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三站(4)
“爸爸,那裏好像有一間屋子。”路小胖被路明池抱在手裏,眼睛望得遠,在大風大雨裏還能看到不遠處的小屋子。
“那先過去避一下吧。”路明池也顧不上考慮為什麽這裏會出現一個小木屋了,帶着兩個孩子果斷朝那裏沖了過去。等到三個人跑到木屋門口,路明池才發現這已經不能稱之為木屋了,幾塊木板在遭受風吹雨淋之後已經搖搖欲墜,破敗的不行,不過木板釘得厚實,雖然有一些雨滴漏進去了,不過大體還是能作為暫時避雨的場所。
“爸爸,這個好像鬼屋啊。”路小胖忍不住小聲說道,還朝裏面瑟縮了一下,“我們要進去嗎?”
“世界上沒有鬼的,路小胖,這些都是人們想出來的畫面而已。”葉森森不耐煩地把雨衣往後掀了一下,抹掉臉上的雨水。
路明池卻有些疑惑地打量了一下這個小木棚,然後才慢慢推開門,帶着兩個孩子走了進去。雖然這個破爛的幾乎已經可以拆掉重建的小木棚看起來簡陋得根本不能住人,不過裏面倒是出乎意料地放了一些生活用品。
“爸爸,這個屋子是幹什麽用的呢?”進了屋子,路小胖反而不怕了,掙紮着從爸爸的懷中跳下來,他好奇地東摸摸西摸摸,在碰到一個全是灰塵的小鍋子的時候不防鍋子沒放穩,嘭地一下掉了一下,把他吓了一跳。
“感覺這裏很久沒有人來了。”葉森森彎下腰,幫忙把鍋子撿起來放回原位,“屋子的主人應該很喜歡這裏的,你看,他還放了幾本書,這些書都看得特別皺了。”葉森森心細如發地從床邊找到幾本書,剛想拿起來看,就被路明池啪地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搶了過去。
“森森,這些書不适合你看。”路明池尴尬地把書放到背後,清清喉嚨,嚴肅地說道,“應該說這些書不适合小孩子看。”
“路叔叔你怎麽知道這些書不适合我們看的?”葉森森立刻發現了其中的蹊跷,路明池也沒看到書的封面,怎麽就知道這是什麽書了。
路明池愣了一下,随即低聲說道,“因為我來過這裏。”他也是到了這個小木屋的門前才猛然發覺這個就是當年他和那個男孩子一起住過的地方。
“是爸爸拍戲的時候嗎?”路小胖記起來了,他爸爸好像說過自己的第一部戲就是在這裏拍的。
“對。”既然外面風雨交加,這裏好歹有個容身的地方,路明池也不急着走出去了,用衣服擦出一塊幹淨的地板,自己先坐下去,然後招手讓兩個孩子也坐過來,“都快十年了吧,那個時候我還在念大學,來這裏拍了我的第一部戲。”
那個時候路明池還嫩得能掐出水來,第一次來到大草原的他對于什麽都是新鮮好奇的,但是劇組的人都很忙,也沒有年輕人能跟他談得攏,感到孤獨的路明池平時就喜歡自己一個人亂走,機緣巧合之下就發現這裏居然有一座小小的木屋。
那個時候的木屋還沒如今的破敗,因為新造好的關系,還有油漆的味道,并不好看也不好聞。不過路明池卻像發現新大陸了一樣,新奇地敲了敲木門,結果從裏面出來一個跟他年紀差不多的大男孩。
“他叫才旦,比我小兩歲,是個特別英俊的男孩子。”路明池比劃着說道,“然後他剛剛進入大學,所以跟我特別聊得來。”
才旦是個熱情好客的男孩子,在看到跟他差不多年齡的路明池之後,立刻邀請他到自己的屋子裏來做客,也就是這一次交談,路明池知道了才旦在城市裏上大學,因為平時會趕着羊群到這一片來吃草,所以自己動手做了這個小木屋作為休息休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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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看我這個小木屋是用幾塊木板拼接起來的,但是可牢了,就算刮大風也不會吹走。”年輕的才旦生怕自己的新夥伴不相信,認真地說道,“就算你十年以後再來這裏,保準你還能看見這個屋子。”
“過了十年了,果然這個屋子還在。”路明池感慨地說道。
“爸爸,那那個叔叔呢?你跟她還有聯系嗎?他為什麽不來修一修這個房子呢?”路小胖雙手托着腮,聽得入了迷,追問道,“他現在是不是也工作了,有跟我一樣大的小孩了?”
“沒有,他永遠也不可能有小孩了。”路明池摸摸兒子的腦袋,語氣裏有些遺憾,“他也不會回來了。”
才旦再也不可能回到這座他親手打造的小木屋裏了。路明池将手裏的書仔細放到自己的背包裏,一本是王爾德的《快樂王子和其他故事》,一本是王小波的《他們的世界》,他想如果才旦還在的話,也許也會想要把這兩本書交給他,因為這曾經是他們彼此徹夜交談的見證。
也許同類之間真的有感應,才旦和路明池在簡短的交談之後很快就發現了彼此共同的性向,為人單純又熱情的才旦立刻跟路明池訴說了自己的煩惱。作為全家第一個大學生,才旦是全家人的驕傲,可是刻板保守的父母也讓才旦遲遲不敢向家裏透露出自己與其他人的不一樣。為了逃避家裏,逃避父母,才旦才特意修建了這一座小木屋,就是想把這裏當作他的桃源鄉,躲避煩惱。
“路,每次我煩惱的時候就想來這裏一個人安靜地待幾分鐘,然後看看這些書。因為這些書都不能帶回家,所以我特地放在了這兒。”才旦說的時候帶着成熟少年的淡淡憂愁。
那個時候的路明池還沒有體會到才旦心裏的苦惱,他只是大概猜到了才旦好像有了喜歡的人,只是在後來的日子裏不管他怎麽追問,才旦都沒有吐露出那個人的情況,只是在斷斷續續的描述中,路明池猜到了他大概是才旦的大學同學,只是兩個人的前景似乎并不光明。
“我不拍戲的時候都會去找他一起聊天,就好像你每天都要去找森森一樣,我覺得他是我最好的夥伴。”路明池對着兒子解釋道,事實上才旦對他的影響遠遠不止如此。在周圍都沒有同類出現的生活中,和他一樣的才旦的出現讓路明池心裏總算有了一絲慰藉,感覺到自己不是孤單的,不是異類,所以後來即使他拍完戲繼續回去念大學,也一直跟才旦保持着通訊,直到他再也沒有了呼吸。
“路叔叔,那才旦叔叔再也不會出現了嗎?”敏感的葉森森好像意識到了什麽,咬咬嘴唇,問道,“他是……死了嗎?”
路明池有些詫異六歲的葉森森會問出生與死的問題,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說道,“是的,他死了,不過森森這沒有關系,我們還記得他就好。”
其實對于五六歲的孩子來說,生與死這個話題太遙遠也太沉重,路明池并不願意跟他們提及,就好像現在五歲的路小胖臉上露出的懵懂表情表明了他壓根一點也沒有聽懂。
葉森森坐在地上,低着頭,雙手抱着膝蓋,臉上有些難過,“以前,有人告訴我,我的媽媽死了。”這也是藏在葉森森心裏的秘密,他從來不敢去問爸爸自己的媽媽在哪裏,雖然他也覺得自己家裏只有爸爸和自己就夠了,可是有時候他也會掩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別人都有媽媽,可是自己的媽媽呢?
“森森,我也不知道你的媽媽在哪裏,可是我想你爸爸大概是想等你再長大一樣告訴你吧。”路明池把葉森森抱到自己懷裏,用自己的外衣把他裹住,“或者,你可以把路叔叔當成你媽媽啊。”
“路叔叔,你是男的。”葉森森斜眼看了他一眼,不過明亮的眼睛裏除了一丁點的淚光更多了幾分笑意,“如果爸爸同意的話,我可以把你當作另一個爸爸。”
“那就約定了?”路明池伸出小手指,勾住葉森森的,一本正經地繼續說道,“以後你随時可以打電話,可以随時出入我家,想來住也可以,最好能把你爸爸也拐來一起住。”
“對對對,森森要跟我一起睡!”路小胖其他都沒懂,就聽到森森要來自己家裏住的事情,高興得一下撲到葉森森身上,差點沒把自己爸爸壓趴下。
就在三個人說說笑笑的時候,他們壓根不知道已經趕回營地的節目工作人員聽到他們三個沒回來,失去聯絡的消息都急瘋了。
“我出去找。”葉梓年聽到工作人員說他們三個早就跑回來的時候,已經快速去取了雨衣,穿上雨靴,打算出門去找他們,被米善洋拉住了。
“不行,人是在我的節目組丢的,我去負責找回來。”三十多歲的男人,即使身軀矮小瘦弱得好像根本連兩袋米都挑不起,但是話語卻說得铿锵有力,仿佛他的話就是一諾千金。
葉梓年沉默了一下,眼神灼得發亮。他用力推開米善洋的手,大步朝外面走去,“米導,一起找更快吧。”
他會找到那三個人的。葉梓年的腳踏出的每一步都濺起高高的水花,他的腦海中只有那一個念頭,他會找到那三個人的。
因為,那三個人都是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