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魚刺 她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聰明,只是她……
她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聰明, 只是她自己恐怕還未意識到。
蕭長頌沒再多說,目光掃向殿外,看了眼天色, 繼而道:“快至午時了, 你今日下朝未用膳,先吃了午膳, 再處理折子罷。”
江洛兒早起時覺着餓, 上早朝後沒有在意,後來楚安睦等人過來,又是鬧到現在,早已沒有任何感覺了,如今被蕭長頌這麽一提, 她明顯感覺自個兒肚子空空, 确實是餓了。
于是笑道:“好。”
蕭長頌吩咐了呂言進殿,并非像往常一樣, 只需一說便好了, 而是讓呂言拿了菜冊過來,由江洛兒挑選。
當菜冊遞過來時,江洛兒一愣, 繼而接過。
說來, 她與楚安睦的口味的确不同,楚安睦嗜辣, 而她從小生在蘇州,更偏向于清淡或者微甜的菜品,盡管宮內的菜品上佳,但确實不符合她的口味。
江洛兒不自覺看向蕭長頌,又怕他發現自己在看他, 忙縮回目光,專注看手中的菜冊。
呂言在旁道:“聽說今日尚食局有好魚,陛下不如點個沸騰魚,奴才吩咐他們多加些辣子,陛下吃着也盡興些。”
江洛兒連忙搖頭拒絕:“不必,不必。今日朕胃口不好,想吃清淡些。”說完就趕緊點了幾樣素菜,就怕呂言勸她吃些辣菜。
呂言哎了一聲,從江洛兒手上接過菜冊後又将菜冊雙手捧給蕭長頌:“蕭大人,您今日在春華宮用膳,要不也點幾樣?”
蕭長頌本不想點,他對吃食不講究,但看了江洛兒所點的菜品後,眉頭微微一皺。
怎麽全是素菜?
蕭長頌又多加了幾樣菜,便讓呂言吩咐下去。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尚食局就将膳食一一傳上,碗碟鮮豔精致,菜式色香味俱全,碗碟更是襯得錦上添花,看得江洛兒食欲大增。
被膳食吸引的同時,江洛兒也格外留心了,除了她點的幾樣素食之外,桌案上還有幾樣葷菜,且也都是較為清淡,方才她未點葷腥,呂言自然不會私自加上,那想來是蕭長頌加上的,如此,葷素搭配,對身子才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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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洛兒悄悄看了他一眼,只一眼,視線就有些移不開了。
她與他從未一起用過膳,如今一道,見他提筷、夾菜,那通身的貴氣浸染于行雲流水般的動作,讓人瞧着實在賞心悅目。
江洛兒知曉京都許多人家,低至商戶,高至侯門,流行請宮內嬷嬷或是尚儀局的人前往府中教導自家姑娘與公子禮儀,有時她疑惑為何要如此,因有時随母親出門走動,見到那些經教導過的姑娘與公子,覺得反而太過刻意與僵硬。
而眼下她明白了,請人教導的本意是好的,但教出來的,顯然沒有到達出師的地步,更別提像蕭長頌那般自然了。
她盯得久了,蕭長頌放下了筷子,對上她的視線道:“怎麽了?”
江洛兒一吓,目光落在他面前的那道豆腐鲫魚湯,連忙道:“朕……朕想吃你面前的那道菜。”
一旁的呂言聽了,笑道:“陛下不早說,奴才給陛下盛。”
正要擡手去拿碗,蕭長頌已拿過江洛兒的碗,慢慢道:“我來罷。”
呂言愣了愣,繼而笑了,哎了聲。
這陛下與攝政王如今的關系愈來愈好,他們這些身邊伺候的人也高興。
蕭長頌給江洛兒用公筷夾了一塊完整的魚腹肉,再用湯勺盛了奶白的湯與幾塊豆腐,盛好後将碗放在了江洛兒面前,道:“給。但鲫魚刺多,要小心點喝。”
江洛兒看着眼前由蕭長頌給她親手盛的湯,不知怎的,竟緊張了起來,緊張中還帶着點喜悅。
她拿起旁邊的勺子舀着喝了一口,繼而弄了些魚肉。
呂言見了,在旁提醒道:“陛下,要不還是拿筷子罷,這鲫魚的刺又小又多,這用勺子挑是挑不出來的。”
江洛兒将勺子上的肉一口塞進嘴裏,擺手道:“無礙無礙,朕挑魚刺是一把好手……”而剛說完這話,江洛兒的臉色變了。
不僅臉色變了,話也說不出口了。
蕭長頌一瞧她這般,臉色頓沉:“卡着了?”
“卡着了?!”呂言大驚失色,“陛下,真卡着了?”
江洛兒哭喪着臉點頭。
“呂言,先去把姜太醫請過來,再差人弄些醋來。”蕭長頌道。
呂言忙應下,盡管慌亂,還是一一吩咐下去了。
江洛兒難受得緊,她沒想到不過就開口說了句話,沒注意挑刺,就那麽倒黴卡住了,這魚刺卡在喉嚨的感覺實在不好受,又疼又不舒服,說話咽口水都能帶着一股刺痛感。
蕭長頌見江洛兒難受得眼眶都有些泛紅了,心裏不知從哪裏生出的一股氣,臉色更沉:“方才還提醒你了,這魚刺多,要小心點喝,話就是不進耳朵,該。”
比起蕭長頌的斥責,喉嚨的疼對江洛兒來說都不算疼了,聽蕭長頌的話,江洛兒更是難受,可她現在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也無法向他解釋,委屈極了,眼眶更紅了。
這時,底下的人已将醋端來了,蕭長頌拿過那盛醋的小碗,坐在江洛兒的身邊,語氣還有些硬,但動作卻是輕柔:“好了,先喝一口。”
那小碗雖小,但裝滿了醋,還不是平常的醋,這些應是方拿出來的陳醋,味道濃郁得刺鼻。
江洛兒下意識捂住鼻子。
蕭長頌也聞到味道了,眉頭微微皺起道:“這也無法再多加水,加水了效用就不好了,忍一下。”
他頓了頓,又道:“我這兒還有杏仁糖,你喝完我就給你。”
江洛兒看了眼蕭長頌,看着他,再飛快地大大的喝了一口醋,忍着幹嘔,将其咽下去,咽下去後又吞了一口米飯。
蕭長頌剛想阻止,卻見吞下米飯的江洛兒又咽了幾口口水,繼而驚喜道:“三哥!它下去了!”
蕭長頌松了口氣,但臉還是板着的:“下去了就行,但下次若再卡住,等太醫來了再說,切莫先吞米飯。”
蕭長頌的話音方落,呂言引着姜太醫進來了,腳步匆匆:“陛下,蕭大人,姜太醫來了。”
盡管刺下去了,但蕭長頌還是讓姜太醫好好給江洛兒看看。
姜太醫看好之後,道:“無事了,鲫魚的刺小,不至于會傷了陛下的喉嚨,若是其他的大骨頭,陛下切不可吞飯,且等臣等來了再做定奪。”
江洛兒應下。
待姜太醫走後,呂言被江洛兒使了個眼色後便出了殿,殿裏唯剩下江洛兒與蕭長頌二人。
江洛兒用公筷給蕭長頌夾菜,小心翼翼道:“三哥,你吃菜。”頓了頓又道:“三哥,下次我會注意的,你別生氣了……”
方才他與自己說話的口氣,明顯是動氣了。
江洛兒怕他生氣,更怕他是與自己生氣,一想到他是與自己生氣,她就覺着心口堵得慌。自從她與楚安睦的事被發現後,蕭長頌一直對她和言善目的,哪有沉過臉啊。
可今日不僅沉臉了,對她說話時眉頭還是緊皺的。
蕭長頌看了眼她給自己夾的菜,慢慢回道:“我沒生氣。”
“真的嗎?”江洛兒輕輕問,“三哥你應該不會騙我吧。”
“我何須騙你,再者,我為何要生氣?切莫多想了。”蕭長頌道。
江洛兒一愣,繼而點頭笑道:“三哥不生氣就好。”說完,她的視線落在還未喝完的鲫魚湯,想着不能浪費,就要端起來喝完它,不料還未端起來,碗便被端走了。
她一下看向蕭長頌,他将碗放在了桌子另一端,狹長的眼眸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還喝?”
江洛兒立馬搖頭:“不喝了,不喝了。”
蕭長頌沒再說話,給她夾了另外的菜,之後就吃自己的,江洛兒也吃自己的,二人沉默着吃完了這頓飯。
用完膳後,稍稍休息了一會兒,蕭長頌便給江洛兒講學,與文太傅講得不同,他選的內容都照顧着江洛兒才剛接觸這些。
四書五經等也并非單純講書中內容,而是就着每一句,找了不同策論來講述,使得記憶更為深刻。
除了四書五經,另外講得便是一些皇子的課業。
講完之後,天也漸黑了,二人用過晚膳,晚膳後,蕭長頌與江洛兒一道批奏折。
蕭長頌将折子分門別類,戶部的歸戶部,兵部的歸兵部,這個習慣是避免折子太多導致混亂。
對于江洛兒來說,這還是簡單的,難的是折子裏的彎彎道道,她不敢随意插手,就怕出了問題。
就比如官員調配與戶部銀錢這方面,她哪敢插手啊,不過蕭長頌會先将目前朝中情況或者此事目前的情況說與她聽,再聽她的看法。
若她想得幼稚了,或是哪些未考慮到,蕭長頌會開口問她,她意識到後再将事想全了,至少說出來的話,不至于讓外人聽來笑掉大牙,仔細一想,哎?還有些道理。
若她想得過于激進或過于保守,蕭長頌會拿其他的例子來詢問她,一旦從事物本身跳出來看,許多事倒也不至于那麽難。
而有些涉及了過多彎彎繞繞的關系的折子,大多是讓蕭長頌給處理了。
因為不像過往批折子,單單看過朱批就好了,蕭長頌還得給江洛兒講解,江洛兒又是生手,難免會有聽不懂的時候,如此下來,待折子披完後,已是深夜了。
緊繃着弦批折子時是未察覺出身子的疲倦的,但一旦松懈下來,疲倦就如潮湧般襲來。
不過蕭長頌還在重新翻看着折子。
說來,他認真處理政務時,當真是有股不一樣的魅力。
江洛兒看了會兒他近乎完美的側臉,心跳不自覺加快了,繼續撐着身子與他一塊兒看。
當江洛兒湊近時,蕭長頌道:“我就是再檢查一遍。”繼而擡眼道:“今兒累了吧?”
江洛兒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三哥累嗎?”
“還行。”蕭長頌回。
江洛兒笑道:“三哥不累,我也不累。”
他今日忙到現在,又是講學又是批奏折又是幫她理解,他都未喊累,若她喊了,那實在是太嬌氣了。
她不累,只要他不喊累,她就不會累,若他累了,她也可以幫着他,讓他休息一會兒,再休息一會兒。
所以,她要盡快、盡快跟随他的腳步,至少能看到他身影才是啊。
待所有的事忙完,檢查完,蕭長頌便要出宮回府了。
陳義與陳弘提着宮燈在前,蕭長頌在後。
江洛兒站在殿門口,看他逐漸遠去的背影,看了許久才進自己的寝宮。
接下來數日皆是如此,早朝、講學、讀書等等,一日都不得空,江洛兒的時間被安排的滿滿當當,蕭長頌也都陪伴在側。
二人形影不離,甚至午膳晚膳都在一起,幸好春華宮嚴守得跟個鐵桶似的,不然朝中不知又起什麽流言,讓一些人以為皇帝與攝政王和好,有些小動作也不敢放手去做,那對于蕭長頌來說,有些事反倒看不清了。
楚安睦那頭蕭長頌也未就此放手,而是讓文太傅給他與楚瑤華一道上課,畢竟是伴讀,那總得讀起來吧?就是苦了楚瑤華,本就是個不愛讀書、靜不下來的性子,如今還得每日被逼着讀書寫字聽講學。
不過對她來講,有洛兒陪着,怎麽都是好的。
這樣的日子過了大半個月,直到春闱結束,春闱方結束,禮部尚書鄭炳的一封彈劾折子打破了平靜,折子洋洋灑灑,通篇寫禮部右侍郎何昌爍屍位素餐,徇私舞弊等數條大罪。
朝內一時轟動。
一是尚書與侍郎兩官職乃高位,并非什麽小官,且鄭炳還是何昌爍的頂頭上司,這禮部內部争鬥竟鬧得這般大。
二是彈劾內容過多過雜,何昌碩平日裏一向嚴正,誰能想到竟能做出折子裏那些事來,當真是道貌岸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朝中不少人因這彈劾對何昌碩非議甚多,都不同何昌碩一道走,事兒傳到了街巷,因正值春闱結束,未考好的學子處于無處發洩的地,有了這一擋事,更是結伴在何府門前,大罵特罵,那些都是讀書人,罵得話且不帶一個髒字,偏生讓人聽了更為難受。
何昌碩的家人因此受累,一把何昌碩拉扯大的嫂嫂受不了打擊,病倒在床。
江洛兒聽了呂言傳的話,手中捏緊着這封彈劾折子。
折子裏幾大大罪,寫的有理有據,似是将何昌碩完全定了死罪,她雖看得氣憤,但知道不能只看表面,還得細細調查。
等蕭長頌來了春華宮,江洛兒忙起身跑到他面前:“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