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二個承諾
當天晚上林冬半夜不睡覺,披着衣服摸去了廚房。章家的廚房還挺大,中間一個大竈臺擱着兩口大鍋,牆上挂着玉米棒,肉香腸,牆下堆着幾個大米袋子,其中一個袋子敞着,裏頭裝的剝了一半的玉米粒,再旁邊一個小籮筐,裏頭放着白菜蘿蔔大蔥土豆……
看這樣子比開餐館的還齊全呢,怎的就是做不出一桌好菜來?
林冬溜達着在廚房裏轉了一圈,數了數人家的調料罐子,醬油、鹽粒、白糖……
再找找,沒其他的了。
林冬算是明白了,光有菜沒配料就算這是神級的大廚也做不出啥好味兒來。
他搖搖頭,轉過身尋到米缸邊上,踩上小板凳,揭開人家的木頭蓋子往裏看。
白花花的大米啊,那個香勁啊,一下就撲到面上來了。
林冬揚起嘴角,這些天心頭的郁悶總算是消了一些。他輕手輕腳将木蓋子放到一邊,踮着腳正用手捧起一把米來搓揉,身後突然一聲咳嗽。
他吓了一跳,差點整個人栽米缸裏頭去。
回頭,門口一個高大的影子背對着月光,影子在地板上拉得很長,看那身形,不是臧飛龍是誰?
林冬幹巴巴一咧嘴,“你沒睡啊?”
“你弄出那麽大動靜,誰還不醒?”臧飛龍似笑非笑,背着手走進來。
林冬眯眼,“胡說,我哪兒弄那麽大動靜了?”
“你一下床我就醒了。”臧飛龍說着,得意的指了指自己耳朵,“這兒可靈着。”
林冬也不跟他瞎扯,轉過頭兀自捧起一把米像只小狗似的聞來聞去。
臧飛龍站在一邊看了他一會兒,納悶道:“很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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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行。”林冬嗅得沒氣兒了,又捧一把接着嗅,這麽翻來覆去三四回,才道:“要不你也聞聞?”
“我沒這個怪癖。”臧飛龍搖頭,“你這是什麽習慣?啥時候有的?”
“很早以前就有了。”林冬扔了米,拍了拍手,手上一層白蒙蒙的灰,“還小的時候,天天跟在娘後頭幫忙,看着大人收割稻谷,然後舂米,小孩子手裏頭沒勁,舉不動棒槌,就蹲在旁邊看。米糠去掉就出來白花花的米,那時候覺得好玩,等娘收了一小筐就追着幫忙往米缸裏倒,嘩啦啦的,米粒撞在米缸上的聲音,特帶勁兒。”
林冬像是回憶起那時候的日子,嘴角帶了點笑意,聲音像屋外的月光一樣柔和,“伸手一摸,冷冰冰的,有時候脆,有時候軟,使勁捏就在手心裏印出一粒粒的印子,有點痛,但那時候就喜歡上那觸感了。後來發現聞起來有一種濕潤的氣味,而且還都不相同,慢慢就養成聞米的習慣,那時候挨家挨戶跑去敲人家的門,趴在米缸上聞。”
林冬笑道:“還被娘叫小狗蛋。”
臧飛龍見他說得興起,也不打斷。他甚少聽林冬說起往事,聽着反而有趣得很。
想象一下,小孩小時候定然也是軟軟糯糯的樣子,說不定比現在還包子,白乎乎的小臉,黑漆漆的頭發,短手短腳的跑去敲鄰居的家門,只為了聞別人家米的味道。
臧飛龍好笑,伸手拉過小孩手來,用衣服下擺給他擦手上的灰。
林冬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後來就養成習慣了,也覺得待在米邊上時,心情特別容易平靜,可以什麽也不想。”
臧飛龍刮他鼻子,“叫米蟲還真沒叫錯。”
林冬撇嘴,眨着眼看他,“你考慮清楚了嗎?”
“不是你在考慮嗎?”臧飛龍看他,“不然你也不會大半夜不睡覺來聞米了。”
林冬轉過眼看着大米,突然覺得肚子餓,“我想吃東西了。”
臧飛龍挽袖子,“我給你做。”
林冬看他,“你會?”
“笑話。”臧飛龍撇嘴,“煮個面還是會的。”
林冬好笑,轉眼看看四周,拍手,“那就做碗煎蛋面吧!”
臧飛龍眼珠子一轉,想到別的了,“再加點肉腸可好?”
“好極!”林冬頓時哈喇子快下來了。
月上樹梢,深夜。
廚房裏兩個人身影忙碌。确切來說,只有一個人忙碌。
林冬搬着個小板凳坐在一邊,兩手托着腮幫子,看着前頭那個高大的身影轉來轉去。
臧飛龍輕功躍上屋頂,輕而易舉剪下一小節肉腸來,洗幹淨了往燒開的水裏一扔,蓋上蓋子等着煮軟,另一邊的鍋也燒着水,他還在籮筐裏翻了青菜葉子,洗幹淨摘好了,往碗裏一扔。
林冬挑眉,“不過水?”
“最後過。”臧飛龍還一副大廚樣,道:“現在放下去該煮老了。”
說着,又去杆面皮兒。
林冬搖頭,“水燒早了,等你切好面,都要燒幹了。”
臧飛龍嘿嘿笑:“浪費的也不是我家柴火。”
林冬坐到竈臺前頭去,拿個小鉗子添火,一邊又找來把小扇子呼呼扇風。
臧飛龍挽着袖子,揉個面團子弄得一身都是白面灰,臉頰上有,鼻頭上有,耳鬓處有,最離奇的是手肘上居然也有。
林冬看得好笑,但見臧飛龍難得認真,側臉在燭火下顯出和平日不一樣的溫柔來,心裏砰砰跳了幾下。
他轉開臉,拿着小扇子就有些晃神,心不在焉的。
臧飛龍揉好面團又拿木棒子碾平,随後拿刀開始唰唰地切面絲。
林冬突然道:“你知道有種面叫拉面麽?”
“拉面?”
“西北一帶的特色主食。”林冬道:“手藝好的人可以将這麽粗的面團拉成頭發絲那麽細的面絲,然後煮來吃。”
臧飛龍驚訝,“那得多大的勁兒?”
“是巧勁兒。”林冬道:“一邊甩,一邊抹面灰,濕度硬度都很重要,稍有一個不注意,就會斷掉。”
臧飛龍點頭,“你吃過?”
“聽說而已。”林冬道:“我覺得很神奇,這片大地上總是有你想象不到的食物,辣椒也好,蔥姜蒜也好,你說,為什麽有人知道它們可以用來吃?還能搭配出那麽美的味道呢?”
臧飛龍苦笑,“這可難倒我了,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麽知道?”
林冬晃了晃腦袋,若有所思,“有些東西,不去做一定不會曉得。要得到結果,做了才知道。”
臧飛龍突然看了他一眼,“那你覺得,我們的結果是什麽?”
林冬一愣,“什麽?”
“你,我。”臧飛龍擡起被面粉沾得雪白的手,指了指林冬,又指自己,“我們最後的結果是什麽?”
林冬腦袋裏突然就閃過一副分道揚镳的畫面,有可能是功成身退,也有可能跟着這個人一起血染衣缽。
卻沒有一副畫面是兩人在一起的。
臧飛龍見他沉默,又轉頭去切面條,廚房裏一下安靜下來,就聽刀在案板上的聲音,咄咄咄的。
林冬好半響沒想到怎麽接話。臧飛龍道:“如果我不報仇,離昊天遠遠的,你會跟我一直待在左山頭大營裏嗎?”
林冬冒出一句,“你不找他麻煩,他遲早找你麻煩。哪天你的左山頭就被剿匪一鍋端了。”
刀聲突然頓了一下,随即又若無其事的咄咄咄。
臧飛龍淡笑:“雖然看不起章子柬這個人,但至少他有一點沒說錯。”
林冬疑惑皺眉,就聽臧飛龍道:“我什麽也給不了你。”
以為可以給他的安定之所,說白了也捏在別人手心裏。
等昊天鏟平了異己,再無人能左右他的權勢時,該倒黴的就是自己了。
不管選哪個最後都是亡命天涯的路。現在想想,林冬确實冤了點,就這麽莫名其妙被自己拉了進來。
林冬看向面前紅紅大火,用扇子扇一扇,它就越燒越旺,但是不添柴火,再扇就燒不起來了,但若是柴火添得過多,火苗也熄得越快。
用鉗子也不能亂攪和,翻動一下,可能火星子跳一下,也可能是就此熄滅。
用稻草梗子燒得旺但是燒得快,用木材棍子燃得慢,但是燒得久,若是不小心,可能火星子壓在下面,以為撲滅了,但只要放進草梗子去,立刻就又死灰複燃。
“你信不信命?”林冬突然道。
臧飛龍開始下面,一邊漫不經心地:“嗯?”
“也許我那輛馬車會被山哥截下,就是我的命。”林冬慢條斯理道:“所以遇見你,是命中注定。”
臧飛龍一愣,側過臉看他。
小孩的臉映在火光下被染得紅撲撲的,他将扇子往地上一放,站起身拉了拉披在肩頭的衣裳。
“既然是命中注定,我不怕就此放手,但我卻怕以後後悔。”
臧飛龍将面條都下進鍋裏,一開始還翻滾的泡泡暫時平息了下去。就如同他內心的焦躁也被平複了一樣。
“我不會讓你遇到危險的。”
他轉過身,拉起小孩的手,尋到那天吻過的小指,輕輕撫摸。林冬看着他,眼光裏有什麽一閃而過,他并未在意,只是專注地拉起小孩的手,又吻了一次。
“這是我的第二個承諾。”
林冬看他,“第一個承諾是什麽?”
臧飛龍笑了笑,“秘密。”
林冬撇嘴,想收回手,男人卻拉着沒放。
他手上的白面沾到林冬手上,摸起來粘粘的,就好像兩人之間有什麽東西也被黏住了。
臧飛龍往前走了一步,低下頭,他的背影擋着外頭的月光,低頭時剛好露出半截月亮來。
林冬怔怔看着,下意識想後退,卻不知為什麽沒有動。
溫熱的吻就這麽落了下來,林冬的鼻尖上也沾到了臧飛龍臉上的白面,等到臧飛龍擡起頭來,兩人都成了花貓。
臧飛龍眼裏亮晶晶的,有一種名叫希望的東西,讓林冬心裏貓撓似的癢。
“等到一切結束後,你再告訴我你的答案也不遲。”臧飛龍道。
林冬轉開臉,“什麽答案不答案的……”
“我現在沒有資格要求你答應我什麽。”臧飛龍伸手抹去林冬臉上的白灰,只是忘記自己手上也有,變成越抹越多。
“你如果哪天想走,我也不會攔你。”
林冬看了他一眼,“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頓了頓,又補充,“還有我的秘籍,你別忘了。”
臧飛龍笑:“忘不了……不如以後我把秘籍都學會,你想吃什麽,我就給做什麽。”
林冬的嘴角不自覺揚了揚,“在那之前,你還是看看你的肉腸好了沒。”
作者有話要說:這算是說開一半了吧,兩人其實都心知肚明,但現在不是最佳的時機。因為未來實在太難預料了。
臧飛龍也算是想明白了很多,也看清了許多自己身處的位置和現實。個人覺得,一個人笨與聰明,就看他會不會在同一件事上犯第二次錯誤。=w=~咱看好大飛龍!(明天就入v啦,希望大家繼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