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稀稀落落的雪花飄落，這不算富饒的城鎮被白雪籠罩。
匆匆而過的行人卻不見絲毫饑寒交迫之色，被寒風吹的紅彤彤的面頰上挂着喜悅的笑容。
姜尚撐着油墨青竹傘，走在妲己身旁距離一把傘有餘的距離，白色絲帶束發，發帶被冷風吹的和墨發交織。
微側着頭，時刻注意着妲己的動态。見妲己視線落到快速從身旁走過的老伯身上，老伯大半頭發已經花白，蓄出的胡子也是半白雜亂的，手裏捧着一個破了口的陶碗。
姜尚和楊戬也順着妲己的視線看了過去，姜尚神色溫和許多，眉眼間全是柔和的笑意，即使在這冬日寒雪中也如春風拂面。
視線重新落在妲己身上，溫和的眉眼中多了分缱绻。這樣的目光看的站在妲己身後，為妲己撐着傘的楊戬直皺眉。
在楊戬準備開口說什麽時，卻見姜尚的目光似有若無的朝他掃了一眼，這一眼輕飄飄的，讓楊戬也不是很确定姜尚是否朝他看過來了。
不過即使看出了他的不滿又如何，畢竟姜尚對妲己的感情在他面前也從未掩飾過。
注意到姜尚的目光，妲己一轉頭就對上了姜尚的視線。
“妲己身在殷商，心中總是記挂着你的父親和西岐的。”
溫和的的聲音中不難聽出脈脈情意，而此時妲己的注意力并不在姜尚的語氣上，神色嚴肅甚至有些疑惑：“什麽意思？”
蘇護投靠西岐後，不久她就讓柳琵琶尋個恰當的時機，讓蘇妲己“偶然”的出現在蘇護等人的面前，可此時姜尚對她說她的‘父親’。
當蘇妲己出現在蘇護面前後，那她是妖的猜測越發證實。
她在賭，賭她的籌碼和她“善良”的人設，夠不夠西岐之人放過她。
無論是姜皇後，還是蘇妲己亦或者是姬昌和伯邑考，以及楊戬和姜尚，甚至她還利用了她曾單純的，真心喜歡過的哪吒。
沒到最後一刻，哪一環出錯，她都有喪命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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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成功，将所有過錯推到纣王身上，那她便能以妲己狐妖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活着。
柳琵琶不會違背她的意願，那意外就是來自姜尚。
“你是蘇妲己，纣王的皇後心中挂念着她的父親，纣王殘暴不仁，你的父親為了百姓投靠西岐，蘇妲己孝順仁德，即使身在殷商心亦仿之。”
姜尚朝妲己溫和一笑：“所以布善施粥，為解百姓之苦。”
在姜尚話音落下的瞬間，“啪”清脆的巴掌落在姜尚白皙無暇的面容上，姜尚的面頰立刻泛起手指印。
姜尚和楊戬都被妲己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蒙了，姜尚愣愣的站在那裏，傻傻的盯着妲己，似是不明白妲己為什麽要打他。
這一巴掌如同打在姜尚的心中，很難受，很難受。
難受到窒息。
心髒如同被一張大手狠狠擰着。
哪怕換一個人捅他一劍也好，誰都行，只要不是妲己。
這巴掌告訴他，這一次，他又錯了。
哪怕他破了堅持依舊的列，親手殺了一個無辜人類。
這樣的感受讓他想到，當初在朝歌，那夜，在他的府上，他被妲己以劍相對，冷聲質問甚至險些斷絕關系。
從下山開始，他就努力想在妲己面前表現他接受妖，也早已經接受妲己，可一次次，一次次他都在傷害妲己。
姜尚如今也是西岐的丞相，當街被一個傾城美人一巴掌打了臉，那些原本行色匆匆的人都慢下了腳步，隐晦的打量着三人。
卻沒有人敢光明正大的看熱鬧，畢竟丞相的熱鬧也不是誰想看就能看的，更何況丞相的實力也不可小觑。
楊戬雖然對姜尚被妲己打了而幸災樂禍，但是看到妲己沉郁的面容，心裏也緊張了起來，黑眸富含威懾的掃了眼周圍打量的百姓。
百姓對上楊戬的目光都打了個寒戰，紛紛收回視線匆匆離開，楊戬的威名他們也未嘗沒有聽說過。
在打了姜尚一巴掌後妲己就後悔了，姜尚想做什麽她沒有辦法，更沒有理由去約束他。
而她在還沒有聽姜尚解釋的時候，便認為姜尚破壞了她的計劃，将錯誤歸結到姜尚身上。
妲己打了姜尚巴掌的手微微有些發麻，将手收緊，有些自責的微垂眼睫，多情動人的眉眼依舊冷凝，讓人有些捉摸不透她現在的情緒。
“為什麽？”嬌軟的聲音如同凝了冰，絲毫聽不出她對姜尚産生的歉意。
姜尚僵硬的扯出一個還算溫和的笑，眼角已經染上微紅，原本清朗的聲音有些沙啞：“此處風雪寒涼，不若先去往府上，如何？”
妲己此時已經收斂好自己眸中流露出的情緒，重新擡眸看向姜尚，在看到姜尚面容後就愣住了。
只見姜尚白皙毫無瑕疵的左邊面頰上有一片紅痕，如畫的眉眼強撐着那抹溫和，不露哀傷，眼角微紅。
見妲己看過來，姜尚慌忙側過臉，不願讓妲己看到面頰上落下的紅痕。
“那便如此。”妲己聲音輕輕的。
這一路三人都十分沉默。
黃飛虎此時帶着士兵在駐守城牆，此時不是出戰的時機，都在養精蓄銳。
三人到達府內時，府內沒有其他人。
姜尚為二人泡好茶，茶盞入手後妲己沒有第一時間開口，其實在看到姜尚那副模樣後，妲己心思就已經亂了。
姜尚一直以來在妲己心中的形象就是堅強，淡然如仙的模樣，何時見過姜尚這般脆弱，在打了姜尚之後便已經深深的後悔了。
不怪她會在知道計劃被破壞和姜尚有關後，被情緒控制不自覺狠狠的打了姜尚一巴掌。
只是姜尚之前幫喜媚給狐族帶來重創，以及來到殷商監視她，甚至還傷害了她的朋友。
而她又不忍就這麽和姜尚真的斷絕關系。
這一巴掌也讓她明白，她在乎姜尚，不是她自以為的利用姜尚，而是真真正正的将姜尚當做了好朋友，在發現姜尚‘背叛’後，會被憤怒沖昏理智。
所以這次妲己不急着開口，她想聽姜尚的解釋。
姜尚端坐在妲己對面，眉眼低垂看着茶盞，白玉般的面容上那一片紅痕已經用法術消除了，神色也恢複了最初溫和淡然的模樣。
如畫中仙人一般的人僅僅端坐在那裏就是一副讓人着迷的畫卷。
姜尚輕輕抿了一口茶水，這才擡眼看向妲己，此時他眸中的神色盡數收斂，只餘下獨屬于他原本的那份沉靜溫和。
姜尚側頭看向楊戬，楊戬看向妲己，見妲己微微點頭後，楊戬看了姜尚一眼這才不情願的起身離開。
幼時親密的三人終是有了嫌隙，而這嫌隙在時間的推移下也越來越大。
在楊戬離開後，姜尚這才開口，音色不再沙啞而是一派的溫潤：“你需要‘蘇妲己’這身份，這可以讓你在西岐和殷商之間的戰争中存活。
若我所猜不錯，錢塘江百姓供奉的狐仙祠便是你的。待這場亂世結束，你便可以不做‘蘇妲己’，去做自由自在受人供奉的狐仙。
如果香火旺盛，百年左右成仙也不無可能。”
聽完姜尚所述，妲己陷入思索。
姜尚所說的這些是最簡單也是最安全的辦法，纣王擔任魚肉百姓的後果，而她即使是纣王皇後卻依舊‘善良’。
那即便殷商敗落，女娲娘娘也不會找上她的麻煩，畢竟她也是民心所向的一員，甚至還受百姓供奉。
待此時了結，她可以選擇繼續做‘蘇妲己’和被供奉的“狐仙”，直到修煉成仙。
按照姜尚的做法，這是最簡單快捷不容易出錯的，只要姜尚一直向着她這一邊。
而她原來的計劃，一是一步棋一步棋的走，直到最後才開始收網。
不保險，也艱難。
看着妲己陷入沉默，姜尚似想到什麽，猜則妲己的想法說道：“普通百姓不會接受妖，‘蘇妲己’這層身份一定要留着。”
妲己沒有開口卻将姜尚的話聽講去了，若是到最後，被爆出她不是真正的蘇妲己，而是衆人口中所猜的禍國妖妃的‘妖’呢？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到時她即使不死，也會被哪路神仙收了。
妲己看向姜尚，便對上姜尚小心翼翼觀察她的棕色眼眸。
見妲己突然看過來，姜尚慌亂的垂下眼睫，掩蓋住眼中神色，握着茶盞的手微微收緊，渾身緊繃了起來。
他怕。
怕妲己的責備。
他可以坦然的面對任何事，卻唯獨對妲己的，讓他不得不小心對待。
他想幫妲己，哪怕是一點點。
當初妲己在王宮時，他偶爾見過妲己幾面，而這幾面讓他看出妲己的不安，和她挂在臉上的假面。
“對不起，我應該問清楚情況的，不該沖動之下........”
妲己心中酸澀，這時她是真的體會到了姜尚對她是有感情的，她沒問姜尚将蘇妲己如何處置了，想來是已經不會出現在世人面前。
能做到這一步已經跟她記憶中那個姜尚相差甚遠了，更何況還被她打了一巴掌之後，幾乎快哭了的模樣，卻還是小心翼翼的觀察她的神色。
唯恐她心生不快。
然而還有一個問題她卻不得不在意：“我未曾布施百姓，是何人以我名義所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