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即将被人污蔑為“要潛規則女訓練生”的陸淮毫不知情, 衆目睽睽下站起身來，步入導師休息室，撥出曾真真的手機號。

看她當時眼角挂淚, 他只想打開錄播室的門，奪下電話……錄什麽錄, 這有什麽好錄的？平常淨和自己叉起腰來锵锵锵，怼天怼地的, 怎麽現在就這麽好欺負了。

可是他又沒有立場以導師身份喊停。知道她為難, 特意提醒她提前考慮清楚的, 還這麽勇往直前，估計是有什麽不得已。

高中同桌兩年有餘，陸淮記得曾真真為數不多的、鮮少在臉上露出的無助。

印象最為深刻的那次, 便是他看見曾真真與一個衣着潦倒的成年男子在校門口糾纏。他躲在電線杆後聽。原是他父親朝她索取獎學金。

曾真真聲音本輕柔，當時卻如被冰雪一寸寸覆蓋，涼到血液深處的寒意。

“你總得讓我活。”她跟父親解釋，“等我考上大學，獎學金更多。等我學歷更高, 掙得豈不是更多。竭澤而漁, 這個道理你總得懂。”

男人發出粗啞的嗤笑：“竭TM澤……別給我拽什麽文绉绉，你們學校這麽有錢, 你不能朝同學借？新生報到時我記得, 你同桌, 那小子，應該挺有錢吧。”

陸淮深吸兩口氣, 任憑胸中怒意彌漫成一片燎原之勢，就聽到背後曾真真用非常平靜的聲音說：“你說我同桌？啊……他有什麽錢，學習不好只有一副好皮囊, 人年紀輕輕就被個闊太太包了，不然自己生活也得是個問題。”

被人說得一番不是，陸淮額角青筋跳了跳，知道曾真真是在給自己撇除麻煩，但仍然忍不住心底埋怨：不能找點兒好的理由嗎？

曾真真爸爸意識到搞不到什麽錢，推了一把女兒，就離開了。陸淮靠着電線杆抽了支煙，走過來時還看到曾真真蹲在地上，臉埋在膝蓋中。

陸淮用鞋尖磕了磕她的，假裝對方才的情狀一概不知。說：“怎麽了這是？肚子疼？”

曾真真臉擡不起來，地下有一小灘水漬：“嗯。”

陸淮拽她袖子，往她手心塞一包紙巾：“走了，請你喝粥。”

曾真真難以置信，這明明是每天都在怼自己的那個人間噩夢·陸淮。“你怎麽突然這麽好，是要給我下毒嗎？放心了我不會威脅到你的第一名~”

陸淮：“……”

從回憶中來到現世。電話那端被人接通，陸淮聽到曾真真落寞的、恹恹的聲音：“嗯？”

看來是挂掉她爸爸電話，接了自己的。

“真真啊，我是哥哥。”陸淮淡聲道。

對面沒有說話，沒有戳穿他的謊話。曾真真沒有哥哥。

“好久沒能打通你的電話了，但是哥哥一直很想念你啊，你個，小沒良心的。”他說得像真的一樣，有一個小小的、但是不那麽乖的妹妹，可他很憐惜她。

“真真怎麽樣啊。最近是不是，很累啊？”

“……哥哥對不起你，沒有足夠關心你。”

對面一直沒有搭腔，陸淮也不知道是曾真真怕穿幫，還是不知道怎麽說。

“咔噠”一聲，他按開打火機，銜一支煙，看青白的煙霧将自己裹住。放松坐在椅子上。明明滅滅的紅點後面，陸淮聲音溫柔低沉，像是催眠。

“怎麽不說話呢。是不是嗓子今天不太舒服？沒事，那你就聽哥哥說吧。好久沒有聽到你的笑聲了。高中時，對，哥哥很喜歡你高中時笑的樣子，長得多好啊。”

“嗯。”電話那頭終于傳來一聲低低的回應。

陸淮釋然，同意他入戲就好。

腦海中又出現曾真真高中埋首苦讀的樣子。小小一只，但是紮進書堆一整天都不出來。

“現在別成天深仇大恨的，沒多大點兒事兒。你不是喜歡看書嗎，以前考試考得那麽好。娛樂圈呆得不舒服的話，還可以找哥哥。哥哥支持你學習啊。你不是說了嗎，想做學者。哥哥會幫助你。”

“嗯。”

陸淮頓了頓，磕磕煙灰，稍後，才緩緩道：“我知道，大伯這些年對你很不好，但你不需要為大伯的錯誤買單。混蛋自然有混蛋的歸途，而你歸我。”

他淡淡笑了笑：“你唱歌多好聽啊？哥哥喜歡聽你唱歌。你聲音好，底子好，好好發展，應該不錯。你要是喜歡，哥哥也會幫你出唱片，好麽？”

不知不覺間，陸淮在煙霧中，給曾真真一個個的許諾。

“會帶你去見，你想見的所有人。”

“想讓你休息，給你買所有想買的東西。”

“想帶你去旅行，土耳其還是冰島啊，能不能給哥哥寫首歌。”

“想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本來就好看，再穿得更好看點兒，能讓你在所有訓練生中最漂亮。”

他瞄了眼表，原來不知不覺間，五分鐘的時間也快到了。陸淮這才說：

“真真，哥哥永遠愛你。你也要相信，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愛你。”

五分鐘結束，曾真真擡起手來，壓了壓眼角的淚花，怔怔看了看屏幕，說了句，“哥哥，我也愛你。”才挂掉電話。

手機上交給節目組，正巧看到一牆玻璃之後，陸淮推開導播室房門，在別人的示意中又坐下。他沒有看她，身形肅正，神色如常，全然不像剛剛扮演過一番獨角戲，是非常可貴的抽離感。

曾真真離去前又看了眼他那身素白的西裝，潔淨如同一顆雪花。是整個世界裏最柔軟的堅實。

……

這期節目，以直播形式放送給粉絲。無裁剪無添加，是以#曾真真哥哥#立馬湧現出了熱度，從視頻彈幕中即可見一斑。

原本在曾真真爸爸接電話時，彈幕還一邊倒地猜測是曾真真“掙錢後棄養家人”，“無良女藝人”，又或者是“料理不好自己家庭的人談何料理事業”。

然而，當陸淮以“哥哥”的身份打出電話，“咔噠”一聲打火機後，一句句如同呓語的溫柔傾訴，瞬間扭轉了彈幕風向：

【？？？啊我死了，曾真真哥哥的聲音？？？這也太好聽了啊，又溫柔又治愈】

【我都快聽哭了，耳朵好像懷孕了。你們有沒有ASMR？BTW她哥哥好懂她的亞子啊！！！！曾真真是小可憐啊】

【是了我也顱內高·潮了。嗚嗚，原來真是曾真真她爸問題，曾真真看來是人間小可憐+1】

【U1S1你們不覺得曾哥哥聲音像陸淮U1S1你們不覺得曾哥哥聲音像陸淮U1S1你們不覺得曾哥哥聲音像陸淮】

【哈哈哈上面的停一停！！雖然我也覺得像陸淮但肯定不可能】

那條覺得曾真真哥哥像陸淮的彈幕，很快就被淹沒在其他的探讨中。

曾真真是陸淮對家粉，這事兒全娛樂圈都門兒清，再怎樣頂流也不可能會為一個18線扮哥哥，除非腦袋抽風了！

如此，原本要被節目組搞搞噱頭的插曲，就告了一段落。

少了一出煽情狗血大戲，反而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哥哥”，導演組和編導們毫無指摘曾真真的餘地。

他們一直沒收着曾真真的手機，她根本沒有提前通知這個“哥哥”打電話、編臺詞的任何機會。加之，“哥哥”也算是親人，接他的電話，完全不違反節目規則。

與此同時，這個“哥哥”如此溫柔、聲音酷似陸淮，自帶話題度，也掀起一波不小的熱潮，也正好合了節目組的意。

接下來幾日，曾真真都沒有再見到陸淮。

據說他行程趟趕着趟，除了Hi Girls之外，他還準備接一部大制作的熒幕電影，只不過導演在業內知名的嚴格，以陸淮這樣的身份，恐怕也難逃一番選角面試。

不見就不見吧。曾真真瘋狂地練唱跳。自從發現陸淮那招藥包泡腳和枸杞“粥”對緩解疲勞、活血化瘀真的有點兒用之後，整個宿舍只要有她在，就會充滿一種悠然的養生氛圍。

忙得幾乎腳不挨地，曾真真也可喜地見到了他們《鬥》小組的巨大進步——可見陸淮之前的教導讓她開了竅，她1比1的模仿，終于能夠以高水準來帶自己這個小團隊。

很快就要到本次主題曲考核了。

初春的天，讓工體西路一排法國梧桐冒了一簇簇的小綠芽。女訓練生們叽叽喳喳下車，臉上帶笑，卻也不掩飾心中嚴肅。這次考核對于她們來說也尤為重要，原本60個訓練生将依據評分重新進行排名，淘汰掉30個，只剩下30個。

即便是從工體側門入場，但女訓練生們也依然看到了門口烏央烏央舉着應援牌子的粉絲。

眼尖的甚至能讀出上面寫了什麽。

【尤燃尤燃，我見猶憐】

【尹蕾，我們心中的小花蕾】

少時，大家也看到有人舉了支持曾真真的牌子。

【曾真真，會有越來越多人愛你】

“烏拉，”有訓練生拍巴掌叫好，“真真，那可是你真正的粉絲啊！”

曾真真多看了幾眼，才戀戀不舍地跟随大家進入館內。一開始她還不相信，但親眼見到才發現，那一張張洋溢着青春的面孔，的确喚出的是她，曾真真的名字。

Hi Girls讓她經歷了多少永生難忘的事，這都會是她一生中最珍貴的回憶。她想，哪怕今天被淘汰，她也用了全力，是真實的水平。再也沒有讓陸淮“弄虛作假”，也再不遺憾。

坐在化妝間補妝，化妝師一邊往她臉上撲粉，一邊小聲說：

“你是喜歡王瑜吧。我也是王瑜粉絲，今天他也來哦。”

“剛才在外面看見他了，懷裏抱了好大一束花啊。看着不像是粉絲送的，因為粉絲送他花的話，他不都是會交給助理嗎，然後才能騰出手來跟粉絲握手。”

曾真真嗯了一聲。的确，王瑜是會這樣，他們粉絲都很了解的。

“所以他這是要給誰送花啊……”化妝師小聲嘟哝，“以前只見過他給自己老師送過，還是去年教師節的宣傳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