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屋外雪花簌簌的落下，冷風吹的木窗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在邊關的這座城鎮本應該物資不足，可城內的百姓卻絲毫不為這嚴冬，和儲存的糧食煩惱。
可想而知，所布施的食物和保暖的冬衣，是一個非常龐大的數目，更何況聽姜尚所言，接受布施的不止這一出城鎮。
妲己靜靜的注視着對面沉默的姜尚，她在深宮之中，對外界不甚了解，而姜尚極其聰慧又非常人，定對此事知曉一二。
姜尚不顧茶盞依舊還有些燙手的熱度，纖細修長的五指緊緊将杯壁扣在手心。
“是纣王。”
在這一點上，姜尚也不得不佩服纣王，而纣王此舉也定是知曉妲己的打算，卻依舊願意為妲己鋪好路，為想毀他江山的人鋪路。
他不知道他若是纣王會不會如此，所以他是姜尚，願意為妲己打破底線的姜尚。
在姜尚道出纣王後，妲己就被怔住了，她想過很多種可能，卻沒想到竟然是纣王。
在知道答案後卻又沒有自己所想的那般震驚，畢竟這樣的結果也是有跡可循，只是總被自己刻意忽略掉。
纣王對她的感情她不是不知道，只是纣王的感情對于現在的妲己來說，這份感情太過沉重。
她受之有愧，卻也無以為報。
她給不了同等的感情，她只有強迫自己忽略纣王對自己的感情，也假裝不知道纣王的付出。
可即使這般，在他的領土即将被對他來說的反叛軍侵占，卻依舊不遺餘力的為她安排後路。
看着怔神的妲己，姜尚也猜出了此事大概的原委，看來在殷商，纣王将妲己保護的很好。
此時妲己能夠出王宮，多半也是在纣王的允許之下。不然以纣王對妲己的重視程度，在妲己離開王宮前就能被纣王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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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于妲己來說，此次出來後，完全可以不用回去，只需等待他的領土被一點點占領。
最後回歸自由的妲己，身負功德完全不用在為任何事煩憂。
即便遇見修道之人，也不能将身負功德的妖鏟除。
“想來哪吒巡視應當快回來了。”
莫名的姜尚不願妲己再繼續陷入自己的思緒當中，纣王為妲己考慮的十分周到，在這場戰役結束後，妲己無論想做什麽都是自由的。
即使不去做“蘇妲己”。
而是以妲己的身份。
纣王對妲己的體貼，讓一直以來脾氣溫和的姜尚莫名的有些不舒服，他一只以來都想為妲己做些什麽，可卻一只以來都在為妲己帶來麻煩。
即使是這一次，也險些......
他不知道那情緒來自哪裏，卻讓他很難受，他知道他不應該這樣。
在姜尚話音落下後不久，就有人通報哪吒朝這邊過來了。
妲己也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轉頭朝門外看去，就見一身穿張揚紅色戰袍的少年大步跨過門檻，一只手臂上挂着金色乾坤圈，面上的不耐在看到屋內坐着的那道窈窕身影時盡數收斂，只餘下真心的歡喜之色。
“妲己！”略有些稚嫩的少年音中滿是驚喜。
哪吒快步走到妲己跟前，蹲下身和妲己平視，那雙眸中如點綴星辰：“真的是你！我好想你！”
說着哪吒伸手環抱住妲己的腰身，腦袋枕在妲己的肩膀上，雙眼亮晶晶的看着妲己。
沒有接觸過感情的哪吒，只是遵循着自己的想法接近妲己，并不明白已經是半大少年的他，這般做法有何不妥。
妲己微微側身，伸手環抱住哪吒，一只手撫摸着哪吒發頂，帶着親昵的安撫意味 。
“确實有些時候未見了。”
面對哪吒的時候，妲己總是會将聲音放的柔和幾分，如同對待一個喜愛的晚輩。
坐在妲己對面的姜尚是徹底被妲己和哪吒的相處方式震住了，哪吒已經是個半大的少年，在他接受的教育裏，哪吒這般舉動已經是十分逾舉了。
在準備開口提醒哪吒注意舉止時，就見妲己回應了哪吒對她的擁抱，而他即将出口的話又被他咽了回去。
哪吒親昵的蹭了蹭妲己的脖子：“妲己你好香啊！狐妖都和你一樣香嗎？”
姜尚唇邊依舊挂着的溫和笑意，低垂着眼簾輕輕品着面前的茶。
在聽到哪吒這一句後，沒忍住說道：“你此舉過于孟浪了。”
哪吒是聽從師父的指示下界幫助周文王，以哪吒的性子自然也被叮囑聽從姜尚的管教，此時聽姜尚這般說哪吒靜止不動了。
毛茸茸的腦袋在妲己脖子上帶來一陣癢意，将哪吒的腦袋推開，看着哪吒那雙原本亮晶晶的雙眼變得沉靜，在對上妲己的黑眸後竟看起來有些委屈。
妲己在心中輕嘆口氣，到底還是個孩子。
轉頭看向姜尚，柔和的語氣有些無奈：“哪吒還小，何必這般嚴厲。”
姜尚的眸色很淺，再者總是一副溫和的模樣，讓人看了便覺的這雙眼可以包容萬物，無論犯什麽錯，都會被溫和的注視。
此時這雙眼中，那複雜的情緒濃烈的幾乎讓人忽略掉它原本的瞳色，一直以來溫和淺淡的眸子。
只是一眼，妲己就移開了視線，姜尚也重新垂下眸子：“那這般，這個孩子也着實大了點。”
妲己沒想到姜尚會這般和她嗆聲，忍不住又轉頭看向姜尚，只見姜尚微垂眼簾，濃密的長睫在光的照射下，一道清淺的陰影投射在下眼簾。
這樣看着的姜尚是安靜的有些落寞的，妲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說錯了什麽，想到自己不問緣由的打了姜尚一巴掌，不由得心中軟了一些。
伸手輕輕拍着哪吒的後背，在哪吒準備起身時妲己輕輕扶住哪吒的肩膀，看着哪吒幹淨的眼眸輕聲哄着：“哪吒确實長大了，過些時候就要比我還要高了呢。”
妲己眉眼彎彎聲音柔和，看着這般溫柔的妲己，姜尚難以想象他在妲己心中究竟留下了多麽糟糕的形象，以至于在沒有清楚事情全貌的情況下，妲己會怒極打他一巴掌。
冬日的夜晚來的格外的早，這夜沒有下雪，妲己用過晚飯後一個人在長廊散着步。
一路走來，道路外側都種有紅梅。白日才下過雪，此時看卻見紅梅上的雪都被清理幹淨了。
冷冽的梅想鑽入鼻尖，讓妲己不自覺想起當初三人兒時的經歷，當初她便是偷偷去摘有錢人家精心打理的紅梅花，然後在混合野生紅梅一起釀酒。
紅梅在雪天盛開十分漂亮，茫茫白雪中的那點點紅梅如美人唇上的胭脂。
自她入宮以來便沒有見過哪裏種有紅梅，她沒有主動要求纣王準許她在宮中種紅梅，只曾詢問為何宮中沒有紅梅種植，因纣王閉口不言，便就此作罷。
一路走向姜尚曾帶她來過一次的院落，還未走進便見一白色身影在院門等候。
待妲己走近就見姜尚轉身手中拿着托盤，托盤上是酒壺和兩個酒杯，見妲己朝他款步走來，眉眼間是溫和的笑意。
“怎麽不進去？”妲己走進推開院門示意姜尚入內。
“這是你的院落，怎可随意進出？”姜尚進入院內，将托盤放置在院中石桌上。
姜尚拿出杯子，放置在二人身前，妲己在姜尚對面坐下，目光落在托盤上的酒壺上：“這是什麽？”
姜尚先将妲己的杯子斟滿，聲音溫潤：“你嘗嘗。”
随着酒液的流出，酒香也飄散了出來，伴随着空中冰雪的冷意一起拂過妲己鼻尖，熟悉的酒香讓妲己一愣，已經不知是過了多少年，未曾聞到過着熟悉的聞道了，
妲己從怔愣中回神，伸出手指尖有些細微的顫抖，手指觸碰到杯盞時，感覺到一陣溫熱。
“你曾說過，溫熱後的酒更為醇厚。”姜尚注視着妲己面上神色，眸中也流露懷念。
妲己将酒杯置于鼻下，輕輕嗅着這久違的酒香，仿佛她還是當初那個單純快樂的小女孩。
忘記她的名字，每天只需要擔心酒有沒有釀好，今日的酒能否賣完。
每日睡到自然醒，然後想的是今日姜尚為她留了什麽早飯，有時一個人在家什麽都懶得做，等姜尚回來後跟他耍賴。
然後她就會被楊戬冷嘲熱諷一頓，接着在姜尚無奈又溫和的勸住中下作罷，最後他将所有事都攬下。
溫熱的酒液入喉，讓妲己恍然覺得自己坐在當初那有些簡陋的院落中，品着姜尚剛煮好的酒。
妲己沉默的喝着酒，姜尚沉默的注視着妲己，視線描摹着妲己的面容。
許是那開始時飲的那幾杯酒，讓姜尚心口開始發熱，妲己還願意回憶曾經的過往，那她對他也是有些情意的吧？
姜尚自欺欺人的想。
刻意忽略掉今日妲己才打了他一巴掌的事實。
若妲己還對他有些感情，那他将之前的誤會解釋清楚，他是否能有機會站在妲己身側，為妲己排憂解難呢？
看着妲己明豔的面容上浮上微紅，唇瓣染上晶瑩的梅花酒。
妲己能在這裏陪他喝酒，是不是說明他在妲己心中也是有着一席之地的呢？
那有沒有可能成為她心中的人呢？
壓抑已久的感情在飲過酒後，酒液給身體帶來的微微熱意，足夠調動埋藏在心裏許久而又沉痛的妄念。
雪白的袖袍在黑夜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泛着熱意的手心覆蓋在了妲己準備那酒壺的手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