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曲谙被噩夢驚醒了,夢裏他看到月光之下一具具慘白的屍體,他們死不冥目,齊齊看向他,森然的恐懼像重壓一般,讓他無力動彈,連閉眼回避都不做到。那些死去的人,在曲谙顫抖的注視下,紛紛爬了起來……
曲谙就是在最可怕的時候醒來的,醒來後他心髒不安的胡亂跳動,隐隐的痛楚像在炸彈邊緣彈跳的球,指不定哪一下就讓他生命終止。
曲谙下意識地摸着床頭,試圖找到臺燈的開關。
摸到的是木質的床柱,牽扯到傷口的痛楚提醒着他自己現在身在何方。
曲谙怔忪看着床頂的簾帳,他不是在家裏,而是另一個世界。
他在自己的書裏,可他寫的是主角的成長史,整本書都是圍繞着主角,甚至于這個世界也是因為主角而創造的。
但是現在主角還沒出生……
想至此,曲谙腦子一團亂麻,除了嘆氣之外什麽也做不了。
他從來不是個聰明人,因為先天性心髒病,他被父母抛棄,從小跟着外公長大。他身體弱,不能上學,所以是外公教他識字,教他道理,他的世界很小很小,只有外公一個人。直到十七歲,他嘗試在網絡上發表第一篇自己寫的,雖然沒人氣,但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他能盡情描繪自己的故事,漸漸也得到了認可,外公很支持他的寫作,因為他能通過寫作認識敞開心扉,認識新朋友。《叱咤人間之奪世武皇》是他的第四本,也是唯一的大長篇,這本給他帶來了可觀的收益,這是他給外公的禮物,他終于可以用自己的能力回報外公,可外公卻在三年前因故去世了……
曲谙不害怕死亡,如果不是外公他早就死了。
可為什麽他會重生呢?他沒有強烈的意志,也沒有非活不可的原因,他只是芸芸衆生普通的一粒。
……
生命向來無解。
早上,曲谙在袅袅藥香中醒來,昨晚他胡亂思考了很久,不知怎麽睡着了,現在清醒過來,頭腦似乎輕松了不少。
“醒了?”
是連宵,是目前曲谙最有好感的人,聽到他的聲音曲谙心更安,“嗯,早、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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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連宵沒聽過這樣打招呼的,不禁感到好奇,“可今早下了場雨,并不好。”
曲谙為窘,結巴的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呃……祝你有個美好的早晨,嗯,就是這樣。”
連宵一聽,笑了起來,“你們官家少爺說話可真風雅。”
曲谙又捕捉到了一個信息,官家少爺。曲谙的圍繞着安佲展開,但安佲從未涉及過朝廷,頂多是因為某個機緣巧合,那個漂亮的公主看上了安佲而已,除此之外安佲的主戰場一直的江湖武林。
這麽說來,曲谙和安佲更是八杆子打不着的關系。
曲谙頓時感覺失望。
連宵以為自己提及了曲谙的傷心處,他端着藥走過來,把曲谙扶起來坐着,說:“你父親監守自盜私藏國寶,已被上報朝廷,就算沒有夜血門,誅九族的聖旨正在路上,到那時也是滿門抄斬。如今對你而言,倒是最好的結果。”
私藏國寶?!
對于一個遵紀守法,網文至今無一鎖章的良好公民曲谙而言,自己搖身一變成為罪臣之子,實在令人恍惚。
曲谙愣神間接過了藥碗,不作多想就喝了下去,頓時苦澀麻痹了他的舌頭,霸道的席卷他的全部味蕾。
曲谙差點吐出來。
“一口氣喝下去,否則有你好受的。”連宵說。
“這是什麽藥?”曲谙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一兩蓮心垂葉草和半錢黃芰粉熬的,靜心凝神,對你的心疾有益。”連宵答道。
比他喝過的中藥難喝多了……曲谙苦不堪言,在連宵鼓勵的目光下把藥都喝下去了,喝完後猛灌了兩杯水,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反胃吐出來。
過了那股勁兒後,曲谙又問:“剛才你說的那兩味草藥,是不是一個長得像荷花花苞,卻開在幹沙之中,另一個是芰珠果曬幹後磨成的粉?”
“正是,曲公子懂醫術?”
“我只是知道辨別草藥而已。”曲谙幹笑道,因為的前期安佲在醫生組織裏,關于草藥的描述自然就多些,只不過那些他杜撰出來的草藥如今變為實體被他所服用,這感覺可真是微妙。
“你應該有自己的方子吧?畢竟曲公子這體質,如不是藥物調養,活不到現在的。”連宵說。
“呃……”曲谙不知怎麽回答,他要是說阿司匹林,酒石酸美托洛爾片,光解釋就不知從何下嘴。
“我也是吃這兩味,還有天雪靈芝什麽的……”曲谙使勁從腦中挖掘出和自己的症狀相匹配的草藥。
“天雪靈芝?”連宵睜大了眼,驚嘆不已,“這可是千金難買的寶貝。”
“是、是嗎?父親給我吃的,我也不知道,哈哈。”曲谙艱難僞裝出一副不谙世事的樣子。
“哦?”連宵拖了個長音,看着曲谙有些意味深長,“原來如此。”
曲谙生怕自己拙劣的演技遮不住自己的可疑,便轉移的話題,“段先生呢?”
“他出去辦事了。”連宵說。
曲谙試探道:“段先生是不歸山莊的人?”
“是啊。”
“那……他也是殺手?”
“你沒聽說過他?”連宵眉梢一挑。
曲谙有些羞愧的低下頭,不歸山莊是主角成神之路上的第一個對手,放在整本書裏就是個小喽啰的存在,但為了讓主角一戰成名,不歸山莊的設定很有逼格,上一任莊主是華風大陸的超一流高手,就算是武林至尊的聖君也不敢對他小觑,只不過因一次暗算,英年早逝,不歸山莊也因此漸漸沒落,雖然它依然是華風大陸的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組織,卻已是強弩之末,為了維護地位,不歸山莊無惡不作,前期給安佲制造了不少麻煩,讓人恨得牙癢癢。
他只重點描述了裏面的第一高手,名為風裏,其他只用“不歸山莊衆人”來代替。
可單看段千玿的容貌,妥妥的主角長相。
曲谙病弱的官家少爺身份,能圓回他的許多懵懂,于是連宵為他介紹道:“段千玿,江湖人稱段千面,他擅長易容,天底下沒有他變不了的人。傳聞他從不以真面目示人,你猜他現在的臉是真是假?”
曲谙回憶着段千玿的臉,俊秀非凡,沒有一絲異樣,根本聯想不到那會是張假臉。
“我每次見他,都不是同一張面容。”連宵攤手道。
曲谙驚訝得瞪圓了眼。
接着曲谙又問了關于連宵的事,連宵只說他是一個普通大夫,守着父輩傳下來的醫館藥田為生。
比起段千玿與主角對立的立場和危險的身份,連宵平淡安穩的生活更令曲谙向往。
他來到這個世界,沒有什麽緊迫的任務和偉大的抱負,既然他能重活一世,他想平平安安的活。
“你想留在我這裏?”連宵對曲谙提出的想法感到詫異。
“是的。”曲谙鼓足了勇氣道,“現在我無家可歸,先前足不出戶,對外面的世道也了解不深,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一些藥理知識,連先生這兒是醫館,我可以在您這裏當學徒。”
他計劃打好了,等熟悉了這個世界的生活,他可以憑着記憶幫連宵找到稀有藥材,要是他的身體再争點氣,沒準還能和安佲見面。
這個由他的文字,注入了他的意識,傾注了他特殊的情感,被他用三年時間一字一句塑造出來的人,他想見一見,哪怕只是遠遠看一眼。
連宵正要回答,可這事門被猛地推開,段千玿寒着臉色大步走進來,不由分說的将曲谙拽起來,像提溜小貓似的。
“這、這是幹什麽?”曲谙鞋都沒來得及穿,腰側又被弄疼了,可他違抗不了段千玿的力量。
“夜血門的人追過來了,他們像蒼蠅一樣。”段千玿冷聲道。
“你要帶我去哪裏?我、我想留在這裏。”曲谙顫巍道。
段千玿腳步一頓,他回頭看着曲谙,眼神漠然,“是麽?就算被夜血門的人圍剿,今日就命喪黃泉也甘願?”
“什麽?”曲谙愣了。
“你們曲家被人盯上了,你沒有死,那群蒼蠅不會罷休。”段千玿道。
連宵道:“曲少爺,你還是跟着老段吧,我這兒只是小小醫館,護不了你的。”
曲谙心中震顫,他緊皺着眉頭,嘴唇被牙齒咬得泛白。
他是個窩囊廢,無論選擇什麽,他都害怕。
連宵拿着兩包藥草走到曲谙身邊,“這是連某的小心意,拿着,保重。”
曲谙接過來,段千玿已經不耐,他只能匆忙對連宵說一句“多謝”,就緊跟着段千玿離開了這間小屋。
曲谙上了段千玿找來的馬車,但才剛驅出百來米,夜血門的人就已追上來。曲谙在車裏不知外面是何等情況,刀刃相交的聲響像是敲打在他的神經上。
好像人很多,段千玿沒事吧?
曲谙揪緊了心,他想偷偷從車窗看一眼,可突然一把長刀刺進了車壁,與曲谙不過一掌的距離。
曲谙吓得叫都叫不出來,他死死捂住,脆弱的心髒幾乎要掙脫肉體的束縛一般狂跳着。
大概過去了十分鐘,打鬥的動靜消失了,接着曲谙聽到馬兒長籲了一聲,馬車終于再次跑起來。
曲谙顧不上颠簸,幾乎是跪着去掀開了簾子,他看到段千玿平安的駕馭着馬車,松了口氣。
“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曲谙問。
“回去坐好!”段千玿喝到,他一勒缰繩,馬兒聽從指令霍然轉向。
曲谙也被慣性甩開,撞到了車壁,他欲哭無淚道:“裏面有刀,怎麽辦啊?”
段千玿回頭一看,接着只是擡手一彈,一股強勁的內力從他的指尖迸發,那把刀被這股力推開,後射而出,不知掉到哪裏去。
曲谙見此舉,驚得合不上嘴。
在的設定裏,內力就像特異功能一樣,可以被靈活調用,能隔空取物,甚至還能引水召火,但這至少得是一流高手才能做到,可段千玿看起來頂多十七歲!
他才是主角吧?
曲谙沒來得及做更多感慨,馬車不知跑在什麽到道上,颠簸得堪比十八級地震,曲谙如果不扶穩,就能被颠得頭撞車箱頂。
用最複古的車,炫最狂野的車技。
如果我還能活着,那就證明心髒病也可以坐過山車。曲谙半死不活地想。