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春風送爽,花香袅袅,禦花園的涼亭內,兩男一女正在舉杯對飲。
女子今日換了一身華貴的衣裳,一改平日的英姿飒爽之氣,她一身妃色長裙,袖口上繡着淡藍色的牡丹,銀絲線勾出了幾片祥雲,下擺密麻麻一排藍色的海水雲圖。寬袖拂地,整個人說不出的聘婷秀美。
皇帝看着女子直笑,贊道,“一個女兒家,還是這樣打扮好看。”說着還問一旁的孟璋,“二弟,你說是不是?”
孟璋也微微點頭,含笑不語,倒是毓秀紅了臉,嗔怪了一句。
“毓秀,你出宮建府已有幾年,朕與太後一直留心着你的婚事,這滿朝文武中可有你中意的人選?”皇帝話鋒一轉,又提及毓秀的婚事。
毓秀向孟璋投來求助的目光,孟璋見狀忙道,“皇兄,毓秀年紀尚輕,婚嫁一事也不必操之過急,不如就看她自己的意思。以毓秀的性子,待她哪日有了心上人,也不會像尋常女兒家那般羞赧,我們不如就靜觀其變吧。”
毓秀在桌子底下踹了孟璋一腳,什麽意思,這是在說她不害臊嗎?
皇帝橫了孟璋一眼,卻依舊慈眉善目對他道,“靜觀其變?對你,朕和母後一直在靜觀其變,觀的你如今還是孤家寡人一個,你現在又來教壞毓秀。”
三人閑話家常,就像是平民百姓一般,直至将晚,毓秀才起身告退,“毓秀還想去看看母後,兩位皇兄慢聊。”
待毓秀走後,孟璋也想起身告退,卻被皇帝叫住,“朕與你還有要事相商,随朕到長安殿來。”
孟璋心裏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近日發生的事情太多,先是跟随他多年的部下李江策馬向大漠奔去一去不歸,他覺得此事另有隐情,本想将此事壓下,卻不知為何消息會傳到皇帝的耳朵裏。再是他幫着毓秀趕走了嶺南王世子,惹的正在拉攏嶺南王的皇帝感到很是不快。
太監掌了燈,被皇帝斥退下去,偌大的長安殿只剩下這對皇子兄弟。
“遙想當年,你整日跟在朕身後涉獵走馬,‘大哥大哥’的叫着。一晃眼,你都長成一個獨當一年的男子漢了。”皇帝背對着孟璋,微微眯着眼睛,“孟璋,你離京數年,朕都快認不得你了。”
孟璋薄唇緊抿,劍眉微皺,“皇上,孟璋依然是曾經的孟璋。”
“哦?”此時,皇帝忽然轉過身來,長袖一揮,語氣也變的陌生起來,“那你和朕解釋解釋,李江人去了哪裏?你又為何瞞着朕?欺君之罪,按罪當處,朕本可以在今日早朝上就處決了你,朕等到現在,就為了聽你給朕好好解釋解釋。”
孟璋依稀還記得今日早朝之時,皇帝為李江的事勃然大怒,而禮部侍郎劉賀、禦史大夫張栾為李江求情,倒成了替罪羊,皇帝将奏折狠狠地甩在他們的臉上。而皇帝罵的字字句句,孟璋知道,都是說給他聽的。
“臣弟……無話可辯。”
“好一個無話可辯!”皇帝見孟璋不解釋,怒氣未平反而更甚,“李江與你情同兄弟,若沒有你的指示,他怎麽敢抛下京都一家老小投奔突厥人?你日日上奏,讓朕準你回邊境,你在打什麽算盤?還有,你明知道朕忌憚嶺南王,所以才将他招到京中面聖,朕有意撮合毓秀和那吳世子,你卻處處從中作梗,你到底安的是什麽心思?”
孟璋一時愕然,想不到皇帝對他成見深至如此地步,不禁又回憶起多年前那個夜晚。
良久,孟璋握緊的拳頭反而松了下來,父子情、兄弟情、終究還是抵不過那個位置。
他的父皇為那個位置不得善終,想來,他最後也會是那般下場吧?
想到這,孟璋竟覺得自己忽然解脫了,多年來懸在心中的石頭此刻也終于落下,他們兩兄弟最終還是走上了這一步。
“臣為了李江欺瞞皇兄,只為義。臣盼望早日回軍,只是習慣軍中生活。臣阻撓毓秀嫁給吳定榮,只因着毓秀是臣的妹妹。”孟璋頓了頓,“錯了便是錯了,皇兄要如何處置臣,臣都絕無怨言。只願皇兄念及李家世代效忠孟家,能放李家老小一條生路;願皇兄念及手足之情,不要将毓秀當做手中棋子,她不應該是皇兄鞏固皇權的犧牲品。”
“呵,好一個‘重情重義’的璋王呵!你可以為任何人想,卻獨獨不為朕考慮。”皇帝背過身去,“來人,璋王殿下身體抱恙,送璋王殿下回府,沒朕的旨意,璋王就在自己府上好好‘靜養’吧!”
說是靜養,實際上卻是變相囚禁,孟璋發現,自己的王府實際上已經被人包圍了,并且明處暗處都有眼睛在監視着他。
不光是他,他府上的随從、丫鬟俱被囚禁起來,他如今就像那籠中之鳥,插翅也難飛了。
如果沒有太後,恐怕皇帝早就砍他的頭了。
太後…………
那個幫着他的大哥殺了他父皇的女人…………
~~
在外人看來,這京都和平時并未有什麽兩樣,沒人知道,當朝最威猛的大将軍已經被皇帝囚禁起來,也許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出來了。
只有毓秀心裏覺得奇怪,聽說孟璋染了病,更覺得事有蹊跷,想進璋王府探視卻被侍衛攔在了門外,去求皇帝和太後,兩人也不見她。
“芸姐姐,你說我皇兄不會出了什麽事吧?”毓秀将自己的擔憂告訴陳芸,她總覺得璋王府門前的侍衛似乎不是原來那撥人了,而且力氣大的很。“芸姐姐,你幫我問問鄭大人吧!他好歹是個男子,在朝中為官知道的應比我多些。”
陳芸不是不想幫忙,公主待她恩重如山,若是能為公主排憂解難,她自然在所不辭。可是,這鄭遠池……
她已經許久沒主動和他說話了,雖然他還是日日來看她,即使她臉色再不好,他也對她溫柔和善的。這次托他打聽,就等于向他低頭,陳芸實在有些不情不願。但即便如此,陳芸還是應承了下來。
正琢磨怎麽和鄭遠池開口,鄭遠池卻不請自來了。
只是他今日喝的醉醺醺的,一張如玉般的俊臉此刻滿臉通紅,一進陳芸房就把陳芸抱在懷裏。
陳芸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了一跳,想掙脫卻又抵不過對方的力氣。
“鄭遠池!你發什麽瘋!快放開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對方人事不知,只是抱着她将她頂到了門上。
“青璇——蘭芳——”陳芸叫着兩個丫頭的名字,卻不知道這兩個丫頭跑哪去了。
鄭遠池抱起陳芸,将她放到床上,自己也覆身壓上來,壓着她的手腕,嘴唇往陳芸的臉上貼。
陳芸一個勁兒的躲,此刻當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屈辱感一時湧上心頭,陳芸也顧不得其他,從頭上拔了簪子就往鄭遠池後背刺去。
只聽一聲悶哼,鄭遠池倒在了她的身上。
陳芸驚魂未定,從鄭遠池的身下蹭出來,一個踉跄滾到了地上。
而自己那根簪子還插在鄭遠池肩胛骨的位置,以簪子為中心,血開始從那一點往外湧出來。
看着鄭遠池的藍衫袍子漸漸紅成一片,又見鄭遠池趴在那一動不動,陳芸吓的魂都沒了,一個勁兒的喚他名字。
“鄭遠池?快醒醒!你別吓我!”
叫了幾聲,對方依然不動,陳芸抖着手在鄭遠池鼻間探了探鼻息。
幸好……幸好還有氣。
而這個時候,青璇推門進來,她剛剛為陳芸打洗臉水,也沒想到鄭遠池會跑到陳芸房裏,一進門見陳芸跪坐在地上,而床上的鄭遠池背上一大片血跡,當即也吓了一跳。
陳芸被那銅盆落地的聲音也驚了一跳,但反而變的鎮定下來,青璇沖上前扶起陳芸,瞪着大眼睛問道,“夫……夫人,這是怎麽一回事?三爺她……”
青璇也沒見過這情形,一向大膽的她眼裏竟急出了淚花。她家夫人不會把自己相公給殺了吧?
陳芸頭上出了汗,安慰青璇也是安慰自己道,“沒死……人沒死……”
青璇也松了一口氣,小心探問道,“那我們?”
“快去請大夫……”陳芸想都不想便道。
“可是……老太太……”請了大夫就意味着陳芸弑夫這件事要天下皆知了。
陳芸無力的搖搖頭,“顧不了那麽多了……”
眼下,人命最重要,她哪還顧得上那麽多。
而這個時候,床上的人似乎有所覺,痛苦的呻、吟了一聲,陳芸和青璇立馬圍上來。
“你怎麽樣了?”
鄭遠池睜開了眼睛,原先迷蒙的神智因為痛處也清醒了一些,他隐隐約約回憶起一些事情。
“請大夫了沒有?”他有氣無力的問道。
陳芸知道鄭遠池着急找大夫,忙給青璇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快些去,“你放心,大夫馬上就過來……”
望着陳芸焦急的神色,鄭遠池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手,盡力用最大分貝音量對正要離去的青璇的背影喊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