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偌大的空間內。
景歡坐在凳子上,一下下的揉着面團在揪成一個小疙瘩,最後拿着擀面杖擀成薄薄的一層圓皮。
他修長的手指因為常年的家務已經有些許粗糙。
以前,他的手握筆學習次次都能得年級第一班級第一,後來工作與楚清一起,跟着他各種交際應酬,他的手便開始簽單子。
直到楚清的公司有起色,讓他回來主內,他的手就又變成了洗米做菜拖地打掃家庭內的一切。
但是,景歡并不在在意這點,他由外退到內,并不覺得委屈,為了他喜歡的人他做這些是心甘情願。
讓他覺得委屈的是——
景歡把餃皮子一張張的疊加起來,已經可以壘成一個小城堡。
肉餡也已經拌好了。
這時,他放下擀面杖,開始拿着筷子挑着餡,一個一個的包起來。
楚清買的房子樓層地勢都萬裏挑一,但是因為現在是寒冬,陽光微弱,透到高層住家戶裏隔着一層玻璃窗,就更加顯得光線暗弱。
景歡坐在那裏背對着光線,他的背影無形中透到牆壁上落出一道無形的細長影子。
明明家具都應有盡有,但這房間中還是給人一種空曠的感覺。
景歡一個人無聲的坐在那裏,只有手上拿筷子與肉餡碰撞發出的微乎其微的聲音,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
不知不覺間,面胚上排了一排好看的餃子。
當所有肉餡都包完時,若伽看了看表,一個小時就這樣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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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他開始燒水,等着鍋開了下餃子……
這種每日都在重複的工作,他已經非常的娴熟。
當冒着熱氣騰騰的餃子被端到桌面上時,景歡坐在那裏遲遲拿不起筷子,他的胃中其實一點進食的欲望都沒有。
每天三餐都吃完全是因為作為一個成年人,他知道不吃飯會給自己的健康帶來問題。
因為這些原因他才一次次的逼迫自己每天都要按時吃飯,即便沒有楚清在家他也要吃飯。
他有時自戀的想,如果他不吃飯楚清回來發現他瘦了一定會心疼的。
楚清說過,在這個世界上他的歡歡是對他最重要的人。
他要他照顧好自己。
可是現在,景歡胃裏突然一陣惡心,他皺眉把這鼓氣給咽下去。
拿起筷子夾了一個餃子吃進嘴裏,可是心中那鼓難受勁依舊沒有消散。
勉強吃了四五個,實在是吃不下去。
他起身,到沙發上坐下來斜躺着,讓自己舒服點。
打開電視看了下今天的新聞,又搜了幾個電視劇,發現現在已經沒有什麽可以輕易吸引到他了。
他有些煩躁的将電視“啪嗒”一聲關閉。
胃裏的酸意稍微好了一點。
每天都過這種重複的家庭主婦的生活,景歡閉上眼睛不會去想這幾年自己的生活細節。
——
——……
不知多久他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在沙發上居然不小心睡着了。
真的是,自己在家呆的時間太久了,就像老年人一般,坐在沙發休息幾分鐘都可以無緣無故的睡着。
他像窗外看了一眼,天已經染上黑意,他瞥了眼門的方向,還是靜悄悄,門外一點動靜都沒有。
景歡自嘲的笑了兩下,起身,想起午間吃的餃子還沒收拾。
他像餐桌方向走去。
晚上不想繼續吃了,換了一個米粥熬着。
喝了一碗。
時間到七點時,他再次看向門口,已經靜悄悄。
景歡身體裏那股嘔酸水的勁又犯了。
他擰眉,像卧室走去。
楚清最近回來的很晚,他問,楚清就說他在工作。
景歡就笑笑不在繼續追問,心中某處莫名的空蕩失落。
他真的在上班嗎?
這個問題景歡不想再去細究。
他拿着換洗衣服進了衛生間,“嘩嘩嘩”的水流聲燙過,每次泡澡的時候,景歡都會一陣由內而外的打一個寒噤。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的就會在熱水流到身上的那一瞬覺得分外的冷。
洗完澡,他出來,八點多鐘。
看着手機,內心由無數把手臂在抓着他的心:給楚清打電話,給楚清打電話。
問他到底在幹什麽?
可是景歡知道,他不能打。
他中午剛剛打過,稍微一個停頓
,楚清就顯得不耐煩,如果他現在再打一遍,楚清肯定會覺得煩。
他,沒有勇氣再撥過去。
而且,他的尊嚴也不允許他在繼續這樣低三下四了。
他是正經的985一本畢業,為了楚清他放棄了保研的機會,與他一起出來奮鬥闖天下。
後來,的确是成功了。
可是,他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天之驕子了。
十幾年的社會歷練加煙火人生,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純潔天真的景歡了。
他想的多了,想的細了。
人就是這樣,越是細想鑽研一樣東西就會越發的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就像他現在,深陷自己與楚清的情感裏,患得患失,不斷的否定自己。
景歡都覺得自己變了,沒自信了,以前他不會這樣輕易否定自己。
以前上學時候,楚清來看他都是小心翼翼帶着期待,将他捧得高高的,從未對他有半點質疑不滿不耐。
加上他的成績名列前茅,那時他多自信啊。
周圍的一切人與物都愛他尊敬他。
老師,同學,楚清……
工作後,他優秀的工作能力,公司初創時候,他給楚清出謀劃策,跑前跑後,各種忙的不亦樂乎,雖然累但是他願意。
他覺得無比充實,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喜歡的人。
他做這一切都可以實現他的人生價值。
他覺得再累都很值得。
可是慢慢的,随着他回來給楚清主內。
這種自信竟然在日複一日的煙火中被消磨了,以至于要殆盡泯滅再也找不到往日裏景歡的一丁點影子。
可是再怎麽變,景歡愛着楚清的心是不會變的。
想到這裏,景歡忽然忍不住抽噎了起來,他的聲音很低很輕,像是極力的忍耐不敢大聲哭泣。
其實房間隔音效果很好,但是他依舊害怕別人會聽見他的哭聲,發現他的軟弱。
他咬着自己下嘴唇,任由眼淚自他的眼眶一點點窸窸窣窣的無聲落下,流過他的面頰嘴角在低落到他擔在腿上的那雙手背上。
淚水帶着些許溫熱,但是溫暖不了他的心。
不知哭了多久,門外響起一陣開門的聲音。
景歡的全身神經都調動了起來,他的耳朵在此刻無比敏感,人在做一件自己不想被人發現的事情時,他的全部神經思維都異常的敏感專注。
楚清回來了。
景歡意識到這點後,立刻迅速的擡手摸了一把眼淚,同時迅速起身就像衛生間跑去,中間滑了一下,他也無所謂。
然後在楚清進門時,他把衛生間的門給快速關上,那“嘩嘩嘩”的水流聲又陸續流淌出來。
楚清進門換了鞋,走過來,到衛生間處停頓一下,看了裏面緊鎖的門,遍不語繼續像卧房走去。
等景歡再次出來時,他已經換了衣服躺到了床上。
看到景歡進來,瞥他一眼,笑着招手:“歡歡,過來,讓哥抱抱你。”
景歡遲疑一下,然後走過去,人但是他這個小動作落入楚清眼中,他一下不悅。
沉着臉淡淡道:“不想”
景歡原本準備過去,只是擔心他的臉哭過會被楚清看出來,他不想要楚清知道自己在家一個人偷偷哭過。
沒想到自己這個想法被楚清誤會了,他怎麽會不願意
他是他最在乎再愛的人。
可是,這些在楚清冷淡下來的臉後,景歡突然心中一陣悲涼。
楚清已經開始不了解他的想法了。
他聲音也跟着淡下去:“天晚了,休息吧,你明天不是還要上班嗎?”
誰知,楚清聽了他的話跟着冷笑一聲,自顧自的點點頭:“是啊,我明天要上班,不像你天天在家那麽有時間。”
話說完,景歡臉色“刷”的一下變了。
這些話輕飄飄的其威力卻像個炸/彈一樣,将景歡的內心給炸的片甲不留。
楚清這話是在嫌棄他嗎?
嫌棄他不上班,整天在家閑的慌
他覺得自己現在沒用了,他不需要他了
功成身退後慢慢的他的功全部被時間遺忘以至于現在,楚清都可以随便說出這些話來了
許是剛才哭過一遍,将內心深處的委屈給抛灑了一些出來,所以現在聽到這句話,景歡不想哭。
只是覺得無比蒼涼,還有一絲嘲諷。
他張張嘴本想說什麽,可是想了想,他沒有回話。
甚至還對楚清笑了一下,然後像床邊走去順道關了燈。
黑暗間,他上了床,離楚清有一段距離。
可是楚清卻慌了。
他似乎意識到自己說話有些沖了。
然後他隔了一會,湊過來用手戳戳景歡的後背,低着聲音:“歡歡,你生哥氣了?”
景歡顫抖了下肩膀,黑暗中他努力讓自己的聲線平穩:“沒有。”
楚清看他隔着後背與自己說話,便一把掀開自己的被子,擠進景歡的被子裏他們原先是一床被後來楚清回來的晚了,怕打擾到景歡休息,就自己睡了一個被窩。
不知不覺的,二人就分開了被子睡。
這會,楚清進了景歡的被子裏,景歡一點不覺得高興,他現在心中其實不想楚清進來,但他不會直接說出來。
楚清一把抱住他,把頭埋進了景歡的頸子裏,低沉着聲音帶着哀求:“歡歡,你怎麽了?為什麽不理哥了?”
他的歡歡跟他一起十幾年,勝過世間一切人與物。
誰都能不理他,但是景歡不行。
他不允許。
景歡過一會轉過來,黑暗裏他的眸子分外明亮,他伸手摟過楚清的脖子,把他圈在自己的手臂內,溫和道:“沒什麽,我今天有點不舒服。”
楚清一下着急起來,他緊張的問:“你怎麽了?明天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說着要起來開燈。
景歡阻止他,笑着說自己沒事。
可能是一年沒生病,估計要發個燒什麽的。
不是大事。
他這樣無足輕重的說着,楚清也慢慢放下心來。
“歡歡,你是哥最重要的人,知道嗎?”二人同蓋一床被一張床,相擁在一起,楚清喃喃低語對着景歡這麽說。
景歡聽了心中咯噔一下,随即笑了:“我知道,清哥,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
楚清聽了徹底放下心來,他就知道,他的歡歡不可能不愛他,可能真的只是不舒服。
他在景歡臉上啄了一口,帶着一股煙草烈酒味,道:“睡吧,我去洗洗。”
景歡乖巧的“嗯”了一聲。
不一會,楚清下床拿了換洗衣服去了衛生間。
楚清走後,景歡全身心才徹底放松。
楚清告訴他他是他最重要的人。
他應該相信嗎?
他還能相信嗎
楚清抱着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似有若無的香水味。
那是一種男性知名品牌的香水,前後三個調。
以前楚清送給他一瓶過,但是他不喜歡塗抹這些,所以只是打開了聞聞就放在家裏擱置,最後過期扔掉了。
為此,楚清還假裝心疼的說他不懂自己的心。
楚清自己也不塗香水。
那這香水味是哪裏來的?
腦海裏又想起那道清脆的聲音:“你找清哥什麽事”
那一定是個漂亮聰明的男孩子,景歡想,能拿到楚清的手機的肯定不是姿色平平平平的人。
突然間,景歡幹嘔了兩聲。
他的胸口處一陣鑽心的疼。
他裹緊被子,停止思緒,或許只是自己太敏感太愛鑽牛角尖了。
楚清是他一直以來最信任最重要的人,他的話他不應該懷疑。
景歡有些唾棄自己,他就是愛多想。
心口處痛感不減,他沒有力氣在想了。
慢慢的,他平複心态,閉上眼睛讓自己進入睡眠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