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Tomato.29

>>>[不會丢下你的。]

凜冽的狂風，無情的暴雨，在濃墨重彩的天空之上翻滾、咆哮。

幾乎是一路橫沖直撞，在樓梯的轉角一個趔趄，我差一點就那麽直直地摔下樓梯。

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戰栗，都在顫抖，都在無聲地嗚咽。

我簡直就像一個最可笑不過的逃兵——而且，我也已經忘記，我為什麽要逃離。

許是因為心虛，許是因為慚愧，許是因為我最卑鄙的一面在最喜歡的人面前展露無遺，又許是我實在畏懼着那個秘密的解開。

他的焦急聲線在我身後，有時離我很近，恍惚近在咫尺，有時又離我無比遙遠，恍若遠在天涯。我一路奔跑，喘息，仿佛于黑暗荒原之上尋覓着看不見的終點。

樓道的盡頭有光，我奮力向光源跑去，仿佛只要抵達那裏，就能隐匿起我的一切。我伸出手，推開門，驟雨抽打在我的身上，眼前忽然變得迷潆一片。

“小丸子！”他的聲音，因為滂沱的雨聲而顯得遙遠、迷蒙，漸漸地遠去，漸漸地不那麽分明。我的步子微微一滞，卻沒有回頭。

再快一點，再往前一點，只要跑到籃球館就好了，到那裏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向他露出沒心沒肺的笑容了——我咬緊了嘴唇，如此自欺欺人着。可是，只是那一瞬的怔忡，卻讓他趕了上來。被雨水敲打得冰冷的手臂忽然有了溫熱的觸感，我擡起頭，隔着漫天的雨水，望向了他。

他也沖進了雨中，淺金色的碎發無精打采地耷拉在額頭上，身上的校服濕透了，青色的襯衫緊貼在他清瘦的身體上。細密的雨絲在他腳邊敲開了一朵朵綻亮的水花，紛飛的水珠讓他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

“小丸子你為什麽總是要躲着我？”黃濑伸出另一只手，潦草地抹去了臉上的水珠。

“吵、吵死了，放手，不要管我！”我甩動着手臂，想要掙脫他，然而，他沒有。他依然緊緊握着我的手臂，不肯松手。

“剛才和小七草的話，小丸子都聽到了，對吧？”我的動作微微一滞，他的話語如同一把利刃直指我的內心。我咬緊嘴唇，擡起腳激起了滿地的晶瑩水花。冰涼的水花，和溫熱的眼淚糾纏在一起，從我的眼角滑落。

他微微一愣，擡起手，為我揩去了眼角的淚水。我別扭地轉過頭，黑色碎發上的水珠便全部甩在了他的身上。“放開我。”我皺緊了眉頭，道。

“小丸子是在生氣嗎，還是在鬧別扭？”黃濑蹙起了眉毛，眼神恍然如大海悲傷的潮汐，“是因為我和小七草聊天，還是我不參加訓練，還是我沒有請假，還是……”

倉皇落下的雨，緊追不舍的閃電，窮追猛打的狂風。紛揚的水珠飛濺在我的臉龐上，使面前的他變成了一個模糊而悲傷的影子。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哭，也不知道我的怒氣，悲哀，愧怍，究竟從哪裏而來——它們是從心底忽的升騰而起，就這樣一發不可收拾。被他那麽一說，我又忽然覺得委屈，覺得難過，因為那時的寂寞又一次在心底唱起了歌，又一次次地提醒着我，我被他丢下了，他已經有了自己的世界，一個我完全不熟悉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裏，他可以正當光明地和別人說起“喜歡”，可是，卻永遠不會對我坦誠相待。

白光過後，一聲驚雷，轟隆落下。他的手微微一抖，我抓住機會奮力抽出身去，卻一個重心不穩摔倒在了水泥地上。一朵又一朵巨大的水花在我身邊綻開，淡薄的涼意從頭頂直沖而下，迅疾侵染了整個身軀。

黃濑見狀急忙伸出手想要拉我起來，我卻別扭地轉過頭去，對他的好意熟視無睹。我這是怎麽了，我也不知道。我急切地想要忤逆他，想要将他的好意拒之門外，想讓他也嘗嘗被丢下的寂寞滋味。

“吶，小丸子——果然是在鬧脾氣吧？”一抹苦笑攀上了黃濑的嘴角，他不再選擇扶我起來，取而代之的——是蹲下了身來，在我身畔，仿佛又好氣，又好笑似的，“真是過分啊，明明被偷聽的是我，最後生氣的卻是你。”

“我也沒稀罕偷聽你們的話。”我擰緊了眉頭，極力僞裝得冷豔高貴，可是聲音卻莫名帶上了哭腔，毫無保留地将我出賣，“太過分了，涼太什麽都不懂，總是把我丢下一個人跑掉。”他什麽都不懂，我多寂寞多難過多不甘心他一點都不懂。

“小丸子也什麽都不懂啊，明明每一次把別人丢掉的都是你才對。”冰涼的手心，忽然變得溫暖了起來，就像是多年前幼兒園郊游時，他牽起我的手不讓我走丢一樣——時過境遷後，他又一次，握住了我的手，“我早就知道你在外面了啊。我是故意說給你聽的啊，小丸子。”

瞳孔在那一瞬間放大，我在漫天的雨絲中睜大了眼睛，望着眼前仿佛發着光的少年。

“那個和我自己的賭……小丸子，你只要自己動腦子想想，也應該知道是什麽吧？”他的笑容是無奈的，而在那之上，驀然卻多了一份寬廣的溫柔。

已經，不是小時候那雙肉嘟嘟的小手了。修長的五指，漂亮的指節，那一切都讓人覺得熟悉，而又陌生。

“以前，我以為小丸子至少會聰明一點，一直期待着讓你自己發現，”大雨滂沱，打在他的身上，我的身上，我們的身上，可是他臉龐上的堅定而溫柔的表情，卻一點都未曾被大雨打濕，“但是，果然，小丸子還是太笨了。”

我張了張嘴，想要駁斥他——就像從前一樣。但是，話未出口，卻如鲠在喉。似乎，已經，再也不能像從前一樣了。

“——不過，也怪我不夠勇敢，一直、一直都沒有說出口。對不起啊，小丸子，不要生氣啦，我不會丢下你的。”指尖的暖意加深一些，再一些，他與我十指相扣，琥珀色的眼眸中和煦的笑意宛若春季的朝陽，“不會丢下小丸子不管的，永遠不會，因為——我最喜歡小丸子了。”

雨，晴，霜，雪——不見了，眼前的世界不見了，消失了。倒影在他眼中的仿佛是漫天的雨，又仿佛他倒影在這片恩惠之雨中。整個宇宙模糊了邊界，而只有他眼中溶解的點點星光與燦爛朝陽，成為了整個世界的法則。

“決定要告訴小丸子了——最喜歡，最喜歡，最喜歡你了，是對女生的喜歡。”

“是想和你在一起的喜歡。”

“一直都是，所以，不會丢下你的。”

“永遠都不會。”

我勾了勾嘴角，想要像從前一樣，給他扯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容。可是，剛一勾起嘴角，鼻尖便泛起酸意，我那一瞬間竟沒忍住，于是熱切的淚水便又一次滑落。

已經，不可能像從前那樣了。

>>>[甜。]

不知不覺，又到了冬天。我遇見，最後一片樹葉。

最後一片樹葉，晃晃悠悠從枝桠上飄落。沒有善良的老貝爾曼在窗外為我用生命繪畫出一片鮮翠欲滴的常春藤葉，卻有一個連風都嫉妒的少年伫立于那裏——而且，我知道，他在等我。

腳步不由自主地加快，想要踮起腳尖，蒙住他的雙眼，像孩子一樣詢問“猜猜我是誰”，可是，卻錯失了時機，他早早地轉過了身來，向我展顏微笑。

“早啊，涼太。”由于淋雨患上了重感冒，我的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我抽了抽鼻子，有些局促不安地紅了臉。

“早，小丸子。”他伸出手，将一罐熱騰騰的奶茶貼上了我的臉頰。我有些茫然地眨眨眼睛，接過奶茶：“怎麽不是咖啡了？”

他微微一愣，繼而竟露出了有些腼腆的笑容：“啊，這個啊，大概是因為……”

“——奶茶是甜的吧。”

握着罐裝奶茶的指尖稍微用力，有溫熱的感覺從指尖蔓延而上直達心口。我彎起了眉眼朝他揚起臉微笑。

不知怎麽的，忽然想起法國電影《新橋戀人》中那樣的一句話——“夢裏見到的人，醒來就去見他，生活就是這麽簡單。”

心裏住着的人，醒來就去見他，喜歡就是這麽簡單。

“涼太，今天籃球訓練還來嗎？”

“嗯？小丸子你希望我來嗎？由你決定啦。”

也許生活并沒有變得更好，但也至少沒有變得更糟。黃濑雖然仍然在為了12月的彙演忙前忙後，但是興許是因為我的緣故，他好歹是每天全勤參加訓練了。現在，站立在我原來的位置，望着球場上的他，卻只覺得全世界的光線都是那樣恰到好處地籠罩在那個人身上，似乎除卻了那個人以外的一切都變得晦暗蕭瑟，不着一絲色彩，都成為了無關緊要的配角。

也許正是因為兩個人之間的羁絆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所以眼底的風景，竟也能變得如此不同。

第一個知道我們在一起的，自然是桃井。當我帶着雀躍的笑容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桃井後，她揚起了秀氣的眉毛，櫻色的眼中是無法抑制的由衷喜悅。她伸出手，緊緊擁住我，仿佛自己的愛情也得到了女神阿芙洛狄忒的垂憐一般：“太好了呢，小丸子！”

“五月也是喔，要快點和小黑子在一起啊！”我低下頭，彎起眉眼，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時光被席卷而過的冷風切割成晶瑩剔透的碎片，然而這個冬天，因為他們的存在，而一點，一點，變得不那麽蕭瑟了。

作者有話要說：

皆大歡喜，全劇終——

咳，開玩笑的。

由于臨時改了劇本，本來覺得會寫得很鬧心的一卷瞬間變得愛意滿滿了，大家都好純情好羞澀啊啊o(*////▽////*)q 作者也很純情很羞澀啊！【誰信】

雖然小丸子一直都是個任性的孩子，但是她也在一點一點地成長着，雖然很慢，但是也有很努力地想要和喜歡的人比肩的地步。這一段是在考試間期放一天假複習的時候寫的（這麽說出來真的好嗎……）寫完這段長長地舒了口氣——能夠心意相通真是太好了。<s>不然更鬧心</s>

《新橋戀人》裏的那句“夢裏出現的人，醒來就去見他”，一直以來都非常喜歡。

再多的話到後記裏再去說吧……在一起後還有很多恩愛要秀o(*////▽////*)q 估計高考封筆前我也就這麽一篇能撒點糖秀點恩愛了讓我寫個爽【。】雖然還有二黃粉絲和奇跡那群熊孩子們的糟心事……我盡量給糟心事減少戲份，祝我成功，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