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逼迫 蕭長頌接着陪同江洛兒看了會兒奏……
蕭長頌接着陪同江洛兒看了會兒奏折, 一邊看,江洛兒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與他說着話,一會兒說着朝中一些大臣的事, 一會兒說起這幾日後宮的小鬧劇, 還有楚安睦的近況,不過也未多談, 想必蕭長頌知道他情況如何。
過了中午, 不出蕭長頌所料,鄭炳來了。
呂言進來通報後,鄭炳就進了禦書房,見到禦書房內的蕭長頌還一愣:“原來蕭大人也在。”
邊說,心中嘀咕, 他最近怎麽與聖上走得這般近, 難不成這二人和好了?
這個念頭僅是一瞬,繼而鄭炳向江洛兒請安:“臣見過聖上。”
江洛兒輕輕嗯了聲, 看向蕭長頌, 他坐在一側的椅子上,随手拿起一旁案幾上的茶,用杯蓋微微拂去茶水上層的茶葉, 喝了一口道:“鄭大人這會兒來禦書房何事?”
何事?
鄭炳自然是為了京兆府的那檔子事來, 他本以為宋慎已被解決,沒想到此人竟不知從哪裏跑出來與崔雲山對峙, 不知怎的就被抓進了京兆府,聖上竟還下旨要徹查此事,這怎麽能徹查,在外人看來,不過是同個書院的兩個學生起争執, 但若深查,那要暴露的事可不少,幸好方複依附于他,一直都在拖延着。
但沒想到,聖上為了這事還特地召方複進宮,甚至有種不查清不罷休的感覺,他猜測聖上是盛怒至極,方複不被狠狠十幾板子已是幸運,可方複竟是安然無恙地走出了禦書房。
什麽情況會讓盛怒的聖上放過方複,唯有方複偷偷與聖上說了什麽,聖上就饒了他。
鄭炳哪還坐得住,恨不得馬上就去禦書房試探口風,但方複方走,他就來,未免太過刻意了些,便一直等到了午後,馬不停蹄地進了宮。
自然,切不能說為了此事,鄭炳來之前便想好了:“再過些時日,殿試就要開始,臣與禮部衆大臣拟了幾道題,今日特意前來拿給聖上看看,聖上可做參考。”
江洛兒笑了笑:“那你拿過來,朕瞧瞧。”
鄭炳‘哎’了聲,從袖中拿出了一卷紙,遞上江洛兒面前的桌案:“聖上請看。”
江洛兒接過掃了一眼,紙上羅列了幾道策論,應還是精心挑選過的,但她現在無心去看這些:“朕知道了,鄭卿除了這事,還有其他要與朕說的嗎?”
“臣沒有了,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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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炳見聖上與平常無異,沒有盛怒,也未陰陽怪氣,以聖上的脾性,若真知道了那些事,怎麽會這般平常,要麽就是方複真的未說什麽,既然如此 ,他還待在這裏幹什麽。
蕭長頌聽到鄭炳的這句回答,眼中閃過一絲好笑的意味,他溫和道:“鄭大人別急着走,我有話問你。”
鄭炳停住腳步:“蕭大人何事?”
蕭長頌目光掃過一旁的椅子,道:“鄭大人先坐下來罷,站着豈不太累。呂言,給鄭大人上茶,鄭大人喜歡喝什麽茶?”
鄭炳有些猶豫地坐了下來,道:“蕭大人,不必上茶——”
“那便與我一樣的古莊毛尖,”蕭長頌截了鄭炳的話,聲音緩慢,道,“呂言,上茶。”
鄭炳一時之間都未反應過來,反應過來時,面部已有了一絲愠意,他好歹為官多年,如今坐在禮部尚書這等高位上,哪個人不給他一個面子,眼下蕭長頌雖是面帶笑意,可那番強勢,他是實實在在能感受到的,甚至比崔正甫還要強硬。
這恐怕不是要問他話,而是要審問他了。
待茶上好,鄭炳微皺着眉喝了一口,茶杯剛要放下,就聽蕭長頌笑問道:“我是想問問鄭大人,可與宋慎與崔雲山那件案子有關。”
鄭炳拿茶杯的手瞬間微抖,茶水不慎潑在手背上,起了一片紅,鄭炳就當什麽事都未發生,茶杯僅是顫抖了那一下,繼而穩穩地将其放在桌幾上,手則隐在官袖中。
“什麽宋慎與崔雲山的案子,我聽不懂蕭大人在說什麽。”
蕭長頌輕輕掃過鄭炳茶杯四周,收回目光,垂眸落在自己的袖口上,聲音淡了許多:“鄭大人當真不知我在說什麽,今日方複來過,鄭大人這般着急忙慌的趕來,我以為是已經知道發生何事了。”
鄭炳的頭皮一緊。
蕭長頌此人管着軍政,關于朝內文政插手甚少,說起來他甚至都未與他好好接觸過,如今這幾句話說下來,鄭炳只覺得面前這人恐怕要比朝內那幾個老臣還要難對付,現下他對于方複到底有沒有說什麽這件事也是一點把握都沒有,就如同瞎子兩眼一抹黑,真當不知該如何回他。
但已經回了不知,只能硬撐到底,他就不信,他不認,蕭長頌還能硬逼着他認。
鄭炳回道:“那恐怕要讓蕭大人失望了,我不知此事,更與此事無關。”
“既然不知,那就麻煩鄭大人待會兒走時蓋個印,便是同意京兆府去禮部搜查,”蕭長頌眼中帶着一點笑意,“那件案子的流程之一需得去禮部搜查一番,京兆府無令無權進禮部,如今鄭大人不知,蓋了印便是。”
一聽到要搜查禮部,鄭炳氣血上頭,立刻站起身道:“蕭大人莫非糊塗了!搜查禮部多大的事,就僅僅為了一件兩個人争吵的小案子如此大動幹戈!蕭大人當真是為了此事,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插手我們禮部之事?”
蕭長頌看向鄭炳,目光平淡:“鄭大人這麽激動做什麽。方才問了鄭大人,鄭大人不是不知此事嗎,怎麽還知曉是兩個人争吵的小案子。”
鄭炳的臉色一下子僵了,再對上蕭長頌的視線,面色難看,道:“不過是聽人說起罷了,蕭大人,搜查禮部一事不可能,禮部與此事無關,若真是搜查,傳出去名聲太難聽,沒有的事都會被傳成有了,且若是少點什麽文書,誰來擔這個責。”
“既然是我提出的,那自然是我來擔這個責。”蕭長頌道。
他壓下心中的怒火,冷聲道:“蕭大人,我不知你今日到底是要做什麽,但你所說的事我絕不同意。”
“我問你事,你不知,話倒是破綻一堆,我要查禮部,你也不讓,鄭大人,我說什麽你都不同意,那你同意什麽?”
蕭長頌這非查不可的态度,似是激怒了鄭炳,鄭炳惱怒道:“蕭長頌!你根本就是心懷不軌,我怎會同意讓京兆府查禮部——”
“啪。”
蕭長頌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狹長的眼眸有着幾分冷冽:“鄭大人,你恐怕是誤會我的話了。徹查禮部,京兆府不過是輔查,十六衛才是主查。”
聽到十六衛三字,鄭炳的臉色煞白。
蕭長頌站起身子,聲音不帶任何情緒道:“我不止要查此案,梁世則,何拱,黃裳……這幾人,我也要查個徹底。”
梁世則、何拱、黃裳……這些人都是他的親信,要是真被查……
“鄭大人既然說與此事無關,那我且信鄭大人的話,但我若一旦發現鄭大人與此事有牽扯,鄭大人到時可別怪我心狠。”蕭長頌語氣中帶了幾分諷刺。
鄭炳的內心翻湧着,驚恐、害怕、還有那無窮無盡湧上來的恨意與羞怒,加之下意識的逃避,腦海裏一下子出現崔正甫的身影,是了,他背後可是左相,他背後可是左相!
鄭炳漲紅了臉,大怒道:“蕭長頌!你這般做派,你今日這般逼迫我,你回頭怎麽與朝中衆人交代,好啊,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幫着這毛頭小子呢——”
“哐當。”
蕭長頌劈手将其頭上的官帽掀在了地上,官帽一下子滾得極遠。
鄭炳瞬間愣在原地,因蕭長頌用力用的狠,連帶着鄭炳的發髻都散了些,頗淩亂,他一瞬間竟不知作何反應,對上蕭長頌的眼睛,那雙眼冷得徹骨。
鄭炳突然明白了,眼前的這人根本不怕誰,他什麽事都做的出來。
“我需要交代什麽,鄭大人來教教我。”
“蕭……蕭大人……”
蕭長頌慢慢道:“交代鄭大人以公徇私,洩露、販賣科舉試題,結黨營私,還是交代鄭大人謀害同僚,煽動百姓向朝廷施壓。”
鄭炳大驚失色,顫抖着嘴唇,拼着全力道:“蕭大人……我沒有,這些事我沒幹啊。”
這些事,是萬萬不能承認的事啊。
蕭長頌笑了,笑意卻絲毫未達眼底:“鄭大人看來忘了,你與梁世則等人把控禮部,洩露春闱試題于世家子弟,教唆崔雲山尋人寫題,原樣照搬在試卷上,事成後殺宋慎,敗露後害何昌碩,在朝中勾結大臣謀取私利,朝外散播謠言逼死忠良,不算這些,入朝為官多年,你又害死了多少人,鄭炳,你來告訴我你還有什麽不敢的。”
鄭炳撲通跪地,睜大着驚恐的眼睛,整個人開始不正常的顫抖。
蕭長頌彎腰慢問:“你可認?”
鄭炳呆滞着眼神,許久之後,才慢慢吐出了一個字:“認。”
他也不得不認,蕭長頌說到這個地步上,那基本這些事都被他查的一清二楚了,那手頭上應都有證據,他眼下不認,回頭進了刑部,那也得認。
但就他一個人認就行了。
蕭長頌直起身子,坐回座位上,喝了口茶淡淡道:“但你知道,我要的不只是你一個人或是你的親信認下此事。”
鄭炳一下子擡頭:“除禮部幾人外,無人參與此事。”
“有沒有人參與此事,不是你說了算,”蕭長頌從桌案上拿了紙筆,“鄭大人,還請你寫下你入朝為官至今,受過何人提拔,提拔過何人,與誰有過書信來往,與誰有過權錢交易,暗線布在何處,暗樁立在哪裏,我想知道什麽,你心裏應該清楚。”
鄭炳看着紙筆笑了:“蕭大人,你覺得我會寫嗎?”
蕭長頌淡聲回道:“你寫,鄭家還有活路,不寫,全族人給你鄭炳陪葬,而你寫的好,或是不好,我自有權衡。”
鄭炳氣急攻心,一下子吐出了一口血,死死瞪着蕭長頌。
可事到如今,他已被逼到無路可走了,只能顫顫巍巍拿起紙筆,一個字一個字寫下蕭長頌想知道的一切。
寫完後,蕭長頌讓鄭炳回了。
而在案桌後坐着的江洛兒,不知用什麽樣的心情看完了整場,直到蕭長頌走到她身邊,她才回過神來:“三哥……”
蕭長頌的眼神柔和了許多,嗯了聲,将方才鄭炳寫的紙遞放在了江洛兒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