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生分 “這些你可先看看,回頭再給……
“這些你可先看看, 回頭再給我,”蕭長頌道,“今日要早些休息, 接下來幾日恐沒得那般輕松了。”
江洛兒對蕭長頌的這話似懂非懂, 而到了第二日,她才明白他話中含義, 讓鄭炳認下罪行不過只是第一步, 崔正甫對此氣憤至極,在朝堂上公然施壓,然有了證據已無計可施,繼而強行下令審宋慎之案,而愈審, 查的愈清, 朝堂引起的轟動愈大。
接下來數日,無數折子雪花似地遞往禦書房, 江洛兒就算徹夜看都看不完這些堆滿案桌的折子, 但她也猜到折子大多寫的什麽,無非是痛罵鄭炳,或是要求徹查, 或是其他與之相關的內容, 這些人跟個牆頭草似的,前些日子還都是義憤填膺要求摘了何昌碩的官帽。
鄭炳被送入了刑部後, 江洛兒問過蕭長頌,崔雲山乃崔家人,鄭炳又是崔正甫的親信,怎的就不動崔正甫了,蕭長頌只回她時候未到。
而後一段時間, 重開了春闱,之後殿試。
殿試之上,當宋慎見到江洛兒,直接愣在了原地,排在他身後的學子進不來,直到呂言提醒這是禦前,他才回過神來,就算回過神,那殿試過程中,宋慎也是一直偷偷瞥向江洛兒。
江洛兒假裝不認識他,殿試結束後,與衆官員商量欽點三甲,宋慎此人确實才學出衆,不論是重開的春闱還是殿試,文章與學問都名列前茅,甚至很得翰林院的幾位老先生的喜愛,不過年紀尚輕,閱歷還不足,便想着壓一壓,給了探花,點翰林。
到宋慎上任,第一次早朝後,江洛兒才私下召見了宋慎,告知了他真相,宋慎不知怎的,除了驚訝之外,還有極大的欣喜。
他讀書做學問,實則就是想為國為民獻出一份力,早在入仕之前,他就想過聖上是什麽樣,實在怕聖上是個昏君,不做實事,如今發現聖上竟是那日為他說話的公子,有那番俠義心腸,定是個好君王。
對聖上的好感直線上升,那跑去禦書房的次數自然也多了起來。
呂言站在禦書房門口,感嘆地嘆了口氣,對一旁的馮寶道:“這別的大人巴不得不來禦書房,宋學士倒好,三天兩頭往這兒跑,也不嫌累得慌。”
“師父,你前兩天還愁着聖上與那些個大臣們交流不多,這會兒人天天過來,您還嫌上了。”
“我說的是那些老臣,哪是宋學士這般年輕的——”呂言話說到一半,忽然瞥見了什麽,揚起笑容,朝一個方向道:“蕭大人,您來了。”
“嗯。”蕭長頌将手中折子交給身後的陳義,擡手解下擋風的披風。
呂言有眼力見地忙上前想接過蕭長頌的披風,還未接過,就聽蕭長頌問:“是有人在禦書房嗎?”
“宋學士在,這兩日他常來呢。”呂言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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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完,禦書房內就傳出了一陣宋慎的笑聲。
“也不知聖上與他在聊些什麽,聊得這般歡,”呂言道,“奴才還是頭一回見到像宋學士這樣喜歡來禦書房的。”
蕭長頌看了眼禦書房的門,問道:“宋慎常來?”
“是啊,這宋學士要是沒什麽公務可忙就會來禦書房轉轉,”呂言繼續道,“蕭大人,那您先進去吧,奴才給您去泡茶。”
蕭長頌回:“不必了。我府上還有事。”說着,重新将披風披上,讓陳義把折子交給呂言:“記得提醒聖上把這幾本看了。”
說罷,人轉身走了,陳義忙跟了上去:“大人,過來的時候不是說還有事與聖上商量的嗎?”而且,這不是才從府上出來的嗎……
“事情不急,以後再議也可。”蕭長頌隐去眸底的那一絲暗沉,淡淡回道。
照之前她說的話,她對宋慎确實上心,宋慎對天天往禦書房跑,顯然是有些意思,洛兒遲早有一天回到原來的身份,到時嫁人結親,宋慎是個不錯的人選,就是家世相比于其他人來說差了些,不過有他在,以後在朝上也會照應。如今既然這二人有這時間相處,對以後也有好處,他又何必插上那一腳打擾他們。
只是想到這裏,蕭長頌沒理由的心頭煩躁。
陳義跟了蕭長頌數年,算是比較了解自家大人的性子,大人心情不好時不愛說話,整個人都顯得比較懶散,甚至是看着有些累。
眼下便是如此,陳義沒有開口再說什麽,自家大人雖說不像其他一些大人郁結時喜歡遷怒他人,但他們做屬下的,心裏也該清楚什麽時候該說話什麽時候不該說。
“陳義。”蕭長頌忽然開口。
“屬下在。”
“回頭查一下宋慎在翰林院表現如何,聽聽與他接觸最近的同僚如何說,還有他來京之前,家中還有什麽親戚。”
陳義一愣:“大人,之前查過宋慎,他父母雙亡,吃百家飯長大的。”
蕭長頌道:“除了父母,定還有族裏其他親戚,他這一路讀上來,不會無人給他銀錢。”
成親之後,若是跑出個什麽長輩來,也有的鬧了,那時他也不好插手,總不能管別人家的內闱之事,還是早點把隐患解決了。
他們夫妻兩和和睦睦……
蕭長頌面色愈來愈淡漠,最後只道:“罷了,回頭再說。”
禦書房門口,馮寶見蕭長頌走了,湊到呂言面前:“師父,我瞧着方才蕭大人不是想進去的嗎,怎的突然就要走了。”
“蕭大人日理萬機,這忽然想起有事走了也正常,”呂言用折子打了下馮寶的腦袋,“不該問的事別多問,你去站着,我把折子給聖上送進去。”
呂言轉身進了禦書房。
宋慎正在與江洛兒說着他在老家的趣事,雖與江洛兒從小長大的蘇州不是同一地兒,但好歹也是江南地帶,江洛兒聽着頗感興趣。
見呂言拿着折子進來,江洛兒好奇道:“這些折子你從哪兒來的?”
呂言笑着遞到桌案上,拂塵指了指外頭,道:“蕭大人給奴才的,說讓奴才提醒聖上把這幾本給看了。”
江洛兒立刻起身:“那他人呢,怎麽不進來?”
“蕭大人說他府上有事就先走了,”呂言道,“方才走的,現在應該走遠了。”
呂言的話打斷了江洛兒想追上去的想法,似是一會兒的功夫,她整個人就變得蔫兒蔫兒的,語氣略帶失落道:“行吧,朕知道了,折子朕會看的。”
宋慎也是個機靈的主兒,察覺到江洛兒心情不佳,本想開口說些好笑的事逗聖上開心,但還未開口,江洛兒已開口對他道:“宋卿過來陪朕解悶,朕很是高興,但朕有些累了,宋卿先回去吧。”
宋慎自然忙應下。
待人都走出了禦書房,江洛兒重新坐回龍椅上,不自覺想趴在桌案上,可想起蕭長頌對她禮儀的提醒,下意識坐直了身子,可想起他,整個人都打不起精神來,還有從心口蔓延的郁結。
她微靠着龍椅,輕輕嘆了口氣。
前幾日三哥有事在忙,她是知道的,便不去打擾他,她也知道今日是他回來的日子,她等了好些天了,今早一起來就讓呂言準備好他愛喝的茶,午膳,晚膳,她都好好叮囑了,她還有好多話想與他說,可等了一天了,三哥明明都到禦書房門口都不進來,只讓呂言把折子交予她。
其餘的話,什麽也未說,她連人都未見着。
她本以為,他也會想見她……江洛兒想到這一層,忽然醒神了,她在做什麽夢,怎麽會覺得三哥也會急着想見她呢。
他們二人,說好聽點,算是兄妹關系,說難聽點,不過是被外界逼迫硬是扯到一塊兒的兩個人,指不定三哥已很是厭煩了,教她、幫她、保護她,哪一個不是費心力的事,還有楚安睦那兒,也不能讓他落下功課,外加他也一直在尋找讓二人回歸原位的法子,朝中的事,軍營的事,這無數多的事壓着,這些日子以來,想必他厭倦透了。
她遲早有一天也會回到原位,她與他之間,那就是徹底的沒有任何關系,甚至,見一面都已是困難。
她忽然間心口像被什麽堵住了似的,難受極了,可也得拼命壓下那難受的感覺,可越壓,越是難受。
她幹脆不去想,拿起折子就開始看,讓自己去想公務,而不是糾結這檔子事了。
一連看到傍晚,呂言前來問是否傳膳,江洛兒都擺手說不傳,呂言勸了幾句,看江洛兒未聽進耳也便不說了。
次日下午,江洛兒将這日遞上來的一些折子看了些,剛放下朱筆,隐約聽見禦書房門口有人在說話。
她不自覺起身,走到門口,門旁的侍從将門打開,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蕭長頌正要離去的背影,那背影甚至帶了幾分決絕與漠然。
“三哥。”
蕭長頌停下離去的腳步,轉身,見江洛兒站在原地,似有些拘束與尴尬地看着他。
幾日不見,二人反倒生分了。
蕭長頌語氣溫和,道:“怎麽了?”
“三哥怎麽急着就要走了?”江洛兒抿了會兒唇,詳裝一句普通的問話。
“衙門中還有事,昨日給了你幾本折子,還有一些,今日便來給你,”蕭長頌道,“昨日的可看完了?”
“看完了。”
“乖的。”
江洛兒到底沒有問出‘你為何不當面交給我’,見他轉身就要走,她下意識脫口而出:“三哥坐坐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