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楚清洗完澡出來時,屁股坐在床上“咕嚕”一下帶起的整個床都上下彈了一下,景歡胸口處不舒服,他閉上眼睛假寐,沒有理會楚清的動作。
對方上了床後不多久,呼吸聲由開始的粗重變成淡淡的均勻聲,景歡都一一聽在耳中。
他覺得自己真是越來越沒出息了,連楚清的一舉一動他都那麽的在意,以前他不會這樣。
……
翌日。
景歡醒來時,床邊已經空了。
景歡擡眼看見楚清的被子空蕩蕩的,他什麽時候走的,自己竟然沒一點知覺,可能昨夜他難受的厲害睡得太晚,早上的窸窣動作沒有吵醒他吧。
他起床,腦袋裏一陣暈眩,差點跌倒。
他趕緊穩住床頭櫃,坐在床上休息片刻,剛才他的眼前一陣發黑,難道是起床起的晚了導致的?
景歡休息一會慢慢站起,自己真是老了,以前通宵陪楚清熬夜第二天起來都生龍活虎的,現在只是一晚上不舒服,睡遲了一些就覺得暈眩了。
他照舊刷牙洗臉然後開始做早餐……
一切就緒,再出門買菜。
可是買完菜回來,他胸口那股難受勁還沒過去,景歡意識到可能事情有點跟他想的不太一樣。
中午勉強吃了兩口飯,這家中就他一個也沒什麽事。
他打開卧室衣櫃上的抽屜,拿出好久不用的病例單。
換了身衣服,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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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
市區第九人民醫院。
若伽裹緊厚重的羽絨服
下午天氣格外陰沉,寒風呼嘯比昨天的溫度還要低上些許。
市醫院門樓來來往往的人,男女老少皆有,他們都穿着厚重的棉衣,帶着口罩帽子。
醫院跟其他的地方不一樣,似乎每天都有很多人進來,然後出去,然後再進來,再出去。
景歡看着大樓上那偌大的醫院字眼,裹緊圍巾像裏面走去。
大廳內開的中央空調,進來後跟外面的感覺就是一天一地。
太舒服了。
他很久沒有來醫院,到了這裏有些不知所措,過了醫院的大門大廳後,他像裏面走去,南北一條長長的通道兩端似乎看不到盡頭。
過道裏一個女人挺着肚子歪歪扭扭的從他身邊走過,旁邊一個年輕的男人攙扶着,低聲道:“慢點走。”
前面一個中年男人拿着手機在那裏站着,似乎在等待什麽,他順着男人站的角度看去,男人對面的房門上挂着一個長方形小排排,上面寫着:“耳鼻喉”
景歡蹙眉,他走過去問着男人:“你好,請問胸外科怎麽走?”
... ...
二十分鐘後。
景歡來到二樓的B超室,他上了三樓的胸外科後做了一個胸透,将他的難受症狀描述了一遍,醫生做完告訴他,沒有問題,讓他去做B超進一步看看。
有可能不是胸的問題。
B超室內人很多,他拿了號在那裏排着。
過了約莫十分鐘,有醫生出來喊:“景歡。”
景歡招收走過去。
躺在一張藍色紙鋪的小床上,那個女護士看到他溫和的笑着:“把衣服解開,往上面拉。”
不一會,另外一個白衣護士,将乳膠狀的透明凝固體擦在他靠近□□的部位,用一個機器來回摩擦即便。
冰涼的刺感傳來,在冬天即便室內有空調開着,景歡還是不受控制的打了一個小哆嗦。
他覺得全身汗毛都要紮起來了。
過了一會,那個給他檢查的護士擡眼看他,眼中帶着憐憫的神色:“難受多久了?”
“之前差不多半年前這樣,好像疼過幾次,後來有一陣子就好了,這幾天又有一點。”景歡想了想,如實交代。
那護士“嗯”了一聲
然後與另外一個同行對視一眼,眉頭微微皺起。
“給他在塗抹一些耦合劑,在查一遍。”那同行上去給景歡又抹了些膏狀物體。
景歡心中突然漏了一拍。
他看了眼坐在電腦前操作儀器的護士,她的側顏凝重,臉上沒什麽其他表情。
但是從她剛才的問話裏,景歡似乎感覺到了什麽不一樣。
他張張嘴似乎想開口詢問,但是,轉念一想,過一會,護士自然會告訴他有沒有問題,這麽想着,他就閉緊嘴巴不在做詢問的打算。
但是一顆心總是懸在半空吊着,不上不下的。
過了兩分鐘。
護士道:“好了。”
旁邊的打印機裏随着她的話音落下,也出了一張單子。
護士拿筆在紙上簽了字,最後轉頭看他帶着惋惜:“你得了乳腺癌。”
似乎是晴天霹靂。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醫院的那個大門的。
護士說乳腺癌一般都是女性得的居多,但是這種病并不是女性的專屬,病不分男女,他這個已經到了中後期。
護士給他說了一個名字,讓他下去挂專家的號深入看一下,最後頓了頓告訴他,或許條件好的可以去國外看看。
他給護士說了一聲謝謝後,便拿着報告單出來了。
護士走前給他報告單上寫了一個名字,他匆忙掃一眼:林一然。
護士說他是她們醫院這方面最好的專家,可以找他看看。
景歡道了聲謝謝便離開。
他現在腦子裏“嗡嗡嗡”直響,心中亂作一團,因為穿的衣服多,所以在外人眼裏看不出什麽異樣,可是走進仔細觀察,他現在是微微顫抖的。
景歡捏着手裏的報告單,眼中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他打開手機查了查這個病,網上給出的解釋是:女性發病偏多,男性居少。誘發此病可能與長期熬夜,精神壓力過大,心情長久壓抑飲食不規律等造成。
但是居少并不是等同與沒有。
他就是那不幸裏的萬萬分之一。
景歡今天沒有心情去看醫生,他需要自己找個地方好好的舒緩一下。
讓他自己來接受這個噩耗。
中晚期跟宣判他死刑有什麽區別嗎?
看醫生早看一天跟晚看一天已經沒什麽區別了吧?
景歡忽然嘴角笑了一下。
他怎麽就得了這個病?
他走到站臺做公車回家,報告單被他折疊成幾塊塞進了羽絨服的口袋裏。
渾渾噩噩中,他下了車,路上門口的小區看門大爺還對他友好的笑了笑打招呼。
景歡擡手笑着回應。
到了家。
他走進書房內,将自己的檢查報告單給收了起來,塞在他看的一本書的夾頁裏。
一個下午,他做在沙發上,像個空氣般,直直坐着,沒有任何一點動作。
如果不是他還有微弱的呼吸吐露出來,那感覺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與世界上。
景歡沒有哭。
他知道自己得了這個病,卻一點沒哭。
他只是在想這幾年的生活。
在想他跟楚清認識的這些年裏所發生的事情。
十二年前。
他還是個高中生。
某天,他騎着單車從四中放學離開。
本想直接回家,但是想起之前預約的學校後門的書店老板,讓他幫忙帶本科學雜志。
前幾天忙着考試,将這事給忘了。
現在,估計書已經到了。
這麽想着,景歡調轉回家的車頭,像學校後面的小巷子裏騎去。
那條巷子比較背光,要騎一會拐了彎才能到書店。
可能是上天命定吧。
他的車子突然紮上了一塊碎玻璃,樓梯的聲音“滋滋”聲讓景歡不得不下車,前胎癟了一大塊。
他皺眉想着先去修車還是先去買書?
最終,他決定先去書店買書,因為他知道在那條道上,挨着賣書的不遠處有一家修車的。
專門賺學生的錢。
所以還是買完了書在推着過去,正好修補一下。
這樣想着。
景歡一步步向前慢慢走着。
巷子裏有隐秘的聲音,随着景歡的腳步離得越近,那聲音越發的清楚粗暴。
“什麽時候還錢?上次不都是說好了一個星期嗎?”
“就是,姜哥的錢,借了難道就白借了?你倒是還啊。”說着,一陣踢打的聲音傳進他的耳中。
景歡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在拐角前,瞥見:
三四個男孩圍着另外一個男孩踢打。
那些站着的男孩子年齡也不大估計跟他差不多的都是學生,可是不同的是他穿着校服,那幾個人染着黃毛,衣着散漫,其中一個背對着他的一身黑色夾克後面帶個骷髅頭。
景歡看見心中有些嫌惡。
那地上的男孩只看見他穿了一雙破舊的藍白相見的運動鞋,有些發白的藍色牛仔褲。
似乎被踢到了主要部位,地上的人忍不住“哼”了兩聲。
但是依舊沒有發出任何求饒的信號。
對方幾人看見,嘿嘿笑了兩下:“你們看,這小子還真硬。”
“哈,不錯,念你這麽硬我就不打你了,楚清,你說吧,這錢怎麽辦?”
“今天,我們必須要帶錢回去,否則,你知道哥幾個都不好混,萬一姜哥怪罪下來,我們也不好過。”
說着,其中那穿着骷髅頭的黃毛無奈的搖搖頭,似乎楚清不讓他好過。
楚清看都不看他們,仰臉望天,不說話。
那幾個人被磨的沒有耐性了,一個又踢上去:“說話,不說話是裝死嗎?”
“你以為不說話就可以躲過去?讓你跑一次你以為還能讓你跑兩次?”
那幾個被楚清的不言不語搞煩了,幾個上去就踩。
地上的人發出痛苦的呻 ,吟。
景歡在那裏看着,有些不忍。
“不還也行,姜哥早就知道你是什麽德行,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姜哥說了,如果你實在拿不出,就從你身上取塊東西帶給他。”
那骷髅頭踢完了,撣撣身上不存在的灰塵,揚着臉斜着眼慢悠悠的看着楚清。
楚清聽到,沒來由的瑟縮一下,但依舊閉口不言。
“姜哥說,要你當初借他錢的那條手臂。你把這手臂砍下來給他,他也可以當做你還錢的資本。”
說完幾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笑完其中一個無限鄙視,對着楚清吐了口唾沫:“他?晨哥,你看他那逼樣,他敢砍手給姜哥嗎?”
“就是,說什麽奶奶生病要看醫生,他媽的,你奶奶生病難道不是你爸的責任嗎?怎麽輪到了你這個孫子?”
大家七嘴八舌的又插話起來。
“聽說他爸跟他媽離婚了,兩個人都不要他,哈哈,好可憐哦,然後就丢給了他奶奶。”一個穿着藍色衛衣的少年咂咂嘴:“然後,他奶奶吧又病了,成了一個老不死的了,哈哈,他就是個沒人要的小可憐
。”
景歡在後面聽着內心忽然一陣哀嘆,這個地上躺着的楚清也是個可憐的人。
再看那些人,一個個笑的無比大聲。
景歡覺得,這幾個人太過分了。
心中不覺憤懑。
這時——
“只是小可憐欠錢就可以不用還嗎?還是欠的姜哥的錢。”
“要我說,晨哥,咱們也別廢話了,把他手給砍下來然後帶回去,跟這比崽子有什麽好說的。”藍衣服看着骷髅良心建議。
“嗯,天也快黑了,咱們辦辦快些回去吃飯。”
“哐~”一把明晃晃的短匕首從骷髅頭的腰間亮出來:“開始吧。”
景歡看見,忍不住上前:“等一下。”
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擡了腳走出幾步。
就算返回也不能了。
何況那時他沒想過要反悔。
思緒被拉回,景歡想,如果當年他沒有走出來為楚清打攔辦。
可能他跟楚清就不會認識,就不會有這麽多年的蹉跎。
或許世界上會多一個精英也會多一個殘疾兒。
可是世事無常,有些人注定要糾纏就像兩塊磁石,終有彙聚相吸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