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這一天恰逢休沐日,鄭遠池也難得在家。不過,雖然白天不用上朝,但他還是養成了寅時起床的習慣,梳洗完畢去書房看了會兒書,看着看着就聽見院裏有了動靜,靜觀一望,原來是陳芸也起身了。
他站在門口朝她笑笑,算是對她日日早起、生性勤勞的嘉獎。
她也回之一笑,笑容溫煦單純。
那一剎那,他心裏在想,其實和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度過一生也沒那麽難熬,只是心裏有些放不下他愛的人。
兩人一同向老太太請安,就又各自回房去了。
他的書房房門大開,陽光正好照射進來,讓鄭遠池的心情大好,他百~萬小!說看得累了,就倚在圈椅上閉目養神,迷迷糊糊感覺院子裏一陣折騰,虛眯着眼一看,原來是陳芸的陪嫁丫鬟青璇,在雜室裏進進出出。
“你們夫人在忙什麽?”他望着那個進進出出的丫鬟問。
“回三爺,夫人想百~萬小!說了,叫我來雜室找找。”青璇畢恭畢敬的答。
想百~萬小!說,找他要不就好了。
于是,他從書架上挑了幾本書,拿的大多是些史傳,這是初月喜歡看的類型,不知道女人是不是都喜歡。
于是,他搬着一摞子書去陳芸房裏,一只腳剛踏進門檻,就被陳芸丢過來的書砸中,不愛看也別糟蹋書啊,對于他這種嗜書如命的人來說實在受不了這種行為,正要下腰去撿,只聽陳芸大叫一聲,“別撿!”
可是他此時已經将書撿起來了,看着她一臉驚慌的樣子笑道,“怎麽?是有書蟲子嗎?”
陳芸上前來搶,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鄭遠池已經随便翻開了一頁,然後僵持住了,然後一抹紅暈從臉頰染到耳後根。
陳芸将那本“古代春宮圖”奪了過來背在手後,臉漲得通紅,向身邊躲在一旁偷笑的青璇狠狠瞪去,她的嫁妝裏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雖說成婚前,陳夫人是找了教習嬷嬷給她隐晦的普及過性知識,還送她一本學名《嫁妝畫》實則小黃書的玩意兒,叫她自己私下看看,學習一下侍夫之道,她覺得有些窘就把那本書丢在一邊了,可是她萬萬沒想到青璇竟然把它帶到鄭家了。
其實也沒什麽,她轉念一想,古人又不是傻子,每個人應該都看過都懂的,只是她看鄭遠池的神色怎麽那麽窘迫呢?難不成他沒看過麽?
鄭遠池将懷裏的書往幾案上一放,陳芸湊過來一看,是一套精裝的《史傳》,鄭遠池低頭看她,神色清明不少,“聽說你有心百~萬小!說,我便從書房給你找了幾本。”他清清嗓子,“你若是想百~萬小!說,以後可以去我的書房拿,事後告訴我一聲,只要別亂動東西就好,亂七八糟的東西就不要看了……”
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大部分女人就算百~萬小!說也多是《女誡》《女訓》這類教化心性的書,但鄭遠池卻覺得女人多讀些書總是好的,不論是哪種書,男人女人都一樣,讀的多了才不會成為一個淺薄狹隘的人。
陳芸紅了臉,聽得出他說的“亂七八糟”指的是什麽,不過還是打心眼裏感激他,她的丈夫雖然不一定心裏有她,但是對她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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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是在老太太那裏用的。
老太爺是遠近聞名的私塾教師,有的時候甚至會被請到外地人家傳道授業,尤其是老太爺培養出鄭遠池這個狀元兒子,在天朝教師業的威望更高了,不過陳芸卻覺得老太爺并不是沾了鄭遠池的光,憑她對老太爺并不深刻的了解,其實鄭遠池和老太爺很像,不論是長相還是才學品德,還是骨子裏的和善謙遜,鄭遠池能這麽優秀絕對是托了老子的福。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不過老太爺雖然不是龍,生的四個兒子也是性格各異。
鄭遠池是最像老太爺的,二爺只有長相遺傳了老太爺的清和風雅,性格卻有些怪異。聽鄭遠池說,二爺才學絕不在他之下,只是堅持不走仕途,也不像大爺一樣在外面找一份差事做,只喜歡坐在小院和王氏對酒當歌、吟風弄月,什麽事都放在心裏不争不搶,平時也鮮少露面,可謂是完全窩在自己的小院子裏過小日子。陳芸又想起王氏那張清冷疏離的面孔,不由得感嘆,這樣的性子湊在一起這是絕配了。
大爺和二爺相比更善于交際,他從小功課就不好,由于是家中長子,老太太老太爺在他身上傾注的心血是最多的,回報也是最少的。如果說二爺同樣不上進,但好歹會念書,能賣字畫為自己那房賺點零花錢,那麽大爺就是什麽都不會,只會跟在老太爺身邊和那些出身士紳子弟的學生結交。他脾氣極好,整日是笑眯眯的,和任何人都處的來,但誰都不拿他當回事,他自己也自得其樂。陳芸覺得,大爺只是生錯了年代,若是在二十一世紀,他這樣的性格肯定會成為一個很出色的創業者。
大爺二爺已經是反面教材了,鄭遠池已經成才,老太爺和老太太就剩下老四這個指望了。好在老四天資聰穎,又沒什麽太叛逆的思想,正在循規蹈矩的走科舉仕途的這條路,不過他的心裏更向往的卻是考武狀元,之後随璋王征戰沙場威震天下,不過天朝重文輕武,老四的向往是注定落空了。
老太爺這幾日又被請到清平一個大戶人家做西席了,每日就留下老太太自己用飯,其實老太太已經習慣了,但鄭遠池很孝順,只要有時間他都會陪着老太太一起用餐,陳芸也就跟着過來了,恰好老四也下學回來,四人便一桌用膳。
“池兒,你前些日子說給老四找老師,找的怎麽樣了”老太太放下筷子,忽然問道。
鄭遠池淡淡笑道,“母親放心,我前幾日聯系到清平鎮的盧先生,他已經答應前來授徒了。”
老太太一聽,面上也有了喜色。這盧先生也是遠近聞名的私塾師父,年輕時和老太爺有些交情,後來老太爺上了京,盧先生就留在清平,但是一直沒斷絕書信往來。
陳芸見老太太高興,就多嘴問了一句,“母親,父親就是先生,為何不讓父親教授四弟呢?”
老四斜睨了陳芸一眼,低頭扒飯,老太太笑道,“你父親向來嚴厲,對自己的兒子更甚,他們兩父子只要在一塊讨論功課,老四肯定要吃板子。”
陳芸不禁想起鄭遠池常備的金瘡藥,看來老太爺動不動就家法伺候啊!想來老太太也是心疼自己的兒子,才從外面請先生回來,只是不知道老太爺會做何感想。
果然,老太爺不知道這事,從清平風塵仆仆的回來,聽說老太太和鄭遠池瞞着他給老四從外面請了先生,不由得大動肝火,但聽說對方是盧先生,老太爺想到老友重逢,氣也就消了一大半。
羅氏聽說盧先生來給老四傳課授業,便動了心思想讓自己兒子去旁聽,老太太也沒什麽不應的道理,這就讓人把客房收拾好,靜待盧先生來到。
不過,老太爺從清平回來倒帶來了另一個消息,清平的知縣——也就是初月的爹,他将初月許配給了清平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
聽到這個消息,老四就先跳了起來,“我就知道姨夫把初月姐接回家沒安好心!”
鄭遠池緊緊攥着拳頭,不發一語,陳芸注意到鄭遠池臉色不好,不由得側眸問他,“初月姑娘是誰?”
一時之間,堂下四靜無聲,除了老太爺和老太太,鄭家的其他人齊齊的将目光望向鄭遠池。
鄭遠池還沒說話,老太太便發聲了,她的眼眶有些濕潤,想起了往日陪伴在自己身側的孤女,心下一酸,險些掉下淚來,羅氏見狀趕緊上前舉着帕子給老太太擦淚,口中寬慰道,“初月姑娘是有福氣的人,母親別太操心。”
老太太抹着淚,若不是當初老爺執意履行和陳家的那門親事,說不定給她當兒媳婦的就是初月了,那麽她的初月也不會被這樣糟蹋,想着,好不容易對老爺平息的怨氣不由得又被勾了起來,氣的她聲音都顫抖着,“可憐那孩子知書達理,明理知事,怎麽竟遇上這些混賬事!”這混賬事不僅指的是初月自己的親事,還有陳芸這檔子親事。
陳芸還想安慰,卻聽耳邊傳來鄭遠池沉沉的聲音,“我這就去清平,把初月接回來。”
老太太這次沒攔着,雖然不知道初月和鄭遠池遇上會出現什麽幺蛾子,但是出什麽事也比初月被知縣賣了好。
老太太吩咐梁嬷嬷,取出一袋銀子,“多了咱們家也拿不出來,你把這個給你姨夫送去,也算對你姨夫有個交待。”
對于清平知縣這種拿女兒當交易品一樣賣了的人,除非有同樣豐厚的報償,恐怕他是沒那麽容易放人的,但是鄭家拿的出的現銀沒有多少,本來也不是富裕人家,老太太暫時拿出這麽多,只是求個試一試的心态,就算失敗了,也能心安。
老太爺面色陰郁,一直沒有說話,心中也是愧疚。陳芸不明所以,聽衆人對話似懂非懂,只是知道這個叫初月的女子身世際遇很可憐,一時心中悲憫,決定略盡綿薄之力幫上一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