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若中意,我便向皇兄和太後求了這門親事,你若是不喜那吳定榮,便去和他說清楚,有我在,不會有人勉強于你。只是,你避而不見是什麽意思?”孟璋對外人是有幾分威嚴在的,但對毓秀一向是溫柔謙和,這次卻為吳定榮的事語氣有些重,俊眉緊緊皺着,兄長的威嚴十足。
毓秀嘟嘟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每次她被皇兄或者母親訓話時,都會做出這副委屈又乖巧的模樣。陳芸站在一旁覺得有些尴尬,如果要是在現代,面對這種場景,她可能會站出來為毓秀說兩句,可這是古代,她這種沒有什麽身份的人可不敢随便接話。
孟璋見自己的妹妹低眉順目,也不忍再責罰什麽,便放軟了聲音,“還不随我回去?”
毓秀只得乖乖跟在孟璋身後,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叫住孟璋,“銀子!”
孟璋疑惑的回頭看她,毓秀伸出手,“都怪你,遇見你我一緊張,就打碎了陳芸家的首飾盒,你借我銀子我賠給她。”
陳芸哪裏敢要,忙推說不用,毓秀也不是喜占別人便宜的人,一定要原數賠償,孟璋身上也沒帶銀兩,身邊也沒跟着仆從,便從腰間卸下一塊玉佩交給陳芸,“暫且以物相償吧。”
陳芸也不推脫,忙接過玉佩,一邊道謝。
孟璋看向毓秀,“這下可以了?別再拖延時間了,除非你永遠不回府,否則那吳世子必是要一直等你。”
哎,什麽都瞞不過二皇兄的法眼,毓秀只能老老實實跟着孟璋回去。
陳芸握着手中刻着“璋”字的玉佩,望着兩人遠去的背影,忽然想念起自己的哥哥來,不知道陳秀和陳老爺此行要多久才能回來,如果哥哥在,一定會支持她的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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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時候,守門的小厮一下子迎上前來,“三夫人可算回來了,老太爺老太太一直在等着您呢!”
此時,烏雲壓頂,天色有些灰蒙蒙的,正如陳芸的心情。她如今只要踏進鄭家的門,就能感覺出一股低氣壓來。
陳芸和兩個丫鬟面面相觑,“我自己過去吧,蘭芳,你随青璇回房,出什麽事再來找我。”
她可不能讓老太太再見到青璇。
陳芸跨進老太太院子的一刻起,就發現原來大家都在了,見她回來,每個人都看向她。
又是熟悉的“我是外人”之感。
今日沒有向老太太通報就擅自出府,陳芸知道肯定又要受老太太的責罵,所以她已經放慢了步子,以“蹭”的速度來到老太太院子。
不過,事情好像也沒她想的那麽嚴重。
“陳芸,這是打哪回來呢?”老太爺位居高堂,笑着問道陳芸,十足長者模樣,沒有一絲質問,仿佛只是閑話家常。
老太爺前些日子又被請到盧陵侯府,教廬陵侯的大公子功課,今日才剛剛回家。一回家就聽到老太太和自己抱怨三兒媳婦又如何如何了,其實老太太關于三媳婦的評價老太爺向來只信半分,她的妻子對三兒媳偏見頗深,老太爺還是知道的,所以今日聽說陳芸出府,老太爺并不惱怒,凡事皆有因果。
老太太扭着臉坐在老太爺身側,心情頗為不佳。
陳芸下意識的看了眼鄭遠池,他坐在老太爺下首第三座,身後站着初月,鄭遠池面色也不好看,他一定沒有想到自己會忤逆他的母親吧!
陳芸微微一福,半真半假的說道,“兒媳連日在病中,許久沒有回過娘家了,甚是想念家人,所以便出門看看。”
“哼,你們聽聽這話說的,好像我們鄭家怎麽委屈她一樣,你回個娘家我還會攔着你不成?”老太太橫她一眼。
“回母親的話,之所以沒有和母親禀報是因為事出突然,長公主府派人來傳話,請兒媳到府上一敘。”說着,陳芸便掏出了孟璋的玉佩,“這是信物。”
羅氏和老太太可能看不出來,但是在場幾位公子和老太爺以及初月王氏都看得出,這玉絕非凡品。
老太太看衆人神色,陳芸的話倒不像是假的,她雖然想找陳芸麻煩,但也不敢找到長公主身上去。只是,這陳芸什麽時候有這麽大的面子,竟然被長公主請了去?
老太太一時像是吃了癟,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什麽。
陳芸也出了一手冷汗,在這麽大庭廣衆之下信口胡言,這還是她平生第一次。如果說活的更好,總要動用些違背本心的手段,那她也沒有法子。好在也不會有人真的去向長公主求證有沒有派人來傳信,而且,她打算明日接着以拜見長公主的名頭出府,但這次是真去,而且,因着手中有璋王的玉佩,她已經有了登府的理由。
晚膳是在老太太院裏用的,鄭家很久沒有出現這麽“濟濟一堂”的場景。
陳芸坐在鄭遠池身邊默默地吃着,有些心不在焉,擺在她面前的都是一些素菜,她也只動自己面前的幾道菜。鄭遠池看了她一眼,便為她夾了兩塊無骨的雞肉。
老太爺也注意到了兒子貼心的舉動,捋了捋自己的胡須,滿意的笑笑。他的兒子還沒到無可救藥的地步,看來,上午他和兒子在書房的那番談話還是有作用的。
若想家宅安寧,長幼有序、嫡庶有別是必須的,對于一個男人而言,即使再寵愛一個女人,也不能壞了規矩。好在,他的兒子雖然寵愛初月,但對自己的妻子還是有幾分尊重,最起碼願意在人前給陳芸這個面子。
可是陳芸卻是一愣,他和鄭遠池同桌吃飯也不少次了,這還是鄭遠池第一次給她夾菜,還是在衆人都在的時候,頗有些秀恩愛的意味——雖然他們之間沒有恩愛。
陳芸擡眼看去,見老太爺滿意的神情,心裏就有點明白了,一定是老太爺和鄭遠池說了什麽,鄭遠池才會對她好起來。想來,陳芸這幾日和鄭遠池鬧的很不愉快,昨日更是大吵了一架,怎麽着現在也應該處于誰也不理誰的冷戰期,但他向自己示好,她也不能駁了鄭遠池的面子。
“多謝相公。”陳芸抿着嘴角,表現出一副柔順的模樣。她故意稱呼鄭遠池為“相公”,而不是“三爺”。不知是什麽心理作祟,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初月。初月嘴上還挂着淡淡的笑容,可是那笑容在見到這一幕的時候便有些僵硬。然後,初月見老太太碗有些空了,便主動起身為老太太又盛了碗米,坐下的時候又為鄭遠池夾了一筷子青菜,還溫柔的說道,“三爺,您這幾日有些火氣,多吃些清淡的東西吧。”
老太太一聽自己兒子最近上火了,忙問初月緣由。初月只說是天氣幹燥的緣故,鄭遠池沒想到初月會這麽說,也解釋自己并無大礙。
自家的爺們身體如何,當正妻的不知道,當小妾的卻清楚的很,這一幕有些諷刺。席上其他人只是悶頭吃飯,老太爺看了一眼陳芸,心裏嘆了口氣。
陳芸本可以也演一出夫妻情深的戲碼氣氣初月的,反正她是正妻,一家人都在場,以鄭遠池的脾氣再怎麽說也不會駁了她的面子。可是轉念一想,她對這個男人已經再無期待,為他争風吃醋又何必呢。
冷漠,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涼人心的東西。
初月和老太太相談甚歡,陳芸後來有些生氣了,她最近脾氣很差,難道是穿越到了原主的身體裏,受了原主暴脾氣的影響?她握緊了手中的筷子,想給初月點顏色瞧瞧,虛眼一晃,卻發現王氏意味深長的給她使了個眼色。
那個眼神是告訴她,靜觀其變,不要輕舉妄動。陳芸感覺自己一下子冷靜下來,扯了扯嘴角。她一個正妻,和小老婆争風吃醋計較個什麽勁兒?那只會降低自己的格調,真正的明白人心如明鏡似的,初月使的那點小心眼,有點腦子的都能識破,同理,她若是也使這種心眼,別人也能看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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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鄭遠池先去了趟男仆的下人房,然後就邁着大步來到初月的房間。
一回了房,他就帶着質問的語氣問初月,“你什麽時候學會争風吃醋了?”
初月見鄭遠池冷着臉,心裏有些酸楚。
她和鄭遠池從小一起長大,鄭遠池一直待她很好很好,甚至都沒有大聲和她說過話,連一個嚴厲的眼神都沒有。可是自從出現了陳芸,攪黃了他們的婚事,他們倆個之間好像就有些變了。尤其是最近,先是鄭遠池為了青璇的事責罵了她,然後又是現在,他又開始興師問罪。
初月也不是沒讀過聖賢書的人,她從小跟着鄭遠池幾個兄弟讀書識字,功課比那大爺還好,如果她可以生在一個官宦世家或者書香門第,她絕對不會是如今這般模樣。她之前也憧憬着做鄭遠池的妻子,這樣她的孩子就不會像她一樣寄人籬下了,本以為這是水到渠成的事。可是造化弄人,她偏偏給人當了妾,雖然這個人是她最愛的男人。
若說那争風吃醋的事、背後告狀的事,放到以前,她柳初月一定是不屑于做的,可是她回了清平,回了那個自己真正的家,被父親當成物件一樣賣來賣去,她才明白,風骨、傲氣、才華,一分錢都不值,所謂的情情愛愛最終不過一場鏡花水月,最後能護佑她的只有她自己。所以她偷了一個丫鬟的二兩紋銀,找人将自己被逼婚的事情傳到老太爺耳朵裏。
在事情無可挽回的時候,她利誘她的父親,“如果,女兒嫁給您安排的纨绔子弟,您或許只能享受一時的富貴,日子久了,女兒被夫婿嫌棄,您以為您能一直撈到好處麽?但如果我嫁給了鄭遠池就不一樣了,他專情、重情重義、耳根子也軟,雖說他如今僅僅在翰林院做一個文職,可是以他的才氣會一輩子屈居翰林院麽?父親,您自己想想吧。”
所以,父女倆連手給鄭遠池下了個套,一個唱黑臉、一個j□j臉,愣是把鄭遠池唬住了,當場就承諾迎娶初月。
初月的知縣老爺爹牙都快笑掉了,本以為鄭遠池是個潛力股,鄭家沒什麽錢,聘禮肯定會很寒酸,誰知道鄭遠池給了他不少銀子,這次可真是賺得缽盤滿貫啊!想不到一個被他廢棄了的女兒,原來這麽值錢。
只是,嫁給鄭遠池,做一個妾室不是她最終的目的。初月本想利用老太太把陳芸靜悄悄的趕走,可是一切并沒有她預想的那麽順利,還被鄭遠池發現了她的心機。初月只恨自己太過于心急,她就是一時耐不住性子。她相信鄭遠池對她的愛,可是她卻也發現鄭遠池對陳芸的好超過了她的想象。
陳芸明明是拆散他們的人,可是鄭遠池卻一點都不厭惡她,反而在老太太面前處處幫陳芸說話。
初月知道,鄭遠池最愛她的溫柔,她若想達到目的,也必須留住她的愛,所以她巧言細語,目光含着淚對鄭遠池道,“三郎,你曾經說過,你這一生只我一個的,我一直信你、愛你,甚至願意給你做小……沒有人願意跟人分享自己心愛的人,我也只是一個女子而已,我除了你一無所有,我真的怕有一日,你會被夫人奪了去……”
鄭遠池一聽這話,心裏軟成一灘水,忙上前為她擦幹眼淚,“我的心你還不懂麽?”他哄着她,“只是,陳芸畢竟是我的發妻,你能從清平回來,她也幫了不少忙。她這人,脾氣雖然壞了些,但是心地很好,有什麽事都寫在臉上。”
陳芸對他什麽态度,鄭遠池一望便知,她高興或是生氣,他都能一眼看出。
“月兒,我希望你也能這樣待我,我們之間不應該有秘密,你在想什麽都應該讓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