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Tomato.30

>>>[配不上。]

一線光，在漫長得仿佛永無止境的黑暗之中升騰而起。它漂浮于這暗潮湧動的黑暗之中，跋涉，游弋，搖擺，最終緩緩頓住漂泊的腳步。暗紅色的簾幕被緩緩地拉開，随之而落下的，是一聲賽過一聲的雀躍歡呼。

穩穩落入視線中央的，是少年和少年或颀長或窈窕的身影。

七草一身水藍色長裙及地，象牙白的魚尾發夾将她淺綠的長發挽起，她精致的眉眼含着溫婉的笑意，頸間的水晶項鏈閃耀着耀眼的光芒。我緩慢地移動視線，站在她身畔的，是黃濑。挺括的黑色燕尾西裝，雖恰到好處地襯托出了少年修長的身材，卻終因少年的線條還不夠凜冽而顯得有些稚嫩。但是，他站立在那裏，卻依舊仿佛披荊斬棘，打碎黑暗而來的翩翩王子。看見他，仿佛推開了暗夜之扉，仿佛看見了光之甬道。他額前的碎發在鎂光燈下肆意地閃耀着，他勾起嘴角，向着眼前一片黑壓壓的人群露出了笑容。

我——這位于黑暗中一隅角落的觀衆，卻在那個時刻，停了半拍的心跳。

那該是怎樣奇妙的感受？位于舞臺中央閃耀，受着萬人追捧與熱愛的王子，曾一度為平凡的自己走下神壇。他是你的眼中之光，你亦是他眼中的蘋果。身畔的人們都在為他歌唱着贊美的華章，而他所有的溫柔都藏匿在只有你能夠注視的角落。

太過幸運，得到的實在太多，以至于我在那個瞬間，心上竟掠過了惶惶不安。

“送走燦爛的晚霞，迎來如水的夜色。”七草緩緩開口，優美而綿長的獨特聲線，萦繞在這一片漆黑之中。

“在這個平安夜裏，我們相聚在一起，回首這一年來度過的日日夜夜，展望歲月如歌的美好未來。”

黃濑握着話筒，有條不紊地接口。雖然是已然過時的陳詞濫調，但是經過他們的重新演繹，竟也賦上了一絲清冽而甘甜的氣息。

桃井在第一個節目進行到一半時才匆匆到場，她摸黑尋覓半天才找到我的所在。看到我的一瞬間，她釋然地松開了眉頭，一邊連連感慨着“得救了”，一邊在我特意為她留下的位置上坐下。

“五月沒找到青峰君嗎？”我偏過頭，皺着眉頭詢問。

一提到青峰，桃井就忍不住擰起眉頭：“是啊，那個笨蛋笨蛋笨蛋，又不知道去哪裏了！我再也不要管他了啦。”

“噗嗤，”聽着桃井明顯的氣話，我忍不住失笑出聲。每一次桃井都這麽說，第二天卻還是一臉焦急地在校園裏到處尋覓着青峰的蹤影。這樣的羁絆，經過這麽多年，也已成為了習慣了吧，“好啦好啦，五月就不要再想了，先看節目吧。”

舞臺上的節目，或是動感十足的現代街舞，或是悠揚婉轉的鋼琴黑管二重奏，或是幽默诙諧的小品。那些炫目的景，琳琅的音，囫囵吞棗般閃過我的眼前，滑過我的耳膜，卻從來不曾留下匆匆的印記。只有黃濑，只有當他從幕後緩緩走上舞臺之時，我的眼睛才又一次被點燃，注意力才又一次被攥緊。他張開口，他揚起嘴角，他輕眨眼睛——我全神貫注地注視着他，拼命地想要記住，記住這一刻他的模樣。

“嗚哇——二年級的黃濑前輩真的好帥啊。”又一次報幕結束，當黃濑的身影消失在簾幕背後時，身後響起了一年級女生陶醉不已的聲線。

我和桃井在黑暗中對視一眼，我勾起了嘴角微笑，一種奇妙的自豪感從我的心間湧起。

“就是啊，黃濑前輩可是我的男神哦。”另一個聲音也随之響起，附和。那一字一句，都使我的心越加飄飄然，仿佛漫步在渺遠的雲間。

“咦咦？那豈不是我和麻衣是情敵了嗎？”

“那可不一定吧，說不定黃濑前輩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呢？”

桃井側過頭，朝我投來了玩味的笑容。我低下頭，眯起眼睛，卻忍不住勾起微笑。

“不是‘說不定’，是真的有了啊。”清冷的聲線，驟然刺破剛才熱烈的氣氛。

片刻緘默，兩個女孩拉扯着長長的失望的嘆息：“哎——怎麽這樣——”

“吶吶，長谷川同學，你難道親眼見過黃濑君的女朋友嗎？難道……是和七草前輩一樣的美少女嗎？”

我轉過頭，想要借着微弱的光線，捕捉那少女的身影，映入眼簾的卻只有半個被長發掩去的側臉，她頓了頓，開口道：“不，是一個——可以說完全配不上黃濑前輩的女生吧。”

指尖微微一顫，我身體前傾，整個人幾乎都要轉了過去。方才飄飄欲仙的心情，此時卻驟然跌落谷底，心髒的溫度瞬間跌落冰點之下。

“什麽啊——好過分，連我和麻衣都比不上嗎？”

“差得遠了呢。”清冷的聲線，明顯帶着冷笑。我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指尖卻驀然傳來溫柔的觸感，我轉過頭，對上了桃井的視線。她向我輕輕搖了搖頭，我咬咬嘴唇，最終還是選擇放下拳頭。

“什麽嘛，一定是那種黑木耳吧？”

“肯定是天天纏着黃濑前輩啦。”

“那種女人真是太過分了！”

那些女孩的言論越來越不堪，我的憤怒也即将抵達極點。而就在我将要發作之前，一個節目終了，黃濑的身影，再一次出現在了舞臺之上。那些聒噪的少女這才停止了無意義的謾罵與嘲諷，重新将視線聚集在黃濑身上。

我轉過身，極力想要讓自己的注意力落于黃濑身上，極力想要忘記剛才的那些不愉快——可是，那逐漸變得陰沉消極的情緒，卻如同煙雲般，籠罩在我的身畔，遮掩了剛剛才露出臉龐的陽光。

>>>[下雪了。]

走出多功能廳時，驀然擡頭，竟然發現，天空開始飄雪。

雪白，熒亮的雪花，如同翩飛的輕薄羽翼，在玻璃窗之外旋轉，舞動。湧動的人流都忍不住發出了輕聲的驚嘆，也有一聲聲溫暖的“Merry Christmas”，輕盈地墜下，溶解在這片靜谧深邃的白色海洋之中。

“小丸子，等會兒見到小黃就別露出這副表情了。”桃井側過臉，仿佛循循善誘的大姐姐一樣，伸出手輕輕拍打着我的頭，“把那些不懂事的一年級的話都忘掉吧，今天是聖誕夜呢。”她朝我揚起了微笑，“要好好跟小黃度過啊——真羨慕呢，如果我也能和阿哲一起過聖誕夜的話。”

桃井的話讓我緊蹙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可是心卻仍然褶皺着，一時半會兒還無法完全撫平。我揚起潦草的笑容，道：“五月你平時的行動能力這麽強，怎麽到這種時候就慫了？去跟他講嘛。”

“小丸子你還好意思說別人，如果不是小黃表白誰知道你要拖多久！”

我被桃井噎得啞口無言，只能伸手撓撓頭發，沒種地嘿嘿一笑。

在校門口和桃井揮手道別，我伫立于雪中，靜靜等待着黃濑料理好事情過來。雪，下得越發的大了。染着光的，熒亮的，輕盈的，舞動着的雪花，就那麽片刻的時間，竟已将我吹成了滿頭白發。我一邊後悔着今天沒穿連帽衫，一邊跺着腳抱着書包埋怨着黃濑的速度。

隔着漫天紛飛的精靈，我終于在那條道路的盡頭捕捉到了他的身影，仿佛灰暗世界的一抹金黃，瞬間襯亮了整個天地。他先是慢慢地踱着，然後，快步走了起來，他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近乎是跑着到了我的身邊。

“涼太，太慢了！你在生孩子嗎？青峰的還是黑子的？”望見他匆匆而來的身影，我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卻還是佯裝生氣地撅起了嘴。

“是你的啦，”他年輕清亮的嗓音，不帶一絲陰霾，他的眼中盛滿了笑意，倒影着我，和那漫天的雪，“剛剛我有沒有很帥啊？”

“有有有，我家涼太帥死了啦。”我一邊毫無誠意地奉承着他，一邊踮起腳尖想要替他撥去頭頂落滿的雪屑。

——太高了，夠不到。

窺破了我的用意，黃濑眉眼間的笑意加深些：“小丸子，不要作徒勞無功的努力啦——而且，你不覺得一起‘白頭’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嗎？”

我的動作微微一滞，怔忡一秒，繼而難以掩飾的笑意蔓上嘴角。我轉過頭，輕輕抖落了滿頭的白雪，語調故作輕松：“涼太，你真惡心。”

身後的黃濑難以掩飾失望之情，拖着長長的一聲“哎”，上前一步走到我的身邊：“小丸子，你要相信其實我沒這麽惡心的，這個梗是網上抄來的啦——”

“什麽，原來你是抄的嗎？！”

“我、我錯了！”

我松開了故作愠怒的眉眼，不可抑制地笑了起來。滿滿的喜悅在心底橫沖直撞，撞飛了剛才因為只言片語而造成的壞心情。我在他面前蹲下了身子，長長的白色圍巾都拖到了地上。我捂着肚子越笑越厲害，直到最後，差點落下眼淚。

“小丸子，今天想去吃什麽嗎？”黃濑見我不起來，也随着我蹲下了身子，帶着溫柔的笑意詢問我。

“要，當然要。”我擡起頭，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今天都差點被你搞哭了，你要好好補償我。”

他眯起了眼睛朝我露出微笑，有一片熒亮的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宛如綻開翅膀的蝴蝶：“嗯，走吧。”

>>>[兇。]

和黃濑從M記握着兩杯巧克力聖代走出來的時候，地上已經積上了一層薄薄的雪。許是還不夠冷，那一層薄雪似乎每一秒都将會融化成晶瑩的水。黃濑将聖代換到另一只手上，靠近我的那只手輕輕扶住我：“小心滑哦。”

“涼太真讨厭，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撇撇嘴，掙脫他向馬路對面跑過去，腳底卻猛然一滑，眼前的世界瞬間轉變為了陰沉灰暗的天空。

“小丸子……”身後傳來了黃濑又好氣又好笑的嘆息。我翻過身來，朝他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順手拍去自己校服上所粘的細密雪屑。

“聽、聽說那邊最近新造了個自動求簽機哦，”我狼狽地站起身來，一邊拍着雪，一邊有些心虛地顧左右而言他，“今年的新年我們家要去伊豆，看起來是不能一起過了。要不現在就去提前求個簽吧？”

“遠藤叔叔什麽時候這麽會享受生活了？”黃濑挑了挑眉毛，卻也沒表示反對。于是我們踩着腳底那似水似冰的一層薄雪，喀拉喀拉地向道路的盡頭走去。

“說到求簽，前兩天我二姐似乎也來這裏求過啊。”我們在自動求簽機前停下了腳步，在我低頭從口袋裏掏硬幣時，黃濑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起來。

我從口袋裏掏出兩枚100日圓的硬幣，有些難以置信地擡起頭來：“真的假的？她不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論者嗎？”

“嘛……偶爾也要向小綠間學習一下的。”黃濑笑着接過我遞來的硬幣，塞進了投幣口，“你猜結果怎麽樣？”

在雪中凍僵的求簽機停頓數秒，終于重新抖擻起了精神，勤奮地運轉了起來。一眨眼的功夫，屬于黃濑的那張紙條飄落了下來。

“我猜？大吉呗。”在他彎腰去拾的工夫裏，我擡手投入了我的那一枚硬幣。

一聲脆響，又一張紙片飄然落下，我急不可耐地拾起，卷開。

動作瞬間凝滞。

“第七十七號簽，兇。欲理新絲亂，閑愁足是非。只困羅網裏，相見幾人悲。”

願望，難實現吧。疾病，不能安心吧。遺失物，難找到吧。盼望的人，不會出現吧。搬家，壞吧。旅行，壞吧。結婚交往，壞吧。

“不是的，”黃濑讀完了他的簽文，悠然地又将紙簽卷了起來，想要塞進口袋，“是兇哦。小丸子，你的是什麽？”

我擡起頭，朝他勾了勾嘴角：“涼太，我覺得我好像又作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

you zuo you die no yi wai！

二黃的粉絲團還真是恐怖啊，小姑娘的嫉妒心也是很吓人的，小丸子要挺住哦～

不過我覺得現在小丸子的狀态：一個最好的閨蜜＋一個最好的男朋友，簡直是最理想的生活狀态沒有之一！

順便一提小丸子他們求的簽的簽文是淺草寺的真簽哦，不過有預見性的那張簽在後一章就是了=L= 這裏的這份……大家就當小丸子自己在作死吧XD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