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Tomato.32
>>>[請假。]
天光剪開幾瓣櫻花,那飄搖的精靈搖曳着柔弱的身軀,在裹挾了些涼意的空氣中輕舞,回旋,半推半就似地最終落在了我的發間。
黃濑放下手中的筷子,抿了抿嘴,伸手替我輕輕拂去了滿頭的櫻花。
“小丸子生日就要到了呢。”那被他蠻橫地驅趕出境的柔弱櫻花碎裂在我的身畔,我垂下眼睑,恍恍惚惚對這薄命的七日之殇生出了一些同情。
“嗯,是啊,今年就別送什麽發帶了。”我拉扯着自己的一頭短發,前兩天剛剛去日向家的理發店重新修了頭發,現在頭發又回到了齊耳的長度,細密的發絲每天在我的頸間折騰,教人一整天都不得安生。
黃濑勾了勾嘴角,重新拾起筷子,将他便當盒內的一塊天婦羅夾到了我的碗裏:“嗯,我知道了。對了,小丸子,今天下午的訓練……我想請個假。”
“嗯?模特事務所的光安小姐?”我挑了挑眉毛,擡起了頭,望着他向我默默颔了颔首。
他根本不用開口,我懂,我都懂。其實我早就應該發現了,從我們在一起的那個初冬……不,甚至是在更早一些的秋天,這些端倪就已經太過明顯,教人不能不置之不顧。
他眼中熄滅的光,從來就沒有再次為之燃燒過。他同身邊那些倦怠的少年相差無幾,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也覺得累了,也覺得疲倦了,他的熱情也被這連綿不斷的勝利與贊譽磨得越來越小,小到不見了。
我想起他曾經詢問我,帶着點苦澀的笑意——“小丸子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麽還站在這裏?”當時,我不懂,而現在,我更希望自己依舊不懂——他是為了我。
他沒有走,他還在,卻不是為了籃球。
也許我該為自己的稚嫩的愛情而感到三生有幸,但是,這也卻恰恰與我真正想要的背道而馳。無數次想要開口,想要讓他重新愛上籃球,想要讓他再一次在球場上閃耀光芒,就像曾經一樣。
風,是安靜的,從櫻花瓣間吹來,帶了點獨屬于春天的甜味。雲,是飄逸的,在藍空之中自在,帶了點偏執的少年意氣。有揮之不去的旋律萦繞在靜谧安穩的空氣之中,卻也如此相得益彰。
我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想說的話卻又一次如鲠在喉,只能顧左右而言他。“什麽歌?”我擡起頭,那由風送來的歌聲,清晰地在耳畔詠嘆着。
“Amy Diamond的《Heartbeats》吧?”黃濑用筷子抵着唇,望着遠空,“學校廣播臺的品味今年總算是有所改善了啊,去年小七草他們實在是太循規蹈矩了。”
“今年的播音員不是小琉璃了吧?”我側耳傾聽着那淡淡的旋律,在耳邊流淌,那旋律仿佛是水,有生命的水,伸出手就能掬起一捧似的,“還挺好聽的。”
那如水般緩緩流淌的樂聲最終還是走向了末尾,踩着尾音響起的,是一個似曾相識的女聲。清冷的聲線,帶着點遺世獨立,帶着點曲高和寡,帶着點不近人情:“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又是一年春華,惟願流年安穩,歲月靜好。我是播音員,二年A班的長谷川早季。”
名字劃過耳朵,飄飄忽忽地在心上打了個轉。我似乎回憶起了什麽,隐隐約約,然而那記憶卻又那麽調皮,扭扭身子就消失在了眼前,抓不回來。這廂黃濑的便當盒已經見底,我也不好意思再腆着臉讓他等我,便快速地扒完了最後幾口蓋上飯盒,和黃濑一起,踩着滿地的落花,沐着早春喜人的天光,走出了那片仿佛為帝光的情侶天造地設的櫻花林。
“喔,對了,請假的事情,小丸子記在心上了吧?”
我低着頭,望着自己的腳尖,和落于那之下的薄薄的一片影子,悶聲道:“嗯。”
>>>[那樣的女生。]
一整個下午,我都有些心不在焉。
教室中彌漫着春季特有的淡淡花香,也暈染了春季的懶散。我撐着手靠在窗邊,細數天邊的雲卷雲舒,心下未免有些落寞。只是我也說不清道不明,那落寞的來源。
回教室後我便徑直走向赤司向他報告了黃濑請假的事,意料之中,赤司也只是眨了眨那雙異色的眼睛,那只金色的眼睛在陽光下耀着刺眼的光。他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
總覺得,現在的赤司,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難以親近。
第三節課的下課鈴一打,我便匆匆收拾好東西沖向體育館,然而剛走到體育館門口,卻發現老師上課分發的一張講義被遺漏在了臺板裏。我一邊罵着自己笨蛋,一邊又逆着人流匆匆折回。未想到了教室門口卻發現已經人去班空,前後門都被緊緊鎖住。我攥緊了把手,卻只能感受到金屬猛烈的撞擊聲,似乎它也在嘲笑我的馬虎大意。我一邊在心裏暗罵着值日生偷工減料,一邊走到前後門的中間,一蹬腳,爬上了那位于上方的窗戶。
國一國二的時候,有那麽幾次,整個班級都被鎖在門外,而粗心馬虎的班長則将那串關乎全班幸福的鑰匙落在了教室裏。在所有人都為之撫掌嘆息,推三阻四不肯去年級組或門房間拿鑰匙的時候,總會有那麽一兩位勇士,義無反顧地攀窗入室,引來一片贊嘆與掌聲。而現在,終于輪到了我自己成為那勇士了。爬上窗戶的時候很順利,我推開窗門,竊喜窗門沒被鎖上,剛想小心翼翼地踩着靠門同學的那張桌子降落,樓道的盡頭卻驀然傳來了年級組組長的咳嗽聲。我心裏一驚,腳下便打了滑,整個人從窗沿上直截了當地摔在了桌椅之間。一陣叮鈴哐啷的響聲,伴随着咬心的疼痛。我揉着摔疼的部位爬起身來,見年級組長并沒有發現我,不由松了口氣。
找東西費了我一番時間,等我再次翻窗而出的時候,偌大的教學樓已經人去樓空。初春時節還未擺脫冬季的陰影,天還是慢得匆匆,暮色已經四合。
渾身上下蟄伏的巨大的疼痛讓我的步子也變得極緩極慢,我左腳重右腳輕地,一步一步,艱難地下着樓梯。然而在路過鞋櫃的時候卻驀然停下了腳步。
黃濑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長得到了我觸手可及的地方。與他一齊的,還有一個少女纖細的身影。
又是司空見慣的表白場景,我低下頭苦笑起來。以前還總将這種事當成好戲來看,現在身份變化,這種情形再度上演,我心中卻是微妙多過了好奇。
“唔,長谷川同學,對不起,我不能答應……”黃濑有些為難地撓着頭發,盡管這種情形已經上演了數千數百次,他還是不能做得游刃有餘。
長谷川這個姓氏讓我在一瞬間皺了皺眉頭,側過臉想去仔細端詳那少女的模樣。可是,她的臉龐被隐沒在齊耳的短發之後,教人看不分明。落在眼底的,只有一個削瘦清冷的剪影:“黃濑學長,我覺得,你沒有必要為了遠藤學姐這樣的女生而将所有人拒之門外。”
清冷的聲線,有些遺世獨立,有些曲高和寡,卻讓我在一瞬間回想起了一切。在那櫻花林中的聲線,是她,在那靜谧黑暗中的聲線,也是她。
提到了我的名字,不止是我,連黃濑都有些訝異。他揚了揚眉毛,張開口,似乎剛想詢問她為什麽會知道我的事,卻終究還是放棄。他搖搖頭,嘴角勾起了一抹包容的笑:“長谷川同學,這是我的事,請不要随意品評好嗎?”
不同于其他女生在一剎那的梨花帶雨,眼前這個少女卻明顯多了份冷漠和倔強,以及一分通曉一切的篤定。她的聲音不徐不緩,卻字字攥緊了要害,宛如一把把尖利的小刃,戳刺着我的心髒:“黃濑學長,我認為遠藤學姐并不配得到你的溫柔和關心。她只不過一直在接受黃濑學長給她的一切罷了,而她給予你的那種程度的回報,我可以給,那些女生可以給,所有人都可以給。”
“我們都非常仰慕黃濑學長,如果黃濑學長和七草學姐那樣的女生在一起的話,即使是我們也心服口服。但是,我們卻絕對不能接受學長和那樣子的女生在一起。”
“喜歡是兩個人的事,這樣一味付出的黃濑學長,這樣一味接受的遠藤學姐,我看不下去。”
清冷驕傲的聲線,冷靜,沉着,卻也帶着些小女生心氣最惡毒的猜度和诋毀。也許我作為一個國三的學姐,該去原諒那些學妹的冒犯沖突。可是,她的那些話,穿過耳膜,抵達心中,竟也引起了共鳴。我背靠在鞋櫃一旁,連心都在質詢自己——我,為了黃濑,做過什麽?
“‘那樣的女生’是怎樣的女生?”沉默半晌,黃濑終于還是開口,聲音帶了點少有的怒氣。細碎的金色劉海之下,他的目光忽而變得銳利了起來。
他好像是……生氣了。
“長谷川同學,我想你也許根本不懂得‘喜歡’是什麽吧。”
“黃濑學長也不懂‘喜歡’是什麽,”最終,那短發少女輕聲笑了笑,“但是學長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那也一定比長谷川同學懂得多,”黃濑重重關上了鞋櫃的門,揚起下巴。夕陽的色彩加重了些,靜谧的空氣宛如流水,“我喜歡的,可只有遠藤一個人。以前是,現在是,将來也是。”
這句話的尾音,染着他無限的少年意氣,淡淡地溶解在了黃昏的景色之中。我靠着冰涼的鞋櫃,一點,一點,仿佛失卻了全部氣力一般,蹲在了地上。全身上下似乎每一個細胞都在疼痛地呼吸尖叫着,而我卻好像被抽去了所有的精力。
我低下頭,輕輕撫弄着剛才摔痛的膝蓋,這才發現,那裏被劃開了一個半指長的口子,有細密的紅色血珠點點湧出,和我落下的淚水糅雜在了一起,鮮豔得不那麽刺目了。
是喜悅,他是那樣堅定而溫柔地說着我的名字,他的唯一;是委屈,我的生活被那樣一雙雙冰冷的眼睛所窺伺,所侵襲,所譏笑,所謾罵;是憂懼,害怕着在即将到來的未來,他終于意識到自己的付出與收獲不成正比,然後像我哥哥那樣,義無反顧地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輪考試前最後一更,寫國一國二那群熊孩子還是很鬧心的,整個人都不太好。
好在熊孩子之後應該是不會出來了,小丸子和二黃要挺住哦!
還剩下的半個月都在考試啊……下周第一輪,下下周第二輪,中間會抽時間更新。
現在看着第一輪九場考試真的好想死_(:з」∠)_後天要去考會考實驗考QUQ 我現在好虛好虛好虛啊……各種緊張,求人品!!!QAQ 【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