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夏婷擡手示意請坐:“抱歉,劉女士,您是位老師?”
劉斌落座,順便收回思緒,她今年四十多歲,覺得自己如果不在銀行工作,也具有老師的形象特點,所以這次借用的身份是位老師。
她不确定地确認:“這裏做顧問的就是你?”
“對,我叫夏婷。”
夏婷把桌上一個文件夾遞挪到她面前:“這是準備好的資料,是一份免責聲明,我們不是專業理財公司,只是給免費提供一些建議。”
劉斌掃了兩眼:“還是免費的?”
“對。”夏婷把旁邊一支黑色的筆挪到桌子中間,“您先看,看完同意簽字我們就開始,我先去隔壁。你有半小時時間。”
說完夏婷站起來。
劉斌身上有雙重任務,老公交代的事情,還有自己作為銀行負責人獨立的評估标準。
她在夏婷站起來的瞬間,又近距離觀察了下夏婷穿着的白色套裙。
說實話,和她們銀行的女孩形象很像。
甚至裙子的衣料都沒有比她們的工服更好一些。
但她穿着為什麽那!麽!好!看!
除此之外,這裏有什麽特別?
辦公區域不到200米,全透明設計。
夏婷開了玻璃門已經去了隔壁房間,那裏坐着兩個中年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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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目了然,玻璃隔斷,只有三間辦公室。
門口那裏坐着一個樣貌溫柔的女孩子,古典美,她多看了兩眼。
這倆女孩都漂亮,有外貌優勢,是那種如果拉客戶,有些客戶會想潛一下的類型。
不對……她又否定了這種想法。
她們掙錢的手法,陪客都不可能實現。
拿過文件,普普通通的免責聲明。
第二頁是基本信息,身份證號碼,工作單位信息。
她偷偷拿小型照相機,拍了一張。
一擡頭,正遇上夏婷在看她,她心裏慌了一下,好多年沒有被抓現行的感覺。
夏婷卻對她友好地笑了笑。
好像完全不知道她幹了什麽。
她把免責聲明看了一遍,填了。
意識到這裏用了國外預約的一種小技巧,就是本來客人多,來了要等一小時。
但是如果在進門處,等20分鐘。
再請到會客室,等20分鐘。
最後再安排一下,換個房間,等20分鐘。
這樣客人完全就不會覺得一個小時時間很長。
她現在就是被安排在,房間裏等待的部分。
不過好在對方很準時,30分鐘,夏婷就過來了。
她看到免責聲明上的簽名。
翻到第二頁,上面填的身份證號碼,還有工作單位信息。
她笑着說:“請稍等,我們錄入一下。”
她按了桌上的電話,很快坐在外面的女孩子就進來,笑着接過去了文件夾。
等門關上,夏婷這才問:“忘記問你要喝點什麽?”
“不用不用。”劉斌的時間也寶貴,誰稀罕喝東西。她開門見山:“可以開始了嗎?”
夏婷點頭,問她:“你先說一下自己具體的家庭情況吧?這樣咱們才能聊你以後的資産配置。”
劉斌覺得這個和她們銀行的業務也差不多。
她們銀行其實也是免費的,不過有些存款方面的篩選條件。
已經可以預期她會說什麽了,國債,房産,基金,保險。
這些全是她的強項,對方敢碰任何一項,她相信都能怼得對方無言以對。
桌上的電話忽然響了,夏婷接了電話,語氣輕輕地嗯了兩聲。
她挂上了電話。
劉斌覺出點不好的預感。
果然,就見夏婷望着她,語氣客氣有禮貌地說:“抱歉,你的case我們不能接了。”
直覺不能問,問就是沒好事。
可是不問還不行。
劉斌板着在行裏對下屬的面孔,問得理直氣壯:“可以說一下理由嗎?”
“當然可以。”夏婷說:“你提供的身份證號還有職業不是真實有效的,我們的驗證沒有通過。”
驗證沒有通過?!!!
“驗證?”劉斌覺得有點被傷害了。
一個破皮包公司,業務不明,她們還搞驗證。
但是夏婷好像覺得她的态度更奇怪,她用很理所當然,甚至是天公地道的口吻說:“大使館簽證都要打電話認證的。”
這種語氣真真正正地傷害到了劉斌,她一瞬間都想亮出身份來,問問她們這樣一個從根子上就不正規的公司,還搞出這麽正規化的流程,到底是要怎樣?
大概是她的表情一瞬間太難看了,夏婷還有點抱歉地看着她說:“我知道很多客戶不喜歡把私人資料告訴別人,這正是這一件事的難度。我們資源有限,要幫助更多有需要的人,如果不能互相信任,我們付出的時間和工作就是種浪費,對社會沒有貢獻。”
劉斌:“……”
她們還是要做對社會有貢獻的人?!
她實在想說點什麽,但是真的除了罵人,她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
打臉拒絕都說的這麽冠冕堂皇,她還能說什麽。
還沒感慨完,夏婷就站了起來,亭亭玉立的身形一時間讓人都想原諒她的言語。
就聽她又說:“那我就不虛留您了,咱們的會面到此為止。——希望您能理解,以後會階級固化,更多普通階層的市民,需要我們幫助他們指明方向,我沒有精力應付其他的狀況,抱歉了。”
劉斌被動的站起來。
這種被拒絕。
這種被打臉的姿勢。
別說沒有經歷過。
聞所未聞呀!
一副救世主的語氣,拒絕人都說的這麽偉大。
邪
教
組
織!
蓋章了!!
******
無功而返,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
這個消息給她老公的時候,無異于一次社會性死亡。
A區老總一晚上抽了一包煙,在公司立了那麽高一個flag。
讓我老婆去。
結果竟然沒成事。
這簡直不可能。
但又實實在在的發生了。
他都不敢想結果。
丢人是一定會丢人的。
大會議室和蔣韶南那裏,他選了找蔣韶南去說。
早上,一大早,他就極其忐忑不安的,忍着即将社會性死亡的糟心感
到了蔣韶南辦公室。
蔣韶南年輕勤力,如果不是太精明,他們其實對他領導集團也沒什麽意見。
但畢竟他們為小家庭奮鬥排在前面,所以有個精明的領導,他們想幹點什麽撈錢的事情,就總幹得不踏實。
這件事告訴蔣韶南,他實在也是有點不願意。
讓人平白看自己這麽大一個笑話。
站在辦公室門口,猶豫了幾下,都不想進去。
******
辦公室裏面,蔣韶南又從賬上看出點問題。
這種事情特別煩人,說吧,夠不上把人弄走。
他們只會以後更小心。
不說吧,不符合他的性格。
這麽大的集團,就算都是他自己的人,也未必沒有私心。
“蔣哥。”小賈忽然低聲叫他。
他擡頭。
小賈對着門口擡了下下巴,隔着雙扇門上一尺多寬的玻璃,看到A區域經理在外面。
“他這是幹嘛?”
“估計有消息了吧。”
蔣韶南對着門口使了個眼色,Peter正坐在靠近門口的沙發上。
站起來去開了門。
人一進來,蔣韶南就覺得不對勁。
他扔下筆,靠向椅背,看着A區負責人。
“事情沒辦成。”A區域經理神态尴尬,面色懊惱。
蔣韶南見慣風浪,任何事情都可能有黑天鵝狀況。
也覺得沒什麽。
“有原因嗎?”
“原因是……”A區域經理,一掃往日意氣風發,磕磕絆絆,憋了好久,才說:“我老婆去,我給她弄的假身份,沒有經過人家公司的認證!”
“沒有經過人家公司的認證?!”
繞是蔣韶南再有心理準備,也沒想到是這麽個荒誕的理由。
難道她們是想和大使館銀行比肩?
随即想到這個後面高明的地方……
蔣韶南空了下,想了想,給笑了。
看着A區經理,“這什麽人你說?那樣的公司她還搞認證。”
“可不是……”A區經理趁機,一通苦水向外倒。
“韶南你能理解就太好了。太無稽了對吧。我們沒想到,她們還會複查身份,不是真實有效的不行。”
“那也沒什麽,換個人去就行。”蔣韶南說。
“不行了。”A區經理說:“現在想重新弄一個,但是預約不到時間了。”
“什麽意思?”
“她們已經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産業鏈,不需要外部吸收客源了。”
“怎麽說?”
蔣韶南把面前的文件夾合上,給了多幾分認真,等他說。
A區經理說:“我老婆當時出門就給我打了電話。我打電話親自去問的,她們那個當接待的女孩子說,他們現在都是做熟人介紹的客人,新客人開放的咨詢,一個月一個名額。現在沒有名額了。”
“那你又找了熟人?”
“找了。”
“說熟人預約暫時也不開放,讓下個月打電話試。”
蔣韶南說:“你昨天不是也找的熟人,熟人讓了名額給你?”
“對,但昨天就不行了。”
“一天就變了?”Peter忍不住插嘴。
“對,說是預約不接受換人。”
“這是個什麽規定?”Peter不解。
A區經理說:“她們說有商業信譽,已經預約的不取消,但是新人想用舊客戶的預約好的,就不可以了。””
蔣韶南沒說話,又低頭把面前的文件夾翻開了。
說:“沒事知道了,這事情就算了。”
A區經理站着不動,欲言又止。
蔣韶南頭也沒擡地說:“回頭問你有消息了嗎?就說已經和我彙報過了。”
A區經理感激地眼神,能把Peter和小賈肉麻死。
*****
看着人出去了。
Peter低聲問:“蔣哥,這個改預約的規定,會不會是他老婆辦壞事,讓對方警惕了?”
蔣韶南合上手裏的文件夾,甩桌上,眸色沉郁,說道:“估計是她的樓,差不多賣完了。”
“蔣哥,那邊那個驗證,你怎麽看?”Peter問的很小心。
蔣韶南的神色淡淡的,“根本沒什麽可笑的地方,不過我應個景,他才好下臺。”
他說完囑咐說:“就算他表現的感激也不用當回事,大家是利益沖突,他再感激,也不會在斂財的時候少收斂半分。”
“他和集團公司那邊的關系好,肯定也一直給人家那邊孝敬,所以那邊派他過來。”小賈說。
他們這邊有早期股份制遺留的很多問題,總公司強制性派人過來擔任職務,是蔣韶南覺得最礙眼的部分。那時候私人不允許擁有公司,必須挂靠在公有制名下,哪怕是自己的公司……一連串的遺留問題,到了今天,已經纏繞成千絲萬縷的麻煩。
蔣韶南微微皺眉,Peter立刻轉移話題:“那說到那個理財公司……那她們完全還可以接別的樓盤繼續,那邊拆遷區域,賣完老吳也不夠,為什麽要停止預約?”
蔣韶南沉沉的眼神凝在桌面上,思量片刻,喊道:“小賈。”
小賈立刻跑過來。
“你表哥給你預約的那個,你去。”
小賈點着頭。
蔣韶南右手的黑色筆杆在桌上點了點:“現在就打電話,先确認一下預約。她既然用的都是國外那一套裝腔作勢,那你就打過去确認。”
小賈拿出手機就撥了號碼:“你好……我是來确認一下預約。”
對方要了名字和日期,他說了。
“有的。沒問題。”對面的女聲甜甜的。
小賈說:“那有什麽需要提前告知我的嗎?”
“費用您知道了嗎?”那個甜甜的女聲說。
小賈知道大概是夏婷的那個朋友。
他說:“免費的,我知道。”
“不是哦。”那個女聲說:“我們的客人分預約和介紹的,預約的一個月一個名額,但是現在暫時已經不提供了,剩下都是熟人介紹的。介紹的我們要收咨詢費,五千整,三小時。”
“什麽?”小賈聲線不由飚高了:“這麽貴,比律師一小時單價都貴。”
“那需要我幫你取消預約嗎?”對面的女聲還是甜甜的。
小賈連忙說:“不,不。”
他手執着手機,看着蔣韶南的方向說:“所以,我的預約是三小時,五千整?因為我是人介紹的?”
“對的。”對面的女聲好聲好氣,但讓人聽着好生氣。
蔣韶南點了點頭。
他說:“那好,我去。”
挂上電話,他好不服氣,“憑什麽介紹的要收費,自己預約的就不用。”
蔣韶南沒什麽語氣的說:“她們不缺客源了,現在準備內部消化,客人帶客人,形成了足夠的口碑效應。她開始肯定也是準備走這一步。”
“可是她憑什麽?”小賈仍舊超級不服氣:“這個財務報銷的時候,我填咨詢費,我怕稅務局都不相信,這麽貴的咨詢費。”
蔣韶南擡手,支着額頭,他很少這個動作,只有極其頭疼的狀态,他想專注一下,才會這樣。
他想了兩分鐘。
“她已經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商業閉環,她這個事情,做不大,可以低調的斂財,都是因為她個人的能力。所以就算客人再多,她也拿不下了。所以只能走這一條路。”
他只是抽出了一點時間,把這事情認真地想了一下,就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這是肯定的,毋庸置疑的部分。
他看着小賈,“你去,就搞清楚她賣樓那部分的商業模式就可以,她公司本身的運作模式不要問,就是我說的那些。”
“萬一她真的是給我洗腦呢。”小賈說:“對了,我問問A區老總,他老婆具體和對方說了什麽沒有。”
蔣韶南示意他用座機免提打過去。
小賈撥了內線電話。
A區經理很快就接了。
小賈說:“汪總,忘記問了,你老婆和對方打了交道,有沒有評價除了那個認證之外的事情?那個負責人,夏婷怎麽樣呀?
座機裏傳出汪總很憤慨的聲音:“我老婆說氣死她了,說對方滿嘴西方政客的虛僞狡猾,簡直是邪/教/教主!”
憤怒的聲音,響徹蔣韶南寬闊明亮的辦公室。
小賈挂了電話,心有餘悸:“這是……吃了多大的虧呀?!”
很快他就知道,這句話,真的說早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