓我給昊天殺人。”
林冬眯眼,“這事能随便找人?他不怕你給捅出去?”
“能捅給誰?”臧飛龍冷笑,“他恐怕已找人查過我,我什麽也沒有。”
這也是會被選中的最大原因吧。
什麽也沒有,就算突然死了,也不會有人知道。
林冬心想,這章子柬果然是不好惹的主。
“你怎麽說?”
“我考慮。”
“嗯……”林冬摸了摸下巴,“是得好好考慮。”
作者有話要說:沮喪的大飛龍,摸摸頭。=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