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曾真真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前一秒還在飛機的座位上伸懶腰,後一秒出現在宿舍中。腳泡在一木桶的熱水裏,還加了藥包。膝蓋處也被熱毛巾敷着。左手抱着一只保溫杯, 裏面泡了如有米粥濃度的枸杞。

……竟是如此養生。

右手動了動,發現下面壓着一張字條, 字跡尚未幹涸。陸淮的字形清晰有鋒芒:

“下午節目組任務,給家裏打電話, 如果不可以, 拒了。”

曾真真捏着紙條, 想不明白,陸淮為什麽會料到自己可能會拒節目。更想不明白為什麽今天身體轉換得會這麽快、這麽巧。難道陸淮掌握了交換身體的方法?

還沒琢磨清楚,她聽見宿舍門被敲響。

“曾真真, 想好了嗎?”節目組導演的聲音。

女生抄起膝蓋處的毛巾擦了擦腳,穿上拖鞋打開門,與導演視線對上。

王導帶着一副金絲框眼睛,很斯文,見到大白天那屋裏的泡腳桶, 嘴角隐隐抽搐。

也不知道他讓自己想什麽呢。當不知道說什麽的時候就等對方先說, 曾真真試探着看導演,表現得毫不心虛。

“你剛才不是說, 要考慮考慮嗎。就是下午節目組的那個任務, ”導演果真被盯得發憷, 先行解釋,“嗨, 這有什麽好考慮的呢?”

原來還是這件事。

曾真真上一秒因為自己這麽順利換回來而慶幸,下一秒因為自己被迫面臨這個問題而感到不幸。

“很簡單的,五分鐘電話, 煽煽情。你最近這麽不容易,這麽辛苦,剛好可以跟家人訴訴衷腸,撒撒嬌,一定有看點,可以為你增加粉絲緣。”

她揚起臉,很是斬釘截鐵地和導演說:“考慮好了,我不打。”我朝家人撒嬌?家人朝我撒水差不多。

得到曾真真拒絕的答複後,導演驚愕道:“哈?那你準備好二十萬了?”

曾真真一頭霧水:“什麽二十萬?”

導演公事公辦跟她解釋:“就是你在錄節目前簽署的合約啊,配合節目組要求參與的一切節目錄制,如無特殊原因,均需參與,否則要做出相應賠償。……我們節目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是精細的策劃,如果你不錄,我們還需要費盡心思找別的內容來填。”

曾真真:“……”Fu*k。

曾真真:“有,有特殊原因。”

導演:“什麽?”

曾真真面無表情:“……都死了。”

導演原地起跳:“你別鬧,前幾天你還借電話,說有事要和家人講。”

曾真真被噎住了。前幾天借電話還不是為了那個姓陸的搞清楚一些事。沒想到這就讓無良節目組抓到把柄。有什麽爆點不好看,非得看她?還巴望着看到煽情場面。

可二十萬又實在拿不出手。

為這破事兒割腎,那可實在不值!豁出去好了。

其餘訓練生,對這件事兒根本不操心,歡欣還來不及。都是離家在外,都對父母想念至極,早在中午吃飯的時候,就有人很激動地探讨下午要跟父母說什麽好,畢竟都來這兒二十多天了,總算能好好和摯愛的親人說些體己話。

曾真真默默往碗裏添飯。

多吃點兒。

吃多了有力氣打仗。

上了高中後,曾真真就不再願往家中打電話。若不是有獎學金這種東西的存在,她恐怕初中就要淪為女農民工。

她唯一的經濟來源就是自己。一個賭徒父親配上一個懦弱母親,配合上父親那邊如附骨之疽般甩不掉的索債者……若不是因為離得山長水遠,否則夜半深處都會被噩夢驚醒,體會到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自從自己入了娛樂圈,家人也朝她要過巨款。可她不紅也沒什麽新聞,說自己還是一個十八線,也便短暫讓他們濺不起什麽水花。

她還真不知道,倘若自己真有一天紅了,家人這邊究竟會如何作妖。

今天下午打電話,她已經想好了……就打給哈爾濱姥姥得了。

下午,節目組很快就宣布走流程。曾真真的名字按次序排在32。尤燃和尹蕾都已經錄完節目,看到她表情不太好,卻以為是那種近鄉情怯般的緊張。

曾真真點點頭,忽略旁人形形色色的目光,快步走上前去。

手機被放到她手裏,一只小巧的Iphone5S。很久沒有換手機了,這不知多少年前的款式,她遲疑着沒有打開,卻聽見隔壁錄播室誰的嘻哈笑聲。

看來是哪個女訓練生跟自己家人關系融洽,這樣的氣氛在她家根本不會有。

待輪到曾真真走進屋中,才慢吞吞開啓開機鍵,意外對上了對面玻璃牆外陸淮的雙眼。

哦對了,他也回來了。

在飛機上時,周蘅怎麽說來着?導師要坐在鏡頭外給予一些點評,大抵是要說說“她真的很努力”或者“我們做訓練生時候,想家會怎樣”這種的內容,給煽情效果加一把火,又或者是調節一下氛圍。只不過當時說,陸淮也不用每個人都點評,随便抽幾個說說就好。

曾真真拿起手機,撥通标記着“媽媽”兩個字的按鍵。只祈禱她根本聽不到,不要接通才好。

“嘟……”

“嘟……”

漫長的忙音中,曾真真的臉上逐漸放松。

是的,就是這樣,媽媽指不定出門做活去了,根本就沒有帶手機。

下一秒——

電話猝然接通。清晰的公放聲線回蕩在演播間。

濃重的、憤怒的,仿佛浸滿了隔夜酒氣的方言。男人嗓音很粗。

“你個XX,三十多天不開機,老子以為你已經死了,你攢好錢了?”

曾真真盡量保持微笑,“爸爸,我在錄節目。”

“錄節目?”他聲音弱下來,随後驟然加大,“有錢了?有錢不知道孝敬老子,老子——”

曾真真擡眼,看到節目組導演仍在專注盯着鏡頭。

Fu*k,就知道他們是準備好的,見她這般窘迫,也沒有意料之外的那種驚訝。

陸淮眸色暗沉,裏面不知浸了怎樣的情緒。緊接着,看到他忽然站起身來,一身白西裝帶風,大步走出隔壁房間,如冰涼的一片雲霭。

再度垂頭時,曾真真看到手機上出現另一個未接來電,提示她是否先暫停“爸爸”的電話,接通這個新的。

還未從徹骨的寒意中恢複,曾真真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按下了“确認”。

不管接誰的電話,恐怕都比她家人的要強。

且救救她吧。

電話接通後,她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

“真真,我是哥哥。”

與此同時,王瑜正在開會。

經紀人、幾個業內公關大拿,連帶N個媒體的核心人物坐在一起,聽王瑜對他們娓娓道來關于上半季度的“大計劃”。

計劃很大,所以一旦确認,越早準備公關及輿論戰越好。

他拿出一個PAD,點開的微博,正是曾真真的小號界面。

“我準備和曾真真組CP。這些你們都知道的。”他運籌帷幄般說道,“我已經考慮好了,決定用給她驚喜的告白方式。這樣,能有最大化節目效果。”

“後天就是主題曲測評,試想,當她一曲結束,忽然得到我的告白。以曾真真的風格,應該會當場淚流滿面吧。”

與會者紛紛贊同。

“是啊是啊,這誰能扛得住,也太戲劇性了!”

不過也有一個唱反調的。

“王瑜,你确定她到時候會答應嗎?”

“當然,”王瑜不屑回答道,聲音帶了隐秘的高興,“而且……我覺得,她最近在對我欲擒故縱。”明明喜歡我,還刻意假裝要遠離。個小妖精。

與會者紛紛piapia鼓起了掌。

王瑜說道要緊處,忽然壓低了嗓:“更重要的是,我還想給她第二重驚喜。”

“什麽什麽?”大家好奇道。

王瑜看向自己的經紀人:“據我們所知。曾真真和她原有公司鬧不愉快——”

“噢噢噢噢!!”大家突然感覺到王瑜要說什麽。

“我想……當個和事佬。”王瑜誠摯道。

“星河CEO我認識。由我擔當這個和事佬,還愁星河以後雪藏她嗎?”

大家piapiapia地鼓起掌來。雖然說“當個和事佬”聽上去不夠帶勁兒,也不知道能不能達成目标,但是包裝到媒體上,聽上去非常有看點,對于兩個人的CP人設非常有好處。

王瑜對此起彼伏的掌聲非常滿意。

緊接着,他又拿起PAD,點開又一個視頻。

視頻雖然被剪輯過,但每一個部分都相對完整。視頻是一個女生,一次次頻繁地進入“陸淮導師休息室”。從光影的變換、女生每次着裝可看出,這不止發生在一天的時間內,而是發生在漫長的十多天,不,是二十多天。

視頻中的主角是曾真真。每次表情都很疲累,大步流星,毫無溫婉可言。

王瑜點了暫停鍵,注視着大家臉上的驚詫,講出這是怎麽一回事:

“Hi Girls之前有個女訓練生,是曾真真大學同學。我為了調查曾真真,特意找她聊過,得知曾真真時常進出陸淮導師休息室。後來,我們找保安組借來了監控。”

“大家都知道曾真真是有多麽痛恨陸淮,然而錄節目期間,他們又盡心盡力演繹師生情。如此,我們可以推斷——”

“陸淮以錄節目為由,在潛規則曾真真。多好的一個女孩子,被迫這樣做。”

“當曾真真和我組CP後,媒體方可以曝出這個視頻。而我,當然會站在曾真真一方進行發聲,控訴陸淮的‘惡行’,同時會宣布一定會盡全力保護她、寵愛她,在未來消磨掉她內心所有的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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