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訪豔

說完這句話,瑟瑟立馬就後悔了。

沈昭表面溫和內斂,可一旦被惹惱,發起脾氣來那是很可怕的。

果不其然,此話一出,他薄唇緊抿,臉若霜雪,站起身,步步逼近瑟瑟。

瑟瑟接連後退,直到退無可退,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

沈昭慢慢彎身,直到兩人挨得足夠近,呼出的熱氣打在彼此的臉頰上,惹來陣陣酥癢。

他倏然勾唇,一字一句,柔情溫隽:“我嫉妒怎麽了?你本來就是我的女人,我不想讓你看別的男人,這有錯嗎?”

瑟瑟只覺脊背上涼涼膩了層汗,舌頭打結:“我還不是……”

“嗯?”

“沒,沒錯。”

沈昭笑意愈深,摸了摸瑟瑟的發髻:“你這不是挺懂事的麽。那以後……你還這樣嗎?”

瑟瑟顫顫地搖頭。

沈昭滿意了,溫聲道:“這就對了,我不是給你送來《女誡》了嘛,沒事多翻翻,那對你有好處。”

說罷,又摸了摸瑟瑟的臉頰,才負過袖,姿态優雅地慢踱了出去。

瑟瑟:……

娘啊,真是太可怕了!

直到沈昭走了許久,她輕輕挪動了一下,才恍覺汗出得太多,濡濕了衣衫,黏糊糊的貼在身上,難受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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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跟沈旸拉了拉手,就要被這麽警告,萬一夢裏的場景上演,那沈昭還不得把她拆成八塊。

瑟瑟左思右想,覺得生命可貴,榮華如浮雲,還得找她娘再求一求,把這門婚事退了吧……

走到前府,游廊裏垂蘿正綠意盎然,瑟瑟擡手拂開,正要上前,忽聽書房裏傳出母親的聲音。

“你派人去一趟別館,見一見徐長林,告訴他,若是想離開,本宮可以想辦法把他送回南楚。”

書房裏傳出疑惑不解的聲音:“這種局面,若是他私自離開長安,會不會挑動大秦和南楚再開戰?”

“兩國休戰乃是國策,會因為死個把人,跑個把人而改變嗎?我的皇兄心裏明白得很,南楚國內的局面并不比我們大秦好多少,奸佞當道,朝局黑暗,武安侯時日無多,根本沒有餘力再戰。別看如今這麽興師動衆,不過給南楚面子罷了。”

“公主英明。”

瑟瑟扒着牆角,見有人出來,忙一閃身避開,賀昀領着一個身穿皂色衣袍的公主府護衛出來。

站在游廊上,賀昀道:“陛下剛剛下旨,令封閉別館,非有晉王和寧王之令不得出入。但每日巳時會往別館送一次菜,公主早已買通了別館外的守衛,你扮作菜農去,到時把長林君藏進盛菜的竹筐裏,守衛不會詳查。”

護衛應下,賀昀叫過來侍女領着他到偏院換衣裳。

那人一走,瑟瑟便悄悄将賀昀喚了過去。

“你想辦法把我藏進竹筐,我想進別館,見一見徐長林。”

賀昀轉目看了看四周,溫言提醒:“倒是可以安排,但倉促之下,做不了太周祥,只怕容易被發現。”

瑟瑟道:“無妨。”

母親如此急切地要把徐長林送走,瑟瑟愈發肯定,徐長林那裏一定揣着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且這個秘密可能……跟自己有關。

畢竟,那日裴元浩可是脫口而出:瑟瑟不肯成婚,可是因為徐長林跟瑟瑟說什麽了?

他能跟自己說什麽,瑟瑟到如今還真有些期待了。

賀昀安排瑟瑟躲進盛菜的竹筐裏,随着馬車颠簸,一路去了別館。

別館建在崇仁坊,瑟瑟從竹篾編筐的縫隙裏看向外,大致估了下位置,應靠近崖州駐京進奏院。

此乃達官顯貴雲集之處,乏有商販喧鬧,到了別館,更是有禁軍駐衛,愈發安靜。

依賀昀所言,蘭陵公主先買通了別館守衛,果然沒有詳查,只是随意掀了掀鋪在頂層的菜葉。

賀昀這個人溫柔細致,把瑟瑟藏得很深,自是順利過關。

到了裏面,自有廚房的人來接應,公主府的護衛為節省時間,幫着他們往廚房搬運菜蔬,正給了瑟瑟機會,趁他們走開,忙從竹筐裏跳出來,去尋徐長林的住所。

賀昀給她弄來一張別館內地圖,特意用朱砂标注出徐長林的住處。

西跨院,內有佳竹百竿,雙桐相映。軒牖皆是新建,以垂荔點綴着雕文石。正面是五間三卷長廳,外檐懸挂着當今天子親書的“流花閣”匾額,閣西是一座臨河敞廳,從敞廳南望,流水潺湲,順着瀑布飛濺,山體是太湖石相疊而成。此景清麗雅致,不見半分俗氣,時有清泉流瀉,莺啼雀呖,斷斷續續……

瑟瑟避開離屋舍有些距離的守衛,走近時才覺察出,沒有莺啼,也沒有雀呖,是有人在撫琴。

琴音低徊流暢,悠揚婉轉,格局高遠,卻又似含着無盡愁悶難言的心事。

瑟瑟自小通習音律,聽得有些入迷,站在窗外久久未動,倏然,琴音戛然而止,裏面傳出朗越的嗓音。

“何人造訪?”

瑟瑟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下心情,推門而入。

徐長林坐在琴案之後,一雙手還擱在琴弦上,白衣勝雪,玉冠簪髻,氣質幹淨,宛如畫中仙。

他看到瑟瑟,流露出些許驚訝:“溫姑娘?”

瑟瑟默了片刻,上前,道:“長林君,我母親派人來救你,想要把你送回南楚,人應當快過來了。我沒有太多時間,也顧不上寒暄,只能長話短問,還請恕我無禮。”

徐長林擡眸凝着她,欲言,但看她一臉急色,便又止,簡略道:“無妨,你且問。”

瑟瑟稍加斟酌,道:“你求見我母親,求見太子,所為何事?”

問完這一句,瑟瑟忽然反應過來,昨日便是月中十五,依照徐長林和沈昭在西河鎮之約,兩人應當已經見過面了。

可今日,沈昭卻對此事絕口未提。

她看向徐長林的眼神更添了幾分探究之意。

徐長林卻是詫異:“他們都瞞着你?”

這一問,倒把瑟瑟問得有些窘迫,她将視線移開,悶悶道:“現下是我在問你,不是你問我。”

徐長林一怔,繼而為她的孩子氣笑開,沉吟片刻,道:“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得幫我。”

“你這都要離開大秦了,還有什麽是我能幫上你的?”

徐長林的面容陡然嚴肅起來:“我不會走,事情未了,我絕不走。”

瑟瑟心道,長安如今危機四伏,人家能殺正使,就能捏死你個小副使,還不走,不走等着喂惡鬼麽?

更漏裏流沙簌簌陷落,昭示着時間正一點一滴的流逝。

瑟瑟瞥了一眼,好聲好氣地道:“好好,不走,不走,快說。”

徐長林垂眸靜默了片刻,擡起頭,目光澄淨地凝着瑟瑟,嘆道:“此事說來話長,我又最不喜在說話時被人打斷,若是我還沒說完,你母親派來救我的人到了,那怎麽辦?”

瑟瑟:……

怎麽辦?就把你丢出去殺了祭天!

她就不明白了,挺幹淨清爽的一個男人,怎得這麽婆媽墨跡。

徐長林扶額深思,突然眼睛一亮,道:“你過來。”

瑟瑟咬了咬牙,苦大仇深地走過去,心道,這徐長林要是再出什麽幺蛾子,她就一拳掄過去給他把頭打爆,讓這貴公子知道一下人心險惡,主動找上門的美嬌娥可能有毒……

好在,他沒出幺蛾子,只是讓瑟瑟躲在那繪着遠山松竹的三疊屏風後。

“等人來了,我讓他走,他走後我再說,這樣就不怕被打斷了。”

他将手撫上琴弦,曲音流瀉,若緩風幽然,桃花簌簌墜落,喧嚣漸遠,宛如用音符織出了僻靜的世外桃源,讓煩躁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溫姑娘,你為何會突然來找我?”

瑟瑟靠着屏風,不說話。

徐長林又問:“長公主跟你說過宋家的舊案嗎?”

瑟瑟回:“說過。”

徐長林饒有興致地一笑:“哦?她是怎麽說的?”

瑟瑟又不說話了。

徐長林也不急,指尖輕攏慢挑,曲音絲毫不亂,邊彈邊說:“我只是随便問問,說不說随你。”

他這般,倒讓瑟瑟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過是些不成秘密的陳年往事,出了這道門,她不會承認自己說過什麽,既然只有他們兩人,那又有什麽說不得?

于是,瑟瑟将自母親口中知道的那段關于宋家舊案的往事簡略複述了一遍。

語罷,誰知徐長林卻笑了,笑聲中含着幾分譏诮。

“長公主真是厲害,糊弄溫姑娘的本事一流。”

瑟瑟不悅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自己難道就從來沒有覺得哪裏不對嗎?是,長公主的故事說得合情合理,可偏偏遺漏了一些……那就是,在這個故事裏,她和裴家究竟扮演着什麽角色?”

“當年長公主和裴家都是權傾一時、和黎宋兩家平分秋色的宗親外戚,黎家大傷元氣,宋家被連根拔起,有皇子的後妃皆勢頭大減,朝堂之上被重新洗牌,裴皇後和長公主可是最大的贏家。可是在長公主的故事裏,絲毫未提及裴家和她,溫姑娘,你覺得這正常嗎?”

瑟瑟心顫了顫,但面上仍舊不落下風,冷聲道:“你想說什麽?”

徐長林摁住琴弦,将要開口,又搖搖頭:“算了,這也只是我的猜測,無憑無據,卻在姑娘面前說些含沙射影的話,是我唐突了。”

認錯倒快,算他識相。

瑟瑟将掄圓了的拳頭收回來,正心煩意亂,忽聽“吱呦”一聲,門被推開了。

公主府護衛悄兮兮地探身進來,躬身抱拳:“長林君,長公主讓屬下來救您出去。”

徐長林将擱在琴上的手收回來,幽然一嘆:“唉,終于來了。”

護衛訝然,疑惑尚未出口,便聽一聲震徹穹頂的尖叫。

“有刺客!來人啊!救命啊!”

守着別館的禁衛齊刷刷湧入,瑟瑟在屏風後不住地翻白眼。

你喊就喊,喊的時候,你緊攏着衣襟做什麽?一副将要受迫害的良家小白花的模樣又是幾個意思?

長公主府的護衛沒有特殊癖好!能不能有點素質!不要敗壞人家府門清譽!

等到護衛被禁軍押走,徐長林如釋重負,無比歡快地喊瑟瑟出來,瑟瑟才意識到哪裏好像不對……

“我是躲在送菜的竹筐裏進來的。”

“現在送菜的護衛被抓了,沒有人把竹筐運出去,這別館內外又有禁軍嚴密看守,那麽問題來了,我……怎麽出去?”

徐長林一愣,惶然失措,心虛地偏開視線,不敢看瑟瑟的眼睛。

瑟瑟冷笑一聲,揪住他的衣襟,涼涼道:“如果讓母親和阿昭發現,他們八成是要扒了我的皮。你放心,我要是活不了,我一定把你帶走。”

作者有話要說:  一頓操作猛如虎,實際是個二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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